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万乘行(6)

小说:黜龙 作者:榴弹怕水
    寒风鼓动着河北大地晚间的时候乐陵城外发生了激烈而血腥却又让双方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战斗。

    事情的经过其实非常简单。

    义军虽然从并没有封口的两侧得到了足够数量的消息知晓了黜龙军大举来援的情报但是天这么冷粮食几日就要尽正常人如何会将身家性命赌在什么援军上?所以随着这一夜寒风鼓荡马脸河上的冰结的特别快到底是让许多义军起了趁机逃窜的心思。

    也不知道谁带的头也不晓得谁想的主意大量的成串成绺成队的义军将席子、芦苇、绳索、木板联结成一体摆在马脸河的冰层上充当某种类浮桥的玩意尝试夜间逃窜。

    可与此同时南营的官军恰好在这一晚进行移营双方相遇义军只以为对方前来阻拦自然爆发冲突。

    随即官军北营发出兵马前来支援而义军也尝试救援双方在马脸河内侧展开了一场乱战。

    这一战坦诚说对官军而言有些吃亏……这个吃亏不是说他们没有占上风而是说冬日夜间又是月末漆黑又是冷风呼啸使得官军原本该有的优势根本体现不出来阵型也无有效指挥也无还是骤然相逢毫无准备倒是部分义军颇有些归师之态咬牙拼命。

    而义军到底是全方位的素质不如对方所以从二更打到三更双方都显得非常狼狈却还是在乱战不停。

    “大哥!”

    三更时分眼瞅着又一大股部队举着火把离开北营然后沿河前往南侧去支援的时候官军北营这里靠中间偏后的位置年轻的孙安宗忽然忍耐不住了他举着火把压低声音朝身侧一人喊了一声。

    也站在屋顶上看支援队列的窦立德闻言并不着急做答只是缓缓摇头然后却又直接在寒风中的破败屋顶上蹲了下来。

    火把下这位刚刚诈降成功的义军首领明显神色挣扎。

    他上午见到了张世遇然后是傍晚时分率部投降的却没有去南营而是按照张世遇的要求来的北营而且是被团团包围的一处空营地……很显然张世遇有充足的理由也是为了方便控制但对于窦立德和他的那伙子兄弟来说却是需要巨大勇气才进入此地的因为北营全是河间军精锐而且数量多达两万五千众如果晚间饿着一顿饭的情况下真被处置了也就被处置了。

    当然情况很快随着晚间的冲突和南营官军往北面的移营变得明白起来——那位渤海张太守只能选择在北营安置他们。

    但是还没安心一阵子呢眼瞅着那边乱战的场面越来越大窦立德和他的几个心腹兄弟却又迅速陷入到了另一侧的煎熬之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好机会。

    “大哥!”这支义军最开始的名义首领孙安宗在窦立德面前根本就是下属姿态。“这是个好机会。”

    “我知道。”窦立德终于开了口。

    “阿德!”另一人也举着火把爬上了房顶低声严肃以对却是窦立德的大舅子曹晨。“这时候发动风又大四面放火说不得会有奇效。”

    “我知道。”窦立德重复了一遍只是两侧两个火把下捂着脸、蹲在屋顶上不动。

    两人不再言语而过了一会又有两三人赶到军中仅有的知道是诈降的几人全部到齐。这下子这位高鸡泊来的义军首脑也晓得自己必须要做决断了。

    “不能动。”片刻后窦立德忽然拿开了捂脸的手言语坚决。“不能动!这个时候动八成会有小成果但咱们拼了命的冒险做这一遭可不是为什么小成小果而是指望着能赶在黜龙军前建立一个大功等人家的规矩铺过来能有一个咱们一伙子人在河北的立身之地立身之本……而想要大功还是得等明后日黜龙军到了才能做得这个事情。”

    其余四五人各自犹豫但还是选择了服从——之前两年窦立德已经对他们建立了足够的权威大家愿意信这个面相老成的中年男人。

    且说事到如今除了张行本人估计还在胆战心惊外整个河北的其余各方势力其实都已经对局势产生了误判。

    误判的缘由就在于黜龙军渡河那两日的展现出的姿态。

    平原一战这些从东境来的人打得过于出彩了稳、准、快、狠一击致命不留余地……杀得整个河北心惊肉跳再加上之前雄天王及时在漩涡中心撕开的那道“战书”让所有人都以为黜龙军气势汹汹是要来一绝胜负的甚至是早有预谋最起码是对各方势力和战场情势辨析清楚后的决断。

    与此同时几乎整个河北的各方势力都有一种被突袭继而措手不及感觉。

    所以薛常雄不敢赌他怕自己被一群成丹高手给弄死怕自己的大本钱陪在这里;张世遇虽然气闷却也无奈放弃了自己的主导计划说不得还会在心里暗叹一声天命不在魏;钱唐也沮丧至极曹善成更是举清河郡卒全力来襄助决战;便是义军这里也颇有几个聪明人觉得这是高士通有意无心成了人家黜龙帮设局的诱饵。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真的是事赶事张行此番渡河只因为之前渡河无意间知道了河间大营西路偏师的情报也只准备吃下这支偏师甚至做好了吃不下逃到豆子岗的准备。

    当然了集中大半个帮会所谓八郡之地的高手施展突袭还是打赢了的。

    然后虽然从战局抵定的那个中午开始张行便开始犹豫、担心甚至惶恐却还是硬着头皮一步步的甚至堪称坚决的执行了一个他心里晓得是对的但不耽误他心里发虚的军令——那就是扔下一切迅速集合一切有生力量往漩涡的中心乐陵过来。

    这是张行的优点知道对的哪怕心里再挣扎表面上却很少有多余展示更不会为此影响行动。

    四更时分刚刚踏入宗师境地的薛大将军在所居宅邸卧房里等来了自己的幼子薛万全和心腹陈斌。

    “张公的那些郡卒救下来了吗?”察觉到两人进来薛常雄只在榻上闭目养神眼睛都不睁一下。

    “自然救下来了。”陈斌脱口而对。“但属下不是为此事惊扰大将军。”

    “怎么说?”薛常雄终于在榻上睁开了眼睛。

    “西面来了两封信。”陈斌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了出来。“钱、曹两位郡守的……他们说知道张行率黜龙贼主力来决战已经尽可能带上了能带的郡卒要来做助阵急行军后日便能到希望我们做好接应说不得到时候会有奇效。”

    薛常雄冷笑一声摆手制止:“意思这么清楚不看也罢。”

    陈斌顺势收起束手而立却不多言。

    薛常雄也坐在榻上睁着眼睛听着屋外风声却不动弹也不言语。

    之前一直在外面充当护卫的薛万全此时站在屋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陈斌在旁看的有趣忽然拎着两封信含笑开口:“七将军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给那两位郡守发一封回信要他们不要来了谨守军营?”

    薛万全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是。”

    “钱通守……”陈斌笑了笑继续来言却语气冰冷。“钱通守便是没有通敌可二将军死在他平原境内甚至就在他安德城南二十里的地方总是真的吧?他的郡卒一哄而散他本人打马便逃也是真的吧?”

    “我晓得了。”薛万全叹了口气似乎反应过来。“二哥的仇一定要记得钱唐这厮也要记着才对……所以干脆放他来让他与黜龙贼再碰一次日后好拿捏。”

    陈斌点点头状若赞同可看表情又好像不置可否一般。

    “那曹郡守又如何?”薛万全继续来问。“曹郡守并未牵扯到二哥此番更是主动来援乃是一番好心正该示好回报才对……”话至此处薛万全自家醒悟过来。“莫非父帅与陈司马就是为难这件事?想给钱唐那厮一个教训却又担心曹钱二人联兵好坏都难妥当?”

    薛常雄也叹了口气……打了败仗死了儿子怎么能不叹气呢?而叹气后这位大将军摇摇头复又看向陈斌:“你总是说老七最聪明也不过如此。”

    “七将军年纪还小。”陈斌倒是不以为意。“想那张行四年前还是一排头兵从登州败回来的的什么谋略将才一点都无到东都也是屈于人下结果一朝伸张如今再回登州却是八郡之主了可有半点差错?”

    “生子当若张三郎便是不如张三郎也该像白三娘。”薛常雄长呼了口气。“像我家这六七个犬豚耳!”

    薛万全赶紧低头但这一瞬间他也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家兄弟太多亲父其实真的不在乎自家二哥真不在乎……否则不至于对那张行无多少怨愤之情。

    而若是这般又为何会愤恨钱唐到这份上呢?

    自己刚刚还是答错了。

    “跟他说清楚。”正想着呢榻上又响起了亲父的声音。

    “七将军。”陈斌认真来言。“二将军是一个说法但这些郡守、郡兵从来都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他们仗着东都撑腰仗着家世资历名望屡屡与我们做抵触。你刚刚说曹郡守要我说他还不如钱唐呢最起码钱唐没有那个本事私自串联各郡联兵出郡作战。都要是人人都是张太守、曹郡守河北哪里是我们能插手的?大将军的任命须来自于圣人而东都到底是曹皇叔的地盘这几位都是东都任命的……咱们今日在这里说句干脆点的最好诸郡都换成我们的人郡卒都听我们指派方才放心。否则兵马也好锐气也行都要削一削。”

    “可是黜龙贼……”薛万全瞬间醒悟却又赶紧问到了最大的问题。

    “正要说黜龙贼。”陈斌言语清晰。“黜龙贼当然是咱们的大敌但你以为黜龙贼此番这般狠厉算计里高士通和那些河北贼军算是什么?难道不是被黜龙贼摆弄成诱饵?大家都一样。只不过人家有心算无心棋高一着既消耗了这些贼军又摆出了一副来救的姿态咱们只能装湖涂……不然七将军以为为什么大将军此番对那张三郎这般服气?这一仗黜龙贼的算盘太精、太准了!那张行委实是智勇双全文武全才!当日朝中呼他是小张世昭简直不要太明白。”

    薛万全点点头:“所以这信就假装没收到?趁机让这几万郡卒替我们挡一挡做个撤兵的断后?”

    陈斌并不直接作答而是看向了薛常雄。

    后者在烛火旁点点头似乎是早就准备如此只是顺便教育幼子又似乎是被陈斌顺势引导说服决定如此。

    而陈斌立即便将两封信点燃放到地上一个陶盆里去了然后顺势拱手很显然是要去料理送信的人了。

    上午马脸河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几乎跟碎冰一起填满了河道的尸首和杂物还在展示着昨夜的乱战。

    这个时候黜龙贼自乐陵城内三十余里外拔营继续前进的消息传了过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黜龙贼够狠那么今日傍晚接战都是有可能的……但也只是可能因为双方兵力和实力对比摆在这里黜龙贼要是敢这样进军怕是要被人以逸待劳来个全军大溃的。

    当然了河间军的意图此时也显露了一半最起码南营的放弃似乎也说明是要求稳为主。

    不过不管是求稳也好还是撤军也罢经验老道的薛常雄反正尽出营中河间骑军南下。

    数千骑河北骑军卷过平野吓得昨夜大伤元气的义军龟缩营中不动哪怕是南面大营已空也都不敢窥视。

    而很快到了中午时分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军便和黜龙帮的轻骑相遇反倒是黜龙军有些猝不及防双方立即在旷野中缠斗起来然后依旧黜龙军的轻骑明显处于劣势。

    但是很快随着大量的成丹、凝丹高手加入战斗外加大部队的压上主动来袭的河间骑军到底是率先承受不住主动后撤了。

    并且将所见所闻一一汇报。

    在确定了黜龙军行军大队列的严整以及凝丹以上高手确实极多以后下午时分薛常雄当机立断按照原计划让早有准备的部队突然后撤。

    三万五千之众的河间大营兵马瞬间走了三万。

    此时黜龙军已经主动停在了乐陵城南十五里处开始安营扎寨张行已经慌如老狗下面的人都以为要决战。高士通以下的河间义军倒是发现了端倪却也都猝不及防。便是就在北营中的窦立德部因为一直不敢无军令出营此时忽然发现河间大军北走也都目瞪口呆。

    紧接着在冬日很快到来的这个傍晚一直到深夜乐陵城与黜龙军大营一直都信使不断张行有点不信河间大营主力的忽然离去高士通则心虚不已疯狂要求所有人稳住不要乱动只等明日会师。

    不过依然有大量的城外义军不顾高士通的军令疯狂趁机南下逃窜。

    而这些逃散中阻碍了大部分哨骑的义军也让张行在伍惊风侦察回来前醒悟了过来——薛常雄似乎是真的不战而退了。

    而他根本无法评价对方这个动作自家固然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从对方角度来说似乎也是做了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自己本来坚持进军好像就有这个意图。

    自己得逞了?不但吃下了那路偏师还解围了高士通?

    天亮之后一个新的消息传来一万五千众的郡卒自西向东而来已经出现在了马脸河的西侧不足十里的地方。

    看旗帜应该是钱唐和曹善成率领的平原、清河郡卒他们好像是不计辛苦连夜行军至此。

    坦诚说正准备弃营后撤的张世遇接到消息后当场懵住了在军议中刚刚得知要退守无棣的窦立德也懵了。然后正在乐陵的高士通也懵住了并迅速飞马往报张行。

    张行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休息妥当的黜龙军已经拔营正往乐陵而去……坦诚说张行也在黄骠马上懵住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本以为薛常雄就算不是个英雄也该是半个枭雄结果居然是个国军统帅!也不知道在封建时代这是夸奖还是贬损?

    “扔下辎重全军向西过马脸河迎击这两支兵马!”坐在黄骠马上的张行勒马转了一圈便想明白了局势然后就在马上匆匆下令。“还有你诸葛德威立即回去告诉高士通让他替我看住那个张世遇。”

    雄伯南见状便要亲自传令。

    却不料此时那送信的诸葛德威赶紧上前复又拉住张行马头继续气喘吁吁来言:“张公还有一句话!高大帅说他已经潜了三千兵马诈降成功正在张世遇营中!”

    “天王回来。”张行再度懵了一下立即喊住雄伯南复又喝问诸葛德威。“派的谁?可靠吗?”

    “是窦立德!此人是个有本事、有心性的。”诸葛德威立即做答。

    张行复又去看范望。

    范望随即点头:“窦立德是一等一的河北豪杰在我看来犹在郝大爷之上!”

    张行立即临阵改令:

    “传令下去扔下辎重全军北进骑兵先发往乐陵去再告诉高士通立即出兵不要管别的立即发动窦立德只打张世遇!我为他后看看那两支疲兵敢不敢过马脸河来救!”

    话至此处张行顿了一顿:“有取张世遇首级者如钱唐赏格!曹善成亦如是!”

    ps:大家晚安……继续等待本章说……没有本章说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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