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
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修温润的嗓音入耳，叶初手上的作一顿。
垂眸看了一眼手心那枝已经被自己毁得差不多的玫瑰，叶初连忙抽出纸巾，赶紧收拾残局。
明明克制自己不去想沈修、替身、白月光这些事情，叶初还是酸涩地，无法控制去联想。
他向来有话就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
可，对于自己究竟是不是替身这件事，他逃避了七年。
原因很简单。
无论是当初他们交往的看起来像是一个玩笑般的契机，还是沈修略显冷淡的态度，亦或作为沈修好兄弟的涂白异常愤怒的姿态……
一切都仿佛指向某个叶初不想面对的答案。
无数个深夜，心口盈满酸涩的叶初都想直接冲到沈修面前，当面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沈修回答，是，那他们就打一架，从此他再不纠结。
倘若……沈修回答，不是……
叶初抬手，一掷，一团沾染玫瑰花汁的废纸巾稳稳地落在垃圾桶里。
凝视几秒，叶初才接上刚才的思绪，像是临时思考某种从没想过可能性的事情。
不是的话，那他还是要打沈修一顿。
闷葫芦。
每次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
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承受。
……
*
“初初？”
耐心等了足足一分钟，沈修再次开口询问，语气有些焦急。
人鱼的体力一般比较差。
估计是下午在花园里呆久了，累得睡着了。
沈修正想推门而入确认一番。
房间内就响起一道含混不清的，软到人心坎的回应。
由于没戴语音转换器，听来就是语气甜腻的人鱼语。
让人很容易忽略其中隐藏的情绪。
可能是要睡觉，取下来了。
沈修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推开了门。
入目的即是，把被子胡乱卷成一团，自己塞在里面，脑袋深深扎进枕头，只留一个后脑勺的小人鱼。
“晚饭好了，初初不饿？”
沈修柔声问道，并放轻作地把小人鱼抱起来，搂在怀里，撩开小人鱼耳边的头发，拿起床头的转换器，温柔地替小人鱼戴上。
小人鱼怀里揽着舒软的大枕头，整个人懒懒地趴在枕头上。
仿佛刚入睡被人打断一般，小人鱼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从沈修这个角度看，小人鱼困得长长的眼睫毛都被眼泪濡湿了，小小的泪珠随着眼睛的微微张开而轻颤着。
沈修心尖一软。
小人鱼埋在枕头里摇摇脑袋，表示回答沈修的问题。
叶初现在不想开口说话。
瞥到不远处摆着的那束玫瑰，叶初越想越烦躁，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也不知道沈修在想什么，亲手接过那束玫瑰后，仔细修剪，装进花瓶，最终又还给了他。
哦。
是送。
反正那些玫瑰都是沈修亲自种的。
喉咙里似有东西哽住，连带着胸口都发疼，叶初呼吸都顺不过来，怎么开口？
下一秒，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拍打着小人鱼的后背。
一下接着一下，带着暖意的温度似乎在叶初的身体里传递，最后，仿佛化开了胸口的苦涩。
沈修柔声问道，“初初是下午玩累吗？”
小人鱼依旧扎在枕头里埋着脸，没有回答。
半晌，沈修继续耐心地问道，“就吃一点再睡，好不好？”
“初初不用睁眼，我喂你，好不好”
叶初轻轻地咳了一声，压下喉咙中酸涩的沙哑。
问出了那个积压已久的问题，语气甜腻又委屈，“沈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变成小人鱼被沈修捡到后，叶初借势，在沈修面前伪装成软萌的模样，与真实的他完全不一样。
沈修也从未露出半分怀疑的神情。
即使叶初不完全了解他这个闷葫芦般的前男友，但他知道，沈修的洞察力和警惕心很强。
叶初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当初，沈修捡到他之后，什么都没问。
平白无故地养了一条来历不明，疑点重重的小人鱼，也没有按照当初涂白的建议折磨他，反而，对他越来越好。
这一切,如今细细想来，什么都说不通。
一旦和涂白口中那个和他长得像的白月光联系起来……
似乎全部都可以说通了。
可，
那个涂白口中的白月光，
在哪？
这段日子，叶初仔细地观察过。
在
沈修的周围，压根没有半分什么白月光的影子。
一点猫腻都没有。
加上，相处的时间越久，叶初有种错觉——
沈修越来越惯着他了。
每次沈修一旦温柔地对他好，叶初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甜得冒泡。
下一秒，想到曾经，想到替身这两个字，一颗心又泛起苦涩。
如同过山车般。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迟早有一天，沈修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在沈修和其他所有人看来，他已经“戏弄”沈修的感情一次了。
变成小人鱼，伪装身份地呆在沈修身边，“欺骗”感情。
这是第二次“戏弄”。
迟迟不舍得离开，
等到被发现的那一天，只会加剧前男友对他的恨吧。
……
简单的一句话，令沈修一愣。
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注意到小人鱼露出来的有些苍白的脸色，沈修摸了摸小人鱼的头发。
小人鱼的头发是人鱼族稀有的银白发，十分好看，蹭在手心，很柔软。
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上次小人鱼因为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沈修语调放轻，“初初又做噩梦了？”
小人鱼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顿了一下，点点头。
“梦到什么了？”
小人鱼语气闷闷的，听上去像是生气了，“梦到你把我关起来了。”
抚摸小人鱼头发的手一顿，沈修心里咯噔一声。
得赶紧把牢笼藏好了。
看了一眼乖乖依偎在怀里的小人鱼，
算了，直接把牢笼扔了吧。
没用了。
怀里的小人鱼似乎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沈修以为小人鱼被吓哭了，连忙解释。
完全不似平素的镇定自若，“初初，梦都是相反的，”沈修心虚地顿了一下，“所以，不要怕，我不会把你关起来的。”
只要你乖一点，留在我身边，不离开。
仿佛不相信这番解释，小人鱼继续说，语气有点委屈，“你把我关起来后，每天都打我，骂我……”
小人鱼缓慢地，且细致地描述着沈修如何打骂的，就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一字一句明明是软绵的语气，却一下比一下重重地砸在沈修的心上。
心疼不已。
眼前浮现最初捡到小人鱼的场景。
小人
鱼细嫩的皮肤上布满斑驳的伤痕，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后来，沈修派人调查事情的因果，最后只抓到几个偷捕人鱼的。
他们惶恐地解释，是在海里捕捞到昏迷的小人鱼，除此，什么都不知道。
显然，这群人对于小人鱼身上明显被渔网粗鲁勒出来的伤痕有所隐瞒。
沈修本打算亲自处理这帮人，想到小人鱼望着他时，干净的瞳孔倒映着他芝兰玉树般的模样。
也是小人鱼眼中他的为人。
便冷静下来，让手下代为处理了。
……
沈修抱紧怀里的小人鱼，修长的手指此刻因为害怕有些颤抖，连带声音都颤抖，“初初，能……”
胸口如刀割般，喉咙苦涩，“能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那段，七年里我不知道的故事。
也许……是忘了我后发生的故事。
“啊？”
注意到沈修的语气不对劲，小人鱼抬起头，有些迷糊。
整张小脸完全露出来，哪有半分苍白？
反而是面颊白皙里泛微红。
他还没有装可怜，让沈修更疼疼呢。
离开前，能多捞点前男友的宠爱是一点。
一旦有掉马甲的苗头，就火速抱着珍珠宝箱跑。
美色与财富兼得。
叶初想到这里，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小得意：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沈修眸色暗沉，如画眉眼似被寒霜萦绕，没有注意到小人鱼的神情。
不敢想象小人鱼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说得如此真实。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打骂小人鱼的，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只能说明，小人鱼可能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它们最后化成噩梦，日日夜夜地纠缠着小人鱼。
“沈修，你怎么了？”
伸长小手，小人鱼抚上沈修不知为何皱起的眉眼。
温热的手轻轻抚平皱起，同时，融化了沈修眉眼间的寒霜。
小人鱼的身形相比成年人而言，很小。
沈修一瞬不瞬地看着吃力地伸长略短的小手，昂着小脑袋，努力替他拂去阴霾的小人鱼。
很乖。
眼前嫣红的嘴唇微张，沈修听到小人鱼慢慢地说，“我的故事，唔……”
“挺无聊的。”
叶初在心里偷偷加一句：我和你
的故事却不无聊。
犹豫了几秒，叶初借着小人鱼的伪装亲口说出了这句，他很想说的话，“不过，遇到沈修后，就不无聊了呀。”
漆黑的眼眸恍若星光跳跃，沈修明显被小人鱼说的这句话取悦了。
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沈修眸色微闪，“初初，能告诉我，那天为什么敢跟我回来吗？”
他现在迫切地想弄清楚，他这个小男友到底是，一直装傻，还是真的忘记了他是谁。
眨了眨眼睛，小人鱼像是愣住了。
重新搂着枕头，叶初极力掩盖因慌乱而剧烈的心跳声。
完了，沈修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瞥到沈修手上的限定版名表，小人鱼装出思考了很久的样子，慢慢解释道，“可能是，沈修看起来很有钱叭。”
没有一点慌乱的破绽。
沈修也愣了，随即轻笑，“原来，初初还是个小财迷。”
背着他藏小珍珠的小财迷。
“不不不，我又想到了，因为沈修看起来像个好人，”
小人鱼又有些愤愤地说，粉嫩的拳头捏紧，“另一个和沈修一起的，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所以，我才跟沈修回来的。”
“事实证明，沈修真的是好人呀。”
沈修笑意更深，“嗯，那还得感谢我是个好人。”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小男友喜欢什么类型的。
既然喜欢，那他就一直披着这层不怀好意的外衣。
然后，狠狠地压抑那些不怀好意。
……
叶初偷瞄了几眼，沈修的神情无异常，大概是消除了对他的怀疑。
就算怀疑，实在没必要装作不知道。
所以……
沈修真没发现他真实的身份吧。
于是，叶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捏紧小人鱼的伪装，再次说出心里话，语气软软的，“沈修很好，我很喜欢。”
揪着枕头的边角，叶初浅浅地呼了一口气，低着头，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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