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第五十四章 尘缘未了

小说:大魏芳华 作者:西风紧
    饶大山到洛阳已有好几天。这会儿他刚从洛河南岸的庄田上回来这事倒不是二郎交代的不过他之前多年习惯和庄园附农打交道、这种事他熟悉便忍不住去看了一圈。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饶大山自己就只有一匹马。记得以前这座院子里总是有人现在就跟荒废了似的让饶大山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他还是喜欢热闹点。

    饶大山在檐台上犹自坐了一会儿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要干的事。确定已经干完了现在只要等消息。

    于是他便起身去喂马一边喂一边还和马说话。这种牲口通人性跟它说话它有时候就像听得懂还会张嘴发出“咯咯”一样的笑声。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饶大山丢下饲料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便赶紧跑去开院子的门。

    来的人是陈安。饶大山赶紧把门大开说道:“陈君里面请。”

    陈安左右张望了一眼便跟着饶大山进门。到了上房他又被请到上位的床上入座。饶大山又道:“俺去煮点茶来。”

    “不必忙活。”陈安道“我说完就走。只要有那个心就不用太在意俗礼。秦君也了解我的为人。”

    饶大山便站在原地。

    陈安道:“王公渊说可以商议一下婚事。这事接下来要秦仲明家的尊长、带上礼物登门商议。仲明父母可在?”

    饶大山摇头道:“父母已不在有长兄嫂嫂。”

    陈安点头道:“那也行长兄如父。你把消息带给仲明的兄长叫他们备好礼物这次的礼物不用太多不是聘礼。有什么事可以再来找我商议。”

    饶大山挠了一下脑门“要不陈君给俺写封信?”

    陈安道:“何必费那事?你把话带到仲明之长兄必定明白该怎么做。”说罢就从床上起来提起袍服就出门。

    俩人前后走到院子里陈安再次回顾空无一人的宅子转头说道:“大将军已决定召仲明回京过阵子这里就热闹了。”

    饶大山听罢立刻点头回应道:“对俺也喜热闹点。”

    ……王广这两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亲自调教了一番家里的歌伎让她们在庭院里的凉亭里表演。

    这个庭院周围的房屋里住了许多歌伎白氏和王玄姬住的地方、也位于这个庭院。所以歌伎们唱什么王玄姬只要想听都能听到。

    唯有后面的那庭院才清静王岑住那里一般人不让进特别是这些家养的歌伎舞伎、绝对不允许踏足。王玄姬倒是能时常过去走走。那里很宽敞房屋很多、还有阁楼平时却只有两个侍女和王岑、一共三个人住因为王岑喜欢清静。

    嫡孙女确实不一样。

    王玄姬站在亭子外面观赏着歌舞。听说曲子是秦仲明用古乐府的曲改的不过长兄王公渊确实也擅长音律经过他的教习这些歌伎唱得很好新排

    的舞蹈也很切合曲子。

    悠扬的歌声与琴弦声在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中回荡舞姬的长袖挥放自如、如同倾述着多情的起起落落。

    王玄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在如此美的色、香、乐笼罩的典雅环境之下她却觉得这一切都非常之荒诞荒唐!

    不过她早已练就了一种本事那就是在无法忍受某种感受时她能进入一种半睡眠的麻木状态外人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情。

    譬如在她的母亲白氏一直耳提面命、说得很难听的时候把被子掀开强迫她听的时候她就能进入这种半睡眠之中。抑或这庭院里发生的各种争吵让她很心烦的时候她都能做到那样的状态。或许是慢慢练成的或许只是一种适应后的反应。

    然而当歌女唱到那句“微霜凄凄簟色寒”时吐字忽然加重起舞的女郎甩出长袖的动作也分外有劲道。王玄姬也被激了一下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削肩轻轻一抖在炎热夏季里的上身有点薄的润黄颜色布料也随之巍颤如同旁边水池的水面在风中的姿态。“睡眠”中的王玄姬也好像忽然被惊醒了。

    她已不想继续再听这首曲子便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走过一段回廊来到自己的房间里。

    刚侧身躺下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肩膀被人掰了一下。王玄姬毫无抵抗地被掰过来从侧躺变成了平躺果然眼前出现了母亲白氏的脸她身上发沉的感觉也随着躺姿的改变仿佛向四周自然地稍稍铺开觉得略微轻松了一点。白氏还把脸凑了过来仔细观察王玄姬的眼睛。

    王玄姬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白氏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王公渊看上他哪点。”

    王玄姬“嗤”地从洁白的牙齿间发出一个冷笑般的声音“看看阿父的奏报罢前厅就有。算了反正君也看不懂。”

    白氏顿时不高兴道:“好好的一句话卿说出来、怎么总是那么难听?哟卿是在怨我挡着道了?”

    王玄姬不吭声心道:我是否不应该说话那么难听?

    但也只怪他自己蠢听不出来我是因为什么生气。如果平白无故我不会说客气话?就像她在大市上说的那句明天就把东西送还给君不就是找不到怪罪他的理由、才会莫名其妙地反复纠缠一匹丝绸吗?

    她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全怪别人。彼此几乎都不认识刚说平生第一句话就呛别人好像是过分了点极容易让别人误会、误以为被厌恶了。

    王玄姬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更大胆一点更主动一点?不过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那首曲罢了。

    王玄姬重新翻了个身对着墙壁侧躺心道:算了就这样罢就这样罢反正也才见过两次面有什么放不下的?

    不料她刚翻过身去马上又被掰了回来。她只好无辜地继续仰躺在榻上看着白氏无言以对。

    白

    氏看着她的脸道:“上次给卿说过的那个郎你看不上?”

    王玄姬依旧一声不吭。

    白氏似乎也觉得有点无趣又再次观察王玄姬的脸和眼睛总算放过了她。王玄姬根本没哭过能看出什么来?

    王玄姬又翻身过去对着墙壁等她听到关门的“嘎吱”声这才犹自“唉”地长叹出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王玄姬也没睡着便从榻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出了门。没一会儿她从一条廊芜慢慢走过去就来到了一座门楼前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面的庭院位于府邸的里面因为只留了两个侍女平常既没有闩门、也没看守但寻常也没人敢进去。王玄姬与令君年纪相仿就差了几个月王玄姬辈分大、年纪稍小俩人倒也谈得来。王玄姬来这里便不会被人责骂。

    一道墙把内外隔开外面的弦声歌声立刻就听不见了。没一会儿王玄姬就碰到了个侍女侍女说女郎在阁楼上王玄姬便径直上了阁楼。

    近两日长兄王广谈的那些事就好像与这王令君无关似的她是什么也不管仍然有心情在这里抄文。

    “姑。”令君放下毛笔跪坐在垫子上缓缓地俯身行礼。

    王玄姬也还了礼便在旁边跪坐下来偏头去看令君抄写的东西问道:“抄这个有用吗?”

    “有用的。”令君的声音很清澈说话也很温柔反正王玄姬从没听过、她说过难听的话。过了片刻令君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问道“姑会抄吗?”

    王玄姬摇摇头道:“我不用抄文也有办法解烦闷。”

    令君用随意的口气轻声问:“什么办法?”

    王玄姬没吭声自觉说不清楚。处境不同自然习惯也不一样有什么好说的?令君没听到回答也不执着继续问两人沉默下来。

    令君一直好像都有什么心事但王玄姬从来不问这也大概也是令君与自己相善的缘故。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不时闲聊有时候只是坐着不说话阁楼上分外静谧。

    独自呆在这么静谧的地方王玄姬觉得自己不抄文、确实也不会心烦。

    王玄姬默默地打量着令君当目光停留在令君的脸上时确实就像看见了一个仙子分外秀丽清纯。但王玄姬看到她的身段、目光扫过那胸襟绢布时顿时又觉得她尘缘未了。令君跪坐着便把宽松飘逸的裙子绷起了那裙子上方的布料皱褶、以及轮廓弧线看起来一点也不比王玄姬的身段清淡。不过令君的腿长所以看起来亭亭玉立身材婀娜。

    “姑在看什么呀?”令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王玄姬轻笑了一下摇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挪开望向了窗外。

    令君还是那样见别人不愿意回答就不再继续问了。阁楼上再次安静下来能听到外面风吹过茂盛树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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