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晨,有雨。
昏暗的房间里,关琛坐在桌前。
桌上放着他为上班准备的东西。有新买的衣服,有可以见缝插针拿出来练一会儿的握力器,有几张面值不一的纸钞,有一本断断续续看了一星期的书,还有一把螺丝刀。
端详着这把被他磨利了的螺丝刀,关琛想起了上辈子一个大学毕业的小弟。
那个小弟打架很弱,但喜欢讲话。有次他讲,世界上最早使用木棍的原始人,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而是最需要木棍的那个。为了提高生存率,人类从此有了工具。
关琛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需要木棍的原始人。他拿刀,拿甩棍,拿一切能让对方倒下的东西,都是为了生存。
而这些东西,一旦拿起就放不下了。
除非像那个大学毕业的小弟一样,双手被人砍掉,彻底拿不住东西,才能真的放下退出这一行。
到了这个世界,关琛觉得这是自己放下刀子的好机会。
关琛看了一会儿螺丝刀,最终叹了口气,缓缓用报纸将其包好,郑重地放到了地上。
昨天找不到刀店,关琛回来后反省过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读书人,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不拿刀不行吗?
关琛拿起了一支钢笔。
打开笔帽,笔尖闪烁着寒光,被稍稍打磨过的样子。
“这个就很合适了。”关琛露出了微笑。一把伪装成钢笔的凶器,既文雅,又实用,伪装性还强。很适合读书人设定的他。
“有备无患。”关琛放下钢笔,准备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收进塑料袋里。他没有包,只能拿拾荒者套装——塑料袋来装东西。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了。
关琛眼神一凛,伸手在桌上一抹,钢笔被反手藏在了衣袖里。他小心地站起来,问门外:“谁啊?”
“是我啊,狄弗。”垃圾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关琛放下警戒,走过去开门。
垃圾少年每天早上去上学前,都会顺手帮他把垃圾带走扔掉。
门开了,果然是垃圾少年。
“大哥早上好!”垃圾少年鞠躬问早,能显出平时训练的效果非常好。
平时的话,关琛会欣慰地递上一袋垃圾,又或者一罐牛奶。
但今天情况有些不一样。
关琛看到垃圾少年身后跟着两个人。两个穿警服的人。
刹那间,心脏从外沿缩紧,全身的血液猛地加速流经全身,尤其重点流向手和脚。
关琛以为东窗事发了,差点夺路而逃。
但手里的钢笔提醒他,他现在是善于宅家的读书人,既没有窗,也没有事情可发,根本不需要逃。而且楼道里有邻居的议论声传过来,证明这并不是一次抓捕行动——警察在行动之前为避免伤及无辜,通常会把无辜路人清空撤离,保护起来。
果然,两位警员看到关琛后,并没有冲上来控制住他。
警员甲问:“请问是关琛吗?”
关琛点了点头,目光在对方腰间的电击枪上停留了一瞬。
周围邻居嘀嘀咕咕的,互相询问关琛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他们昨天来过,但是你不在家,我就让他们今天早上早点过来。”垃圾少年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关琛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我差点被你指认了。
警员尽管得到了关琛的点头,但还不够,他们要看身份证。关琛拿出身份证,警员确认无误后,递来了几样东西。
关琛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张奖状,一本小证书,另外还有一个小信封。
“这是市政府颁发的奖状和奖金。”警员解释。
奖状的内容是说关琛前些天不畏困难救助的大火,因此特发此状。
小册子是本证书,封面红底金字写着【魔都市见义勇为人员】。
信封里是一张支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五万。
关琛很惊讶,没想到见义勇能拿这么多钱。他原本以为免去医疗费和住院费就算奖励了。
关琛职业病发作,心里浮想联翩,【那我以后没钱了是不是就靠这个搞钱?】伪造这样的事件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仅是因为他从良了,还因为他认为这种漏洞连他都想得到,没理由别人想不到,条子不可能没有防备。
之前公家只是付了他的医疗费,但没什么其他表示,应该是还在调查公寓着火的原因。今天过来,多半是调查结束而且排除了他自导自演的嫌疑。
“谢谢两位辛苦跑一趟。”关琛跟警员道谢。
警员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他们走了之后,垃圾少年也去上学了。
关琛回到屋里,仔细打量刚拿到的这些东西。
他对突然多出五万块钱并不特别欣喜。上辈子经手过的钱是这个数的十倍百倍,区区五万,也就上星期的时候能让他开心一下而已。现在的他更讲究精神层面的快乐。
比方说,那个证书就让他很开心。
见义勇为证书,几乎等于一个【好人证】。
关琛打算把这个证书随身携带。如果再遇到上星期像《今晚》周导那种多管闲事的市民,他把>>
证书拿出来一亮,误会自然解除,对方一定愧疚地跪下磕头道歉。
关琛想想就开心了起来。
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来不及了,到了该锻炼的时间。
关琛把门关好,跑去公园锻炼了两小时,回来不急不缓地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准备干干净净做人,清清爽爽上班。
此时他的心情有点类似小学春游前的紧张,既期待,又担心到了目的会觉得失望。
关琛叫了辆出租车,按照谢劲竹名片上的地址过去。他昨晚临睡前搜过目的地,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二十几分钟后,关琛下车,入眼一片红色。
这大概是喜事一条街,每家店经营的东西基本上都跟婚庆有关。仿佛整个行业的上中下游,都集中在这里了。
一楼是实体店。卖各式各样、各朝各代的婚服;也卖婚礼仪式用的道具,从马车到火盆,各种地方的习俗的道具都有。
二楼是服务行业。广告牌和玻璃上贴着公司名称和服务类型。有婚礼策划的,有结婚纪念照拍摄的,有谢劲竹工作室,还有处理婚前协议的。
等等。关琛感觉眼前突然晃过了一个很突兀的名字。
凝神一看,二楼某窗口贴着【谢劲竹工作室】几个方方正正的宋体字。
关琛有些好奇,琢磨着谢劲竹为什么要把工作室开在这里。
难道工作室的主业务,是假扮客人去撑场面?还是要假扮黑道,陪无聊的公子哥演场戏,考验即将结婚的女朋友是否只爱他的钱?
关琛一边想着,一边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站在楼梯口还没进门,关琛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热闹的嚷嚷声。
“不行不行,上次客人就投诉了,说你们一个唢呐吹得跟办白事一样,一个二胡拉得跟要人离婚一样。要么换曲,要么换乐器。”
“他们听不懂是没有审美!我们不换!”
只听得屋里几道声音一阵交织,半晌,两个老人气愤地夺门而出。他们一人提一箱子,火气很大,跟关琛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
关琛只觉得莫名其妙,差点用口袋里的【好人证】去拍他们的脑袋。
两个老人走后,门内的吵吵声还没结束。
“还有你们俩。在台上唱二人转就唱二人转,你跑下去咣咣把酒一顿喝,把自己喝醉了是怎么回事?真有你的。”
“嘿,我这不开心么,大喜的日子,嘿嘿……”
几秒后,一男一女走了出来,脸上带笑,经过关琛的时候看也没看他,只往楼下走去。
关琛伸手抓住还没合上的门,走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的空间利用率很高,换句话讲,那就是十分拥挤。几张桌子上叠满了一堆又一堆的纸和稿件;地上摆着一箱又一箱东西;角落还有一套乐器;一些杂物见缝插针地出现在各种地方。整个工作室,像极了外国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不入流的侦探事务所。
距离门口的最远处,是一张大的办公桌。
桌前站着一对身穿长袍马褂、一高瘦一矮胖的男人。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大腹便便,满脑子虚汗。他一边用纸巾擦了擦汗水,一边翻着一本本子,对桌前的两人说:
“你们上回表现不错,客人回评说挺好笑的,气氛很好。星期三下午,凤仙酒楼那场,不要迟到了,记住了,荤段子不要讲。”
“好嘞!您瞧好喽,这回肯定还返好评。”一人拱拱手。
“没错。”另一人接话。
关琛一听就听出来,是一捧哏一逗哏,俩说相声的。
相声二人组得到了满意的东西之后,笑着走出了工作室。
办工作后面的眼镜男注意到了关琛,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客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关琛问:“你们老板呢?”
眼睛男回答:“还没来。”
“行,那我先看看,先看看。”关琛点点头,背着双手,摆出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这里转转那里看看。
眼镜男一看这架势,暗暗吃惊,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立马将关琛请到沙发坐下。
不等关琛开口,眼镜男就先介绍了他们经营的业务。那就是婚礼司仪、表演嘉宾、以及现场乐队,他们可以按照客人想要的类型和风格进行安排和联系。
“司仪有播音员、主持人、笑星……
表演嘉宾有二人转、戏曲、相声、脱口秀……
乐队有民族乐、国乐、西洋乐、混搭的、合唱团……”
眼镜男念了一大串,推了推眼镜,笑着说:“就算是娱乐圈的,我们也是有路子的。就看您想要哪种了。”
“有点意思,你再说说。”关琛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打算问些很深入的问题,比如宫廷乐是什么,有没有小品表演,玩电子乐的能不能请来……
眼镜男端正了坐姿,很热情地进行了回答,甚至还给关琛泡了茶水,拿了点心。
过了大概十分钟,谢劲竹抵达了工作室。
眼镜男立马迎上去,小声询问:“这谁?说是认识你。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谢劲竹困惑地挠挠太阳穴,“他是我新招的助理。”
“原来是新招的助……”眼镜男声音一顿,将手里一次性杯“噗”地一下捏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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