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神

    “这也是人之常理。”玉川童昌点点头,  说道。

    阿福听了这句话，心中敬佩叹息。上一世,  他是完全的无辜者，被毁了身体和灵魂,  却还要被父亲和老师二人迁怒,  一生不顺遂。他那时还能想开,  认为是阴差阳错,  人之常理,  并未迁怒无辜，可见灵魂的纯粹。怪不得小妖红叶女,  一生守护与他。

    “是啊，人之常理。一个命运的转折点，不同的转向,  决定了不同的路。”阿福说道。他这一生，应该比前世顺畅多了。最起码，身体无恙。

    玉川童昌听了她的低语，笑了笑，若有所思。

    几天后，新的家庭老师来了，侍女长也换了人手，玉川童昌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规。阿福现在能变幻出简单的动物、植物形象了。有一次，阿福在冬日变幻出了一架青翠的绿罗藤蔓，玉川童昌一进来，就吓了一跳。他伸手去摸,  摸了一个空，便笑道“阿福，你又顽皮。”

    “我这可是正常的修炼啊”阿福振振有词道。

    瞬间，青藤满架倒塌了下来。明知道这不是真的，玉川童昌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阿福变成了一只蝴蝶，围着他翩翩起舞。

    “这个倒是漂亮，你的本体是蝴蝶吗”玉川童昌好奇地问道。

    “不是，这个也是幻术。”阿福道，她迎风一晃，变成了一个小白团，圆溜溜的，鸟蛋一般，在桌子上来回摇晃，仿佛站不稳要摔下去。

    玉川童昌赶紧来扶，这一次，他的指尖触到了冰凉的东西，并未从蛋壳里穿过去。原来，阿福能化作实质了，尽管只是一个鸟蛋。

    “很小巧”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褒义词，夸奖道。他想了想，又笑道“原来你是一只鸟啊，孵出来就知道品种了，也许是一只聒噪缠人的八哥”

    “哼”阿福有些不满，突然化作了一座大山，向他压下来。这一次，他早有准备，巍然不动，眼看着那座山在他面前轰然压下，一瞬间穿过他，化为了虚无。

    “省省力气吧，我练就了八风不动的功力”他笑道。

    “那，我下次再变成别的，看小公子认不认得出。”阿福瞬间又化为了一颗蛋，在他的桌子上摇晃起来。

    “好啊，这倒是个新奇的游戏”他欣然赞同。

    玉川童昌是一个聪明孩子，他学东西快，课业对他不是负担，他更喜欢新奇的事物。从此，阿福每天都会变幻成一个新样子，来吓唬他。他最初被吓到了几次，很快就掌握了某种诀窍，能分清幻境和现实了。

    冬日，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晚上的时候，阿福听见院子里有小女孩儿嘻嘻哈哈哈的笑声。玉川童昌也醒了过来，他从窗缝里往外面看，不由地笑了起来。

    “是雪女啊，她们来人间玩耍了”他小声说。

    阿福飞到他的头顶上，和他一起偷看。有几个小女孩儿，正在庭院里打雪仗。阿福看得兴起，不由得飞出去，也变成一个小女孩儿的幻象，和她们一起玩了起来。

    阿福虽然不能扔雪球，但是她躲避及时，在风雪中飞得很快。天快亮的时候，有一位雪女跑过来抓阿福，却抓了一个空，不由地惊讶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将身体变透明。”那名雪女好奇地说道。

    “因为我不是雪女啊，我是小妖魔”阿福笑嘻嘻道。

    “你是个很好的玩伴，天要亮了，我要回家了。我住在深山里，你要去我家玩吗”那名雪女热情地邀请道。

    “有机会一定去。”阿福答应道。

    阿福回去的时候，发现玉川童昌已经在窗边的榻上睡着了。

    过了几年，玉川童昌十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到京都雪岚苑求学。在京都，玉川童昌有机会见到了更多的除妖师。

    那一天，玉川童昌乘车去同学家游玩，路上看见春光明媚，有一树杏花开的绚烂，不由得下车来赏花。

    有一位身穿白色宽袍镶着金边的除妖师走过来，严肃地对他说道“这位公子，你已被妖魔缠身，应该闭门不出，斋戒三日，请除妖师为你驱除邪秽。”

    “如果这妖魔无害，不如就任她去吧”玉川童昌笑道。

    这时候，阿福去外面游玩，飞回来了，一看见这位除妖师，就远远地躲开。

    那位除妖师似有所觉，言道“你被妖魔盯上了，这明晃晃的气息，可见是纠缠多年，唉，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大人善言”玉川童昌行礼道。那名除妖师甩了甩袍袖，径直离去。

    阿福仔细观察了一番，看见那名除妖师身边也有一位守灵神，是与除妖师定了契约的。那位守灵神，面容严肃，有点呆板，毫无妖魔的机灵，就算阿福逗了逗他，引他过来说话，他也纹丝不动，可见那契约限制死了他的行动，或者说，他失去了一部分神智。

    阿福想了想上一世的红叶女，突然明白了那种契约。也就是说，有些除妖师害怕妖魔有一日反噬掉他，就刻意压制了那妖魔，再定下苛刻的契约，命他充当守灵神。红叶女初进玉川府邸，就被除妖师压制了心性，所以，她成长很慢，最后错失了救助玉川童昌的良机，后悔莫及。

    阿福瘪了瘪嘴，说道“真是没趣”她飞了回来，笑嘻嘻的模样，对玉川童昌说道“我是守灵神，那人也有守灵神，他的守灵神不好，呆板无神，没有自主性，我却好极了”

    她化成一只雪白色小喵咪的样子，抓住他的衣服，灵巧地窜到他的肩头，舒服地卧了下来。

    玉川童昌摸了摸她柔软的毛发，说道“他能看出我和你渊源颇深，别的就看不出了。”这就是说那位除妖师水平差的意思，连小妖魔是他的守灵神都看不出。

    玉川童昌带着阿福登车，过了玉带桥，向着好友家行去。他的同窗好友连忙迎出来，叫着他的简名笑道“玉昌，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了你半天了。今天我们府里热闹，父亲请了六皇子来做客，那位六皇子还带了一位有名的除妖师过来。”

    两位少年有说有笑地来到正堂，玉川童昌刚要施礼，却看见一位熟悉的风雅男子，他宽袖博带，手握竹扇，笑语盈盈，正是他以前的老师。

    “玉昌，你怎么愣住了，这位贵客就是六皇子，还不快些行礼”同窗连忙提醒他道。

    “玉川童昌见过老师几年不见，老师一向可好”玉川童昌连忙施礼道。

    六皇子露出怀念之色，笑着将他扶起，问道“都好，玉昌，你家中可安好”

    “劳您挂念，父亲和几位夫人都好。”玉川童昌道。他又拜过了此间主人，拜过了六皇子带来的除妖师，这才和老师继续说话。

    “玉昌，你的笛子吹得如何了”六皇子笑着询问道。

    玉川童昌便取下腰间的笛子，吹奏了一曲，曲中有着花香鸟鸣，一派融融春意。

    那名身穿青色衣袍的除妖师，用审视的目光观察了他很久，这时候说道“既然是六皇子的学生，品性自然不错，听你的曲子，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为何身上却有妖魔的气息不对，那妖魔对你无害你有一位守灵神”

    “是的，大人，我小时候问过她，她答应做我的守灵神。”玉川童昌说道。

    “只是口头说定我见你和它，就连最简单的契约都没有签订，你们可彼此信任你可信得过这个妖魔要知道，妖魔都是狡诈善变的。”除妖师严厉地说道。

    “自是信得过，她不爱被拘束，就没有定下灵魂契约。口头契约，也是一种契约。我和她一同长大，她就是顽皮一些，从来没有坏心。”玉川童昌说道。

    “这样啊，这种松散的契约，也算是一种守灵神的认可，但是这种契约方式，已经不多见了。既然你有守灵神，那就试着做一名除妖师吧明日，你拿着这块令牌，去拜访欧阳大人，他自然会给你指点。”那名除妖师拿出一块牌子，说道。

    “谢谢大人”玉川童昌惊喜道。听说最近，欧阳大人正要收徒，他苦无门路推荐，今日倒是心想事成。

    过了片刻，大人们将两个半大孩子打发走，自顾自地去饮酒作乐了。

    同学白兰宇拉着他回到自己的庭院，高兴地说道“你这小子，现在可是一步登天了。谁不知道欧阳大人是京中最有名的除妖师啊认识你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一位守灵神，快叫她出来，让我见见。”

    “白兄，我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玉川童昌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阿福，阿福点了点头。

    “她同意了。”玉川童昌道。

    白兰宇立刻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突然，他看见了一座高山，那山颤巍巍的，顷刻间就要倒塌下来。果然，下一刻，他亲眼看见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正朝他的脑袋砸来，他吓得大叫一声，抱住脑袋，就向后门窜去。

    “阿福，不要顽皮了，他是我的好友。”玉川童昌劝道。

    阿福便立刻收了幻象，变成一只实体猫咪，蹲在白兰宇的脚边，“喵”地叫了一声。

    “这只白猫就是我的守灵神，她在向你赔罪。”玉川童昌解释道。

    白兰宇惊魂未定，又气又急。但他生来姓白，对白色也格外偏爱，如今见了一只无一丝杂色的白猫，在他的脚边滚动，毛绒绒的，白雪团一般，不由地心生喜爱，就蹲下身去，对它说道“我是玉昌的好友，你刚才竟然吓我如果你肯让我抱一抱，摸一摸，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了。”

    白色小猫甩了甩尾巴，用无辜的眸子看着他，极其乖巧的模样，用着勾人的小嗓音，婉转地叫了一声“喵”

    顿时，他被勾得七荤八素的，伸出手去，在白猫身上摸了一把。他陶醉了一会儿，再想摸，那只白猫却敏捷地跳开了。它几步窜到了高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悠然地卧了下来，用尾巴环住自己的身体，眯起了眼睛打瞌睡。

    “也太小气了，只让摸一下”他有些不服气道。

    “白兄，”玉川童昌笑呵呵地劝道，“她就是顽皮了些，没有坏心。以前在家里，她还变成青罗花架，引我上前去看。我过去一摸，那花架就要倒下来砸我，吓得我不得了。她倒是在一旁看得有趣。这种游戏，我在家里玩了几年，也是她同人打招呼的方式。她是喜欢你，才同你玩耍。”

    白兰宇听说同窗好友也有过被吓到的往事，也便不计较了。只是，这场聚会，白兰宇每每与好友说上几句话，就瞟阿福一眼，心里面既是担心，又是期待，想知道那个守灵神下一次会变幻成什么样子。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那只雪白团子，一直窝在桌子上，悠然地甩着尾巴，直到玉川童昌离去，也没有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