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云躬身守在马车外,身上黑衣一点褶皱都不见,俨然是刚刚才换过。

    他方才不过是放了只飞鸽回东宫,单单一小会没跟着殿下,就被好生一通说道。

    “太子妃称你‘蔺侍卫’?那蔺侍卫身手不错,孤却闻到了血气。”

    他默不作声,颔首低眉听着。殿下原来还记着太子妃说的话,他都快忘了。殿下就没有想过,他仅仅是跟着沾了光。

    “那群人留着,送给京兆尹。最好,人尽皆知。”

    蔺云随即应声,在清冷话语里,他好似闻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想来殿下是真的怒了,今日之事要搁在平常,殿下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直接杀了。

    但细细一想,殿下做得也对。在背后指使匪流来此处的人,定当是恨极了太子妃。若不然,那群匪流岂会一拦住马车,就指名道姓的喊着太子妃。

    所以,殿下闹大此事,还真是为了太子妃。蔺云很好的掩住脸上诧异,心底估摸回宫见圣上一事,应是要提前了。

    “待血腥味散散,请太子妃过来。”

    殿下同他说了三句话,字字都不离太子妃。他就纳了闷了,殿下是什么时候瞧上太子妃的,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时候瞧上的。

    “蔺侍卫,殿下在何处?”苏染染紧着步子走下马车,缓缓铺开浅紫色的裙摆。

    “请苏二小姐往这边走”,蔺云弯腰端着手腕,走在苏染染身侧后半步的位置引路。

    马车停留之处一路平坦,绿荫也不见多,苏染染没走几步路就抬眼瞧见了单薄身影。

    暖意洒在墨色衣袍上,好似在太子周身镀了层淡淡的光,清冷之意骤然消散,收敛着的矜贵沉稳让苏染染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太子身姿本就硕长挺拔,由藏青锦纹腰封一束,窄瘦腰间就更是显眼。立着的宽阔双肩突然一转,苏染连忙垂下了头。

    余光瞥见他长袖稍稍上扬,站在身后的蔺侍卫应是见状退了下去。苏染染心虚的踱步往前,心中想着,太子刚才应该没看见。

    脚趾头一痛,她穿着的藕白色绣鞋鞋尖染了团灰黑,是自己硬生生踢飞了块石子。

    “染染昨晚没有歇息好?”卫宴见她吃痛神情,语气急切的问道。

    “谢太子殿下关心,染染昨晚被梦魇着了,这才在车内睡得沉些。”

    苏染染真假参半的说着,视线不经意在周围扫。她不知太子唤自己过来作何,但匪流的事,总不能这么算了。

    她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也不能平白无故被旁人还给害了。倘若今日没有太子在,那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指不准还会搭上性命。

    事出突然,她多留个心眼,总归没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染染平日可要少忧心些。方才林中冒出堆毛头小贼,且指名道姓念着承安侯府二小姐。人已经交到京兆尹府上,想必不日就会查明白。”

    指名道姓念着她。

    苏染染身形踉跄一下,往后退了步才站稳。虽是心头已有论断,但亲耳听着,依旧诧异。

    她不过侯府庶女,素日里温顺乖巧且时刻谨记规矩礼度,咸少会得罪人,更别说与人结下如此深的仇。

    莫非,当真是主母和嫡长姐。

    她心中念头渐渐明朗,一双杏眼酸胀不已。自己来福安寺的事,侯府的人应当都清楚。而她昨日让人送回去的信笺,是给主母的。

    在出侯府之前,主母就和自己说道,让她回府前一日送个口信回去。她来回福安寺也熟络了,昨日在太子用膳的片刻,就让青竹寻了人送信回去。

    而后因着太子那番话,她今日便和太子一同下山回京。不料想,竟在途中遇上了匪流之徒。

    “殿下,可还好?”

    苏染染压着声响,目光流转在墨色长袍上。那匪流既是冲着她来的,太子不过担了无妄之灾,而方才,自己还那般待他。

    一时间,杂乱思绪全涌入脑海,心中愧疚还是占了大多数。那梦不过荒诞无稽,她着实不该如此妄断。

    苏染染眼眸仰着,看向卫宴的光影中有婆娑闪。她或许,真的可以相信他。

    “孤能有何事?”

    卫宴噙起笑意说道,垂落的袖口稍一晃,要抬着的手腕还是收了回去。他不能操之过急,待她,要徐徐图之。

    “染染莫要忧思过重,孤是太子,不会有事的。离京城还有些时辰,你且再好好歇一会。到了京城,

    孤送你回府。”

    温声随了浅浅的风绕在苏染染耳廓,她眼里溢水光,嘴角梨涡现了出来。

    “染染,听殿下的。”

    软糯嗓音有些暗哑,她心底深处有一块极致柔软的地方慢慢坍塌,开始生根发芽。

    承安侯府,安毓院。

    苏毓月屈膝跪在佛龛前,双手附于斜纹花缎毡毯上,额头紧紧贴着手背,鼻尖气息轻浅,整个人纹丝不。

    摆在佛龛上的香烛依旧燃着,劲风吹过,映出的苍白灰烬在微黄亮光里散落。

    吱呀一声,门开了。

    “大小姐,夫人来了。”

    苏毓月听着熟悉话音,后脖颈泛开一阵凉意,腰背压得更下去些。她之前总觉着,任凭她做了什么事,娘亲都会和自己站在一起,义无反顾的由着她。

    而昨晚过后,一切都变了。

    绛红的雕花木门缓缓合上,细碎步子中,苏毓月胸膛随之扑通扑通跳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害怕她的娘亲,承安侯府的主母。

    “月儿,起来”,柳氏站在苏毓月身侧,手中捻透了翠绿的翡翠珠子。

    苏毓月身形未,眼眶内的泪珠成涟垂落。她依着娘亲的话,跪了整整一晚,这时,要如何起得来。

    “月儿可知道,你做错在何处?”柳氏深深叹了一口气,缓慢蹲着身子,守在苏毓月身后。

    “你姓‘苏’,为侯府嫡女,国公府的外甥女。苏染染,她亦然姓‘苏’,是侯府庶女,浣纱姨娘的女儿。”

    柳氏看着掌心下的阵阵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月儿自小就是她宠着长大的,罚了月儿,不外乎就是在她心口剜肉。

    可月儿又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待她的?

    一声不吭地偷看了染姐儿捎回来的信不说,还用钱财收买城外市井小民,就为了在回府路上恐吓染姐儿。最要命的是,月儿还与宸王全盘托出了此事。

    她当真不知月儿是如何想的,竟能做出如此蠢笨的事。染姐儿再不济也是侯府的人,与侯府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倘若如了月儿的意,侯府的安然日子也就到头了。染姐儿是圣上亲赐的太子妃,要真出了事,侯府必定是头一个被降罪的。

    月儿,怎就拎不清呢?柳氏面色懊恼,拍在苏

    毓月肩上的力道也重了起来。

    “月儿……”柳氏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出声唤着。

    啪嗒一声,柳氏手掌落空,整个人踉跄地扑倒在地。而苏毓月早已起身站着,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母亲,你的这些话,月儿早就听腻了。”

    苏毓月踩着攒丝牡丹绣鞋走到柳氏面前,神情恍惚地笑了起来,“我苏毓月,侯府嫡女。而她苏染染,不过是卑贱不堪的庶女。那太子妃为何是她,不是我?”

    最后的话,是苏毓月扯了嗓子吼出来的。随着话语落下,就是连声的咳嗽。

    “月儿,你当心身子。那圣旨是皇上赐下的,娘亲也没有法子。”

    柳氏瞧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女儿,身子无力的瘫坐在地,双眼紧闭着,眼角的一滴清泪就流了出来。她宠在掌心的月儿,怎么就成了现今的模样?

    苏毓月听着话,面上笑意不止,反倒笑得更大声,“让我当心身子?那母亲昨晚不单赏了月儿一巴掌,还让我整整跪了一宿。”

    她缓慢蹲下双膝,手腕一把用力提起柳氏,泛白唇色紧着耳廓,“娘亲自然没有法子,要是有的话,起初便没了温姨娘,苏染染又怎会姓‘苏’呢?”

    嘲讽的话犹如一把把锋利刀子,齐刷刷朝柳氏心上刺去。她的月儿,她的女儿,原是如此想她的。

    沾了水光的眸子睁开,面容镇定的说道:“你就这么听信宸王?他与东宫向来不和,你如何知晓他不会算计你。”

    察觉臂膀一松,柳氏便慢条斯理捋了起来,“太子体弱多病却久居东宫,宸王心中早就不快。近一年东宫声名大躁,而圣上赐染姐儿为太子妃,你以为如何?”

    话落,苏毓月双手彻底垂了下来,身形不断往后退。苏染染嫁入东宫,只是一步棋子,一步打压太子的废棋。

    而她想让苏染染做不了太子妃,便是毁了皇家这步棋。那,苏毓月抬手捂在嘴角。

    她的粗鄙做法,无疑是给宸王递了刀子,那刀口还是朝向自己的。苏毓月后背一凉,整个脸色都惨白着。

    “如今,你懂了?染姐儿不可信,宸王更不可信。你能依仗的,只有侯府。”

    柳氏掖住衣角,刚要往前迈开步子,就听门上铜锁被咣当叩响,“夫人、大小姐,门前小厮来报,二小姐回府,太子殿下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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