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两年后风雨夜

    两年后秋日,大雨天,大风,夜。

    “向来都是只听过燕子成对飞,鸳鸯成对游的,怎么会有这种坏天气呀!忒欺负人了,又是大雨磅礴打得我伞都快坏了,又吹着大风,裙子本就湿漉漉的还硬是要皱在了一起!”

    卫燕提着个食盒从外头进来,厚重的寝宫们都被风吹得巨响一声砸在了墙面上,墙上留下一道浅痕。

    卫燕横了一眼守门的两个宫人,也不多言,宫人们就慌张地赶紧拉紧了门,就这片刻功夫,离着门的那块已经积了一层厚水,宫人们一边费力地对抗着狂风暴雨关门挡风雨,一边颤抖着声音害怕道:“卫燕姑姑饶命,清康公主说风雨嘈杂,才关的门,方才奴婢们实在是没想到姑姑一下子就进来了。”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宫中早就习惯了清康公主日渐受宠的风头。

    而对于最受清康公主看重的卫燕,哪怕卫燕现在还没到当姑姑的年纪,但是宫人们却都尊敬地这般称呼着她了。

    哪怕卫燕并不怎么严厉,宫人也都还是害怕她得紧。

    卫燕没好气地道:“一个两个就知道辩解,又没说要罚你们,记得回头禀报上去让人来修修墙壁,留下这模样实在是丑得很,真是,弄得我多坏似的,好似我成天啥都不做,就是逮着你们这些小宫女欺负一样。”

    刚开始卫燕还蛮喜欢这种被小心对待的态度,可是时间久了,卫燕实在是厌烦透了,逼

    得她一个不爱照镜子的每天出门都得看看镜子,自个今日长得是不是更像夜叉了,可分明就还是那张脸嘛!

    听到卫燕的抱怨,浮雕着落英缤纷、小鹿跃溪的紫玉屏风后传来了一道轻笑声,穿着姜黄色公主裙衫的阮清拿着一本道教的道德经绕了出来,打趣道:“燕子可真是没被冤枉,你没欺负她们,可是每日都在欺负我,都说了那桂花糕我失手加多了糖,你却还是依依不饶非要让我把那糕点送去给父皇,你真是……”

    阮清说着,忽有些词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轻浅被外头急促的风雨声淹得几乎听不见了,但是那里面的欢快却又明显得世界上任何声音都盖不住。

    阮清长大了些,明明平日里补品也没少用,身形却越发薄弱,还是鹅蛋脸,却只比瓜子脸多一分圆润了,她杏眼狭长了些,少了原本还有的几分茫然多了点清冷,左眼下的痣不知为何变了颜色,由原本的小小一个乌黑点变成了带着些薄红的灰红色,鼻梁依旧称不上高,小巧精致,菱形唇上带着一种不健康的浅薄的白色,让人看着总忍不住想若是去掉这层病色,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红润的嘴唇该有多美啊!

    卫燕坏心眼又贴心地提阮清补充道:“真是皇宫中最恶劣的宫女是吧,公主可真是的,分明陛下还夸公主慧质兰心了,结果公主还要来怪我。”

    陛下就那么一个人

    ,却有那么多的儿女,单单就这两年,陛下就又多添了两个皇子,若是公主总是这样子不争不抢,就会直接被宫里其他的孩子淹没掉的!而且公主十五了,就算公主已经决定了就选中水家公子,陛下也打算就在今年公主的及笄上赐婚,那也并不是说公主就安枕无忧的。她的傻公主啊!出嫁后的公主才是最依仗陛下的看重的啊!

    哪怕比起其他公主,她家公主女红不精,厨艺欠缺,原本的学识功底也一直捡不回,字迹也不再优美,但哪怕绣的、做的、写的再差又如何,都只是表达心意的工具而已,而且陛下可从来都是喜欢公主给他送东西的。

    听到卫燕的话,阮清不自觉地捏紧了书,道:“……又夸了?”

    卫燕狠狠点点头,道:“陛下可欢喜了,本来是在看奏折,一听是公主亲自做的,就放下了奏折直接尝了味道,还说公主真是他最贴心的女儿了,还道晚上一定来看公主的!”

    “哦,那可真是好。”阮清说着,转变了话头,“燕子,外头风雨大,知道你粗心回来一定又是湿漉漉的,早让宫人去取了你一套衣服,你就在我寝宫中换了吧,让宫人守着你,不会有外人进来的,我去一趟书房,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未完成。”

    就这短短两年时间,阮清已经有了不下十位数的老师,哪怕李涵华严令着,坤和帝都中也暗地里流传着她无才德

    的笑话了,可越是这样,阮清越是不肯认输,这不又缠着李涵华给找了位老师。

    卫燕酸涩中又充满了愧疚,她一直都怀疑是不是那失忆的药还是有副作用的,不然公主一向聪明伶俐,却为何总是记不住东西,卫燕低声应了,转头叮嘱宫人们道:“哪怕去书房一路都是回廊顶上没有雨,但是也一定要在侧边上多打几把伞,别让风把雨吹过来淋到公主。”

    阮清出门一看,才知道外头的雨是真的大啊!连雨线都看不清,好像天上有一片海,海水就是直接流下来的,只等着淹没了这个坤和,叫这里的人再没有见到日头的可能。

    真是错觉疯了,阮清苦笑着。

    不过就是比宫内冷了许多罢了。

    哪怕她披着披风却还是被这饱含着恶意的凉气给冻得四肢僵硬。

    到了书房的时候,阮清靠着铺了白狐裘的软塌上都还觉得手脚发麻,在宫人忙着支起火炉的时候,阮清默然将手中被握出了浅痕的道德经放在一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油纸包中的桂花糕早就碎成了粉末,再没了那模具压出的四片含花蕊桂花的可爱模样,味道却还是不会变的,阮清用指尖挑起一点粉末尝道。

    甜得发苦,难以下咽,就这么一点就难吃到能够抵得过她说吃过的所有苦药汁子。

    就这么一点!

    阮清疲累地侧了过身,将油纸包扔到了窗边,那些桂花糕粉片刻就被从

    窗缝里灌进来的风吹得没了痕迹,只留下那一片黄褐色的油纸。

    外头雷声大作,阮清紧紧地皱着眉。

    她不爱自己吗?可是她自己都吃不下这自己花了半日功夫做出的恶心玩意!

    父皇……是真的的爱她吗?还是只是在遵循着他应该爱她的这条道理。

    这两年来……珍华一直口口声声自己抢走了父皇对她的宠爱……可是到底是谁抢走的?

    她到底是谁的替代品!

    她不蠢,又有这么久的观察,怎么会看不出父皇还藏着一个公主?

    ……一个透明的从未显示在人前的可能还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公主。

    ……是珍华不像那个公主了吗……所以才轮到自己?

    ……而后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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