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斯汀坐在梳妆台前, 劣质口红划过少女嘟起的嘴唇,将其染成淡淡的干玫瑰色。她抿了抿嘴唇,让颜色更均匀一点, 然后站起身来,拎着裙角转了一圈。

    斑驳的镜子里映出她蹁跹的姿态。

    “呐……”她发出喟叹:“真漂亮。”

    绣着玫瑰骨朵的薄纱裙子很漂亮,裙子里包裹的身材也很漂亮, 乌黑的垂落至腰际的头发也很漂亮。

    可她的面孔却跟这一切都不般配。

    窄额头,方下巴, 是一张极具男子特征的脸, 一张男人的脸。

    “真讨厌。”

    “啪”地一声, 她把镜子扑在桌上,视线陡然黑了一瞬间, 黑暗转瞬即过, 快得像是错觉。

    她揉了揉眼睛, 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是哪个坏家伙想要占据这具身体?”

    仿佛回答一般,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是我。”门外的人说, “开门。”

    庚斯汀气冲冲地走了过去, 单手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脸上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具,衣角被拉起,里面兜着一堆白细的猫咪骨头。

    庚斯汀叉着腰:“好哇, 丁斯汀,刚才是不是你这个坏家伙?”

    “你猜。”小男孩仰起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等?,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庚斯汀察觉到不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刚刚称呼面前这个人为“丁斯汀”。

    系统的判决声响起,庚斯汀仰面倒了下去,裙子在鞋架上勾了一下,布料撕开长长一条裂口,紫红色的玫瑰花线被拽出线头,仿佛丝丝缕缕的血迹。

    小男孩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身形迅速拔高,头发从肩头垂落,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变幻成了雨庚斯汀同款的玫瑰绣花纱裙。

    他不是把猫咪骨头当积木玩的小孩丁斯汀。

    他是简烽。

    完全变幻成庚斯汀的模样后,简烽摘下庚斯汀脸上的面具,覆盖在自己脸上。他关上门,从指尖传来了木门粗糙的触感,咯吱声中,有细微的灰尘震落。

    一切都无比真实。

    谁能想到这里只是梦境呢?

    这里是一比一完全还原游戏场景的梦境,所有剩余的boss,都被拉入了这个梦

    境,而?其他玩家在各自的小梦境里等?待清醒。

    而?简烽,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他正了正脸上的面具,继续收割下一位boss的生命。

    ***

    邓抛双手插在裤子里,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以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房产销售,朝九晚九,做六休一,每天辛辛苦苦跑盘,赚那么几个钱糊口。

    现在他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房产销售,但今天的他注定不是以往的普通的他,今早出门前跟房东打招呼时,他在自己脑海里听到了房东的声音。

    ——这小伙子,累得像条狗,哈哈哈哈。

    作为一名合格的销售,邓抛被嘲笑了也不生气,他自黑了一把:“嗨,看您说的,做狗可比干我们这一行轻松多了。”

    房东一脸震惊。

    邓抛满脸疑惑。

    四目相对,邓抛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多试了几次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他能读心。

    只要一个对视,他就能读到别人的想法。

    心理学上说,人的本质是对他人的隐私产生好奇,所以邓抛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肆意与别人对视。

    然后,窥探到别人的内心。

    ——上班好累哦可是不上班就没钱。

    ——阮睫子真可爱。

    ——我要成为人上人,过上让别人羡慕的生活。

    这些都是他窥探到的,别人的内心想法,无论皮囊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还是笑容青涩的学生,他都想窥探,并且计划着用“读心”来发家致富,当上玄学大师,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被捉住了。

    ——房东大爷把他上交给了国家。

    ***

    海边的黄昏。

    阮睫子抱紧自己的小书包,蜷缩在海岸边。

    海浪接连拍打在海岸上,发出沉闷的拍击声,像巴掌拍到脸上的声音,阮睫子感?觉到脸上的巴掌印隐隐作痛,泛着灼热,不用看她也知道脸颊已高高肿起。

    “看啊,她在那儿呢。”

    身后传来嬉笑声,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

    阮睫子低下头,将书包抱得更紧,露出的手背和手腕上满是青紫,就连海风从她的发间轻柔地穿过时,也会扯痛她头皮上的伤口。长久的霸凌,在她身上留下了

    层层叠叠的伤口。

    “喂——阮睫子,喊你呢,你怎么不答话?”

    “阮睫子,是你先没礼貌不答话的,所以可别怪我们欺负你哦。”

    她们嬉笑着,一把揪住阮睫子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站起来,然后推搡着她。但她们也只是小孩子,只敢做到这个地步,不敢真的把她推进?海里。

    “你都不理我们,真没礼貌。”为首的女孩抱怨了几句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掩唇笑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记性不太好。”她嘲笑:“我差点忘了,你一说话就会出丑。哈哈哈,你这个……”

    “吵!”

    吵死了。

    阮睫子退到海边,在几个小姑娘惊恐的尖叫声里,转身跳了下去。束起的黑发在风中飘散,兔子书包里的书本玩具一样接一样地掉出来,与她一齐往下坠落,天边,橘红色的晚霞与蓝黑色的海水纠缠在一起,瑰丽壮观,她旋身撕开波涛汹涌的海面,跳入游戏梦境。

    与她一齐出现在游戏梦境里的,还有狼狈的邓抛。

    邓抛蹲在地上,满脸鼻涕和泪水。

    “太可怕了。”他劫后余生似地感叹:“还好是梦。”

    阮睫子铿锵有力地“嗯”了一声,从书包里翻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给我的?我用女孩子的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行行行,谢谢睫子,等?哥哥出游戏了,还你十块手帕。”邓抛接了过来,擦擦脸上的水渍。

    趁阮睫子没注意,他不放心地按了按自己的头盖骨。无论是头盖骨还是头发,都是完好的。

    没被开盖真好,他发自内心地想。

    简烽走下楼梯,把面具递给他:“醒了就好,只是梦而?已。”

    “你是……简烽?”邓抛差点儿没认出来,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梦也很可怕。”

    “梦是内心的真实写照。从现在开始,你将扮演猴子亥斯汀。”简烽把另外一个面具递给阮睫子:“你也有。”

    “走吧。”他说:“刚才我解决掉了两个boss,现在还剩八个。”

    “不等?阎直?”

    简烽猜阎直恐怕来不了了,他望着脚下灰色的水泥楼梯,声音低沉,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去找他。”

    三人一起行,

    将坑蒙拐骗的第一个字进?行到底。

    能骗则骗,实在骗不了的boss,打一顿威胁一下,也就肯乖乖去死了。

    对这个行,邓抛很兴奋,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可他扭过头想分享这份成就感时,看到的却是面沉如水的简烽。他挠挠头,问:“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我好像,也不是很弱。”

    简烽垂下眼,不让邓抛直视自己的眼睛。

    他其实有点怀疑邓抛,作为这一关的队友,邓抛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他不明白飞采明为什么把邓抛也安排了进?来。

    “任何技能,只要运用得当,都不会弱。”

    邓抛苦笑了一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只剩下两个boss,一个是甲斯汀,另外一个是谁?”

    “是猴子亥斯汀。”简烽带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我知道他们在哪,先杀掉甲斯汀,确保我们今天能够通关游戏,然后再杀猴子。”

    小丑甲斯汀被困在房间内,不是简单的房门被反锁那种困,床单和窗帘仿佛生出了意识,纷纷扭曲着身体,将他捆在椅子上。

    他弹不得,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着了什么道,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就算他不能识破别人的伪装,但只要不开口,系统就不会判定他认错玩家,他也就不会死。

    反正不会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简烽打开门走进?来时,他嗬嗬笑了两声,声音轻蔑。

    简烽亮出手里的刀:“还笑吗?”

    甲斯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墙上的开关被咔哒一声打开,黑了小半管的长管白炽灯闪烁了几下,伴随着电流的滋滋声,缓缓亮起,一个凳子自挪到简烽背后,他施施然落座,手中锋利的手术刀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而?他的目光比刀锋上的光更冷。

    “违反规则,认错我。”他抬眼看着甲斯汀:“否则,我保证你会生不如死。”

    眼前的简烽像是一只没把自己毒针藏起来的蝎子,甲斯汀鼓涨如球般的身体起伏不定,他挣了一下,身上的束缚顿时又更紧了,色厉内荏地嘶吼:“生不如死又怎么样,反正我,我不会死!”

    简烽将一根头发放到刀刃上,给他科普:“古代有一种?酷刑叫凌迟,方法是一刀

    一刀将人身上的肉割下。据史料记载,一个人大概能被割三千刀。如果身体肥胖的话,大概能割更多刀吧。”

    他吹了一口气,发丝顿时被刀刃割断成两截。

    “吹毛断发的利器。”手里拿着刀,眼睛看着甲斯汀肥硕的身躯,简烽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这个疯子!疯子!”甲斯汀看着逼近的刀刃,疯狂挣扎起来,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像是下一刻就会被压碎,但这里是梦境,只要简烽不想,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疯子?”简烽反问,他脑海里回忆起第一关时,阎直坚定地挡在他面前的背影。

    ——“我有不能让步的东西。”

    阎直好像是这么说的。

    “是就是吧,无所谓。”简烽手起刀落,神情带着虔诚和坚定:“因?为……我也有不能让步的东西。”

    惨叫声不绝于耳,起初掺杂着恶毒的咒骂,后来就变成了恳求,不久后,甲斯汀认输,自愿违反规则,最终在系统的判断下死亡。

    简烽的手很稳,就跟他的人一样。

    他微微弯下腰,将双手放在水龙头下,任水流冲去手上的血迹。他有一双让阎直很喜欢的手,温暖干燥,肌理分?明,手指修长,每块指甲都修整得恰到好处,不长也不短。

    红色的血迹被冲去,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粉红的指尖,他仔细擦干水渍,打开门走了出去。

    阎直依旧没出现在这里。

    别的其他人,简烽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他没理会邓抛复杂的目光,直接了当地说:“你们去解决最后一个boss——猴子亥斯汀。”

    而?他则去找阎直。

    ***

    车轮碾过被雨水泡得发软的树叶,阎直缓缓踩下刹车,将车停到路边,车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耳边是熟悉的、永不停歇的雨声。

    他捂住耳朵,可沥沥淅淅的雨声依旧不断侵入颅内。

    他戴上耳机,从耳机里传出的也是沥沥淅淅的雨声。

    不如逃跑吧。

    这么想着,阎直打开车门,走入雨中。

    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

    无数次的自我暗示终于起了用——他恍惚间意识到这是梦。

    可无论是噩梦也好,现实也罢,只要活着,他都被困在这场

    雨里,无处可逃,湿透的街道,蛋糕店被雨淋湿的玻璃窗上,映照出一张男人的面孔。

    窄额头,方下巴。

    阎直抬手,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疲倦地在台阶上坐下。

    他已经不想再走下去了,最好能快点醒来。

    面具被放在面前的地上,雨水在凹陷处聚成小小一滩,水面上映出他痛苦的面孔。

    原来我很痛苦?

    对,阎直想,无论多少个季节过去,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忍不住颤抖的痛苦,他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里,从指尖传来的不是香烟壳半软的触感,而?是温暖的、属于铁盒子的触感。

    那是一小盒薄荷糖。

    他吃了一粒,低头看着面前的面具,脑袋放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枚一元硬币落入面具的凹陷中,丁零当啷一阵响。

    阎直:???

    抛硬币的是某位好心的男士,阎直觉得那位男士有点像自己的哥哥,用牙齿咬着薄荷糖,他坐在那里,思考该怎么让他哥哥明白,他过得还不错,至少没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如破窗效应一般,第二枚硬币接踵而?至……不一会儿,面具里已积攒了一堆硬币。

    阎直:……

    扔下硬币的陌生人来去匆匆,全都长着他哥哥的脸,谁都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简烽似乎说过,人是利己的生物,就算发散善意,也只是为了心里微妙的满足感?。

    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满足?

    一定会吧,阎直想,他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不断增多的硬币,化作蠕的黑色阴影,挤压着喉咙,阎直捂住脸,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的笑声,像一台坏掉的机器,无法自控。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整个雨季,在某一刻,雨突然停歇下来,他犹豫着缓缓睁开眼,像小孩拆礼物一般,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他从手指缝隙里看到了一双皮鞋。

    有人撑着伞,在他面前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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