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哈呵呵。”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七阿哥翻到这张照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照片里头，最中心处是老九穿着西域女子的红艳舞裙，露着小肥肚, 双臂打开, 两手拈花指，正卖力的提腰摆胯的一个瞬间, 他那绑着红丝绸的小辫也随着老九的动作几乎被荡到了天上去。
照片前头则是一屋子笑得东倒西歪的大哥、太子、三哥，还有自己等人的背影，五哥笑得岔了气, 趴在自己的肩头歇劲儿，老十捧着肚子, 笑得差点没掀过去。
七阿哥看着照片, 想着回忆起当日的情景。
当时, 二姐一边笑着跳着, 一边的指点着, 不够媚，眼神抛起来，眨眼，对，眨眼, 小九啊，屁股要扭起来才好看, 这是这舞的精髓。
大哥也拉着太子起哄，老九听二姐的, 你二姐看遍了秦淮河岸的秦楼楚馆，这天下的各色美人，各色清歌艳舞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我和太子都可以作证。
太子笑着连连点头，老九的脸羞得恼得比胭脂还红，被起哄催促着怪模怪样的抛了个媚眼。
老九的媚眼抛得极凶，尤其是这一张，七阿哥的手指滑向略靠下的一张照片。
这一张是老九被突然的闪光吓到了，这才发现教室后头，他去换衣服时，二姐叫进来的拍摄人员。
发现自己方才的模样被人照了下来，老九的眼珠子几乎没瞪出框来，捏着拳头呲着牙就要冲上去砸了相机。
教室里头霎时乱了套，众人嘻嘻哈哈的拦作一团，老十人小，最先被挤在外头，老十坐在地上咧嘴大笑，怀里还抱着老九的一只舞鞋，可知方才他是抱住了老九的脚。
还有旁的兄弟，拉胳膊的、扯腿的、拦腰的，挤挤攘攘的好不亲近热闹。
而这一幕同样被二姐叫来的摄像师记录了下来。
“哈哈哈哈。”七阿哥越想越可乐，直笑了好一会，才合上了相册。
随着照相馆的普及，各式各样的相框相册也应运而生，七阿哥没同别人说，不过私底下极爱这相册，特意让人做了好几本。
他们的月考，除了头一次没有准备外，旁的，都有特意叫了人来拍照留念，上一次，二姐没在，太子也叫了人拍照，而这一次，大约两人都以为对方叫了人，便都没安排，直到老九要跳舞了，二姐才想起来。
其实他倒是记得，只是沉默惯了……没有提醒，不过好在，没有错过。
其实这拍照留念也有说头，不是什么都拍的，只拍当次月考有意思的几幕，他们也没想到，老九头一次来，还是得了头名，竟就能得此殊荣。
七阿哥想到老九听说兄弟们都可以叫拍照的师傅要照片时，恨不得生吃了老十的模样，又低头轻笑了几声。
“爷自打去了学会上学后，就比从前高兴了许多。”七阿哥的内侍一边伺候着七阿哥宽衣就寝，一边笑着说着闲话。
七阿哥坦然的点头，“上学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在二姐的看管下上学，七阿哥想着，嘴角不自觉又微微翘起了笑意。
上一回，没有二姐参与的那次月考，就很……普通，像在紫禁城里一个样儿，方方正正的院子，方方正正的天空，方方正正的关系，众人都是这个阿哥那个太子，不是兄弟，丢不开架子也放不开胸怀。
七阿哥仰面躺在床上，其实他这回还是没忍住发了声出了头。
抽签结束后，二姐要换掉已经被抽过的旧签，还有太子使人放进去的新签。
频繁的就那么几个玩来玩去，很容易叫人觉得乏味，而太子使人放进去的新签，太过规矩刻板，都不用玩上几次，只瞧一眼便叫人觉得无趣。
这是二姐不喜欢太子放进去的新签的缘故。
二姐是为了好玩，但兄弟们却也没有一个反对的，他知道他们面上没说，但心里一个个都对太子不服不满得很。
倒不都是出于嫉妒，而是因为太子对他们的轻忽。
他们读书学习的事，在上书房里，连汗阿玛每日都要抽出时间亲自过问，在学会里头，他们月考的奖惩也是二姐亲自制定的，而太子却只是随意的交待给一个下人，并且事后连过目都不曾。
他知道太子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在宫里，汗阿玛把他捧到了他自己上头，吃穿用度样样都要先满足了太子，慢慢的太子可不就瞧不见人了。
但再怎么情有可原，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却不会像汗阿玛那样爱着他让着他，人都是以心换心的，太子不把他们这些当弟弟的放在心上，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尊重他。
其实也是，太子以后是要做皇上的人，他们这些兄弟，以后也都是他的奴才，自然不用多放在心上，可还没登上皇位，就先把兄弟们当作奴才一般不在意，他总觉得太子往后怕是会有些艰难。
但这些都离他遥远得很，他一个天生残疾的阿哥，不用想什么皇位不皇位的事，他只是……有些舍不得那些旧签。
旧签里头的有些奖惩，他很想再抽一回。
所以他提议二姐保留旧签，再加入一定数量的新签，这样每一个签抽中的频率都会降低，即便是已经抽过的旧签，等再抽到的时候也会很有新鲜感了。
二姐觉得是个好主意，拍了拍他的肩头采纳了，七阿哥抬手，用手臂压住了眼睛，遮挡了眼里的欢喜，却压不住偷偷扬起的唇角。
他真的很喜欢二姐啊。
不知道这次月中，大哥生日的时候，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二姐，他手里还有一个能旷课一日，在宫外留宿一晚，自在玩耍一整日的红签。
“大哥要摆宴请客？”冷星刚吃过早饭，便收到了大阿哥使人送来的请帖。
苏麻喇姑笑着解释道：“贝勒爷出宫建府的时候就没有摆宴，这次是连着贝勒爷自己的生辰，还有大福晋怀了身孕这一件，三件喜事并一块了。”
苏麻喇姑说完，又问：“公主可要去？”
苏麻喇姑边问边劝着，“就在咱们隔壁，也不远，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冷星摇了摇头，“不去。”
苏麻喇姑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劝，冷星又摇着头道：“这样的宴会最没意思，小孩子长大啦，欲·望也跟着长大啦。”
“公主，”苏麻喇姑哭笑不得的唤了一声，公主这话说得也太老成了。
冷星耸了耸肩，可不就是这样吗，小时候和她一样只管怎么好玩有趣的小孩，现在每逢宴会，也学着端起酒杯虚伪的笑着处处交谈应酬了。
见公主主意已定，苏麻喇姑收回要劝说的话，又说起了另一桩事。
“上回将公主在写《专利法》的事泄露出去的人，老奴已经查出来，便是梅嬷嬷提拔上来的小丫鬟晓青。”
苏麻喇姑细细解释道：“那丫头自持长得美貌，原是想找门路到太子宫里伺候，奔个好前程的，只是她家里实在没什么本事，内务府的人又知道公主喜欢长得俊俏的丫头，便拨到了咱们府里伺候，只是他们家里从前到处找门路的时候，做得极不谨慎，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就。”
苏麻喇姑顿了一下，接着道：“听晓青家里人说，有人给她许了诺，若是好好的帮他们做事，以后，他们能想法子把她送到大贝勒府上去。”
至于为什么听着是大阿哥安插的人，最后消息又传到了太子耳朵里，她就没再往下查了，这事到这一处就好，再往下细究，对公主也不好。
冷星愣了愣，竟还真是她府里的人泄露出去的，她都快忘了这事了。
苏麻喇姑错解了她的怔愣，又解释了一句，“梅嬷嬷对公主自然是忠心的，她没掺和这事，只是晓青是她提拔上来，少不得还是要治她一个失察。”
“哦，”冷星点了点头，“嬷嬷看着办就行。”又道：“果然孩子大了麻烦。”
苏麻喇姑见公主没有深究的打算，眉目放松的笑了起来，公主这份豁达开明，实在叫人舒心爽气。
冷星见苏麻喇姑笑，也瞧着她乐，有这样精明的管家替她操持内宅，真是舒心省事。
苏麻喇姑见她心情不错，干脆又请了个示下，“大贝勒的生辰礼，公主可有安排？”
冷星摇了摇头，“没有。”
“是，”苏麻喇姑笑道：“那老奴就看着准备了。”
冷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然而十日过后，就在大阿哥生辰的前一日，冷星改了主意，决定去参加大阿哥府上宴席，原因是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回信。
她在英国认识的，同样是学医出身，最后却跨圈玩政治经济，并且成功混成了经济学家和大资本家的熟人威廉·配第去世了，就在三个月前。
“得另外找人了。”冷星有点嫌麻烦，决定去大阿哥的宴席上找些聪明的年轻人。
大阿哥发出宴请，又特意将时辰定在了朝臣们下值之后，满朝文武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宴会当日，大阿哥府前的马车直排得堵了整个巷子，真正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好在冷星离大阿哥府上近，只走几步便是。
大阿哥作为主人家，今日忙得很，有心和冷星多聊，也实在脱不开身，略说了几句，便又被人叫走了，大福晋又怀着身孕还要招待女宾，冷星便带着三阿哥、四阿哥还有七阿哥随意的逛起了园子。
冷星问四阿哥，“你认识隆科多舅舅吗？”
四阿哥被问得一愣，隆科多他自然认识，只是舅舅又是个什么称呼，隆科多可比二姐大不了几岁。
“二姐找他有事？我帮二姐唤他过来。”四阿哥干脆略过了称呼，只说事。
看来是还平安活着的，冷星点了点头。
“二公主可算想起我这个幼时玩伴了。”听说是冷星找他，隆科多极给面子的过来得很快，但话里却带出些埋怨。
“我几次给你递帖子想聚一聚，你一次也没赏脸。”长大后的隆科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身材长相偏……粗狂，且自来熟。
“你给我递帖子啦？”冷星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自从建了学会，她府里每日都能收到一大筐的拜帖，她没有特意交代，隆科多又没有官职，下人自然不会问到她面前来。
不过，“舅舅，这个不重要，我有个大买卖找你一起合作，干不干？”
隆科多被一声软乎乎的舅舅打散了满肚子的委屈牢骚，只还没来得及回话，三阿哥便先拉住冷星笑道：“什么买卖？二姐有好事可不能忘了弟弟，弟弟如今空闲得很，极愿意为二姐效劳。”
隆科多不好在阿哥面前抢话，四阿哥听了这话正要说话，便见冷星笑着上下打量了三阿哥一番，笑眯眯的道：“这事，你还是别插手比较好。”
三阿哥眸子一转，笑着后退了半步，四阿哥也默默收了音。
隆科多瞧出点眉眼了，补上给几位爷的见礼后，问冷星：“这买卖很大很忙？”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怕啦？”
隆科多立马瞪眼摇头道：“不是怕不怕的事，看来你真是一点也没关注我的消息，我年后就被皇上点了一等侍卫的差，平时都要在宫里当差呢，不是怕不怕的事，是真抽不出空。”
“你们长大了真没意思。”冷星皱了皱鼻子，又问：“那咱们小时候一块玩的几个，有谁没当差的，嗯，要胆子大，”嘴牢，不，“讲义气的。”
隆科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咱们从小一块玩的几个，谁家里没有几个爵位，如今都是要当差承爵的。”
三阿哥听得暗自咂舌，几个爵位？他竟不知道自家二姐还有这份人脉。
“你仔细想想。”冷星不信了，就没有一个家里头长辈活得久的。
隆科多仔细思索了片刻，还真想到两个，“心裕和法保你还记得吗？”
冷星眨了眨眼，她不记得了。
隆科多提醒道：“他们是索额图索大人的弟弟。”
索额图的弟弟……七阿哥微微蹙眉，留神去看三哥和四哥的神色，四哥敛着眸瞧不出情绪，三哥的眉梢却微微挑了起来。
“哦，是索大人的弟弟啊。”冷星恍然大悟的点头，脸上并无排斥之色，只是又问了一句，“他们如今也不小了，索大人怎么没给他们寻个差事？”看来关系不怎么样啊。
隆科多闻言笑道：“咱们这样的出身，哪里用得着费心谋差事？心裕早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又领了銮仪使和佐领的差，不过。”
隆科多说着嘿嘿笑了起来，“他屡次空班，被人弹劾了，被皇上革了他銮仪使和佐领的职，连爵位都降了一等，如今只有一个一等伯的空爵。”
冷星笑着点了点头，那倒是正好了。
隆科多接着道：“法保也是早就承爵领职的，他原是内大臣，后来因着总在外校射耍乐，不思效力当差，也被皇上革了职，如今嘛，闲人一个。”
冷星笑着又点了点头，“挺好的。”
隆科多有点惊讶了，“他们两个可都是因着懒惰，因着好逸恶劳被革职的，就是典型的八旗纨绔子弟，这还挺好的？”
“挺好的。”冷星又笑着点了点头。
隆科多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行。”
“不过，你是要他们做什么？”
三阿哥几个闻言都看了过来，他们也挺好奇的。
冷星笑着环视了他们一眼，“说了是大买卖呀，做买卖也是讲究保密的。”
“行。”隆科多也知道冷星的狗脾气，她不想说的事，你越问她越不说，便又道：“他们这会应该也在大贝勒府上，你是今日就见见还是怎么的。”
“不过，”隆科多瞥了冷星一眼，提醒道：“他们估计和我一样，也给你递了不少帖子。”
所以，前头那样不给人面子，现在又要让人帮忙做事，他们会不会像他这个当舅舅的一样大度不计较，他就不知道了。
冷星笑着扯住隆科多的袖子往外走，边走边道：“走走走，咱们这会就见见去。”
三阿哥和四阿哥、七阿哥赶忙跟在身后。
一行人没走多久，便找到了人，也碰上了一桩热闹。
以索额图和大阿哥为中心，两人身边围了不少人，双方正在进行“热情友好”的交谈。
法保和心裕两个便正站在外头看热闹。
冷星看了看，便也笑眯眯的带着隆科多等人当起了围观群众。
“听说大贝勒怕股票跌价，要卖掉手里的股票？”索额图笑着关心起了大阿哥的动向，看他是不是真如同太子说的那般要卖掉股票。
“确实是这个打算。”大阿哥坦然应了下来，不承认怎么能表达自己对太子主持学会的不看好。
索额图闻言笑得愈发热情友好了，“大贝勒若真是要卖，不如卖给我，我前次没在京，错过了，心里真后悔得紧。”
大阿哥没有答话，只恼怒的眯起了眸子。
索额图见此，大度的笑着摆手道：“没事，大贝勒若舍不得，我再等三月初的新股票就是。”
大阿哥觉得被人下了脸，弱了气，立时就梗着脖子道：“什么舍不得？爷这样的，能心疼这点银子？爷只怕你付不起价钱。”
大阿哥冷哼了一声：“爷可不做琐碎生意，你要买，就全买了。”
十一股，那就是四百四十万两银子。
还非要压着索额图一次付了，大阿哥这明显不愿意转卖，所以故意刁难。
但索额图并不觉得为难，只笑着对周围人道：“四百四十万两确实不是小数目，只是我府上因着打算买三月的新股票，所以卖了些庄子铺子，筹了些现银，所以能勉强付了这钱。”
索额图对众人解释了几句，又笑着对大阿哥郑重拱手道：“还要多谢大贝勒肯割爱，不然，我还真怕三月的股票我府里排不上队，大贝勒放心，我这就吩咐人把银子抬过来，不耽误贝勒明日当值。”
这是要顶着大阿哥立马现过现呢，大阿哥梗着脖子愣了一会，但不过片刻便粗着嗓门吼道：“马进呢？马进！去福晋那里把股票都抬出来，等索大人的银子抬过来了，就全部卖给他。”
马进苦着脸看着大阿哥，好一会不敢应。
索额图见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
大阿哥立马怒道：“还不赶紧的！”
马进苦着脸准确的偷偷瞄向躲在人群里的冷星，府里这会，去哪里抬出那么多股票来。
冷星眨了眨眼，眸子一转，有点悟了，幅度极小的对着马进点了点头，马进这才连忙应下了大阿哥的吩咐。
冷星取下手腕上的珍珠串，对跟着伺候的丫头低声交待了两句，便领着一行人走到心裕和法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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