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蓉

    表小姐自是那心细的,  她留心看去,哪里看不出公子和花绣之间相处的细微之处她便明白了这是一个还未挑明的通房。

    小姐不禁又恼了公子一阵子。公子做低伏小,  哄了很久,小姐这才对他恢复如初。

    “春纤,  那些话你不要拿到我面前说,  那不是姑娘家该听的。”表小姐正色道。

    “是,  姑娘。”阿福应道。公子和小姐自然是书上写的一对。只是,  戏曲中的公子小姐们经常是大团圆,  公子高中状元,来迎娶心上人为妻,  两人历经磨难,终于能够相守,里却不同,  公子和小姐的结局,就不大妙了。比如说,会真记里就有一个被抛弃的崔莺莺。

    虽然小姐如此说,但从那以后,小姐便待阿福不同起来。想来她也是矛盾的吧,既关心公子,想知道和他相关的任何消息,又害怕听到那些不喜的事情。

    那一日,小姐领着阿福在公子房中,和大家一起玩九连环。周瑞家的来送宫制堆纱的假花,说是姨太太让送来的。小姐问“是单送我一人,  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表小姐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跟着小姐的阿福,完全理解小姐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不管是送什么,小姐都是最后一个得到东西的人。

    林大人明明是堂堂的巡盐御史,外祖母总说小姐是她的心肝儿,如果小姐果真是代府最尊贵的客人,为什么会被下人如此无礼地对待

    扪心自问,你去一个地方做客,你被大家无形地排斥了,你永远是最后一个得到东西的人。那种滋味,搁谁都不好受吧

    只是,小姐被宠着捧着长大,官家之女,身份尊贵,这府里本就没有几人能值得她俯身低就,再加上性格清高自傲,又没有母亲耐心教导她为人处世,那说不出的委屈受的多了,忍得久了,要么是成为面团儿受气包,要么,总有一天,总有一刻,那尖酸刻薄的话会冲口而出。

    一个六岁多便知书达理守规矩的贵族小姐,在代府住久了,竟养成了这种性格。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变得如此,必是她在生活中,受了无数的委屈和慢待。

    周瑞家的不做声,一副受了主人苛责,不敢言语的模样。因为她是夫人的陪房,帮着管家,平时面子还是有的。代公子一无所知,却偏偏要自以为是地为母亲的陪房解围。他问道“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

    表小姐在旁边扬起小脸来,冷哼一声。

    代公子和周瑞家的聊了会儿天,听说白姐姐身体不好,还代表林妹妹关心了一下白姐姐的身体,算是给林姑娘尽心尽力地弥补了一番,示了好。

    阿福知道,书中的白姨妈交给周瑞家的宫花时,说了顺序,先送给三位本家姑娘,再送给表小姐,最后送给凤姐儿。但是,周瑞家的,还是自作主张,最后来给林姑娘送东西。不过,她却在未来的主子面前,尽情地展示了自己的忠厚老实能干,反衬出了林姑娘的刻薄寡恩、小气无情。

    阿福在心里为周瑞家的鼓掌,这真是一等一的好奴才

    小姐见公子如此做派,倒也知道分寸,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阿福知道,书上说,秦夫人兼具林姑娘和白姑娘之美,就算是后头一位琴姑娘,容貌也胜过了白姑娘。可是阿福仍然认为,林姑娘和白姑娘之美,完全无人能够替代。

    有一首诗赞美木莲花道“如折芙蓉栽旱地,似抛芍药挂高枝。”

    可是,水中芙蓉花的清傲,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的品格,还有一团富贵逼人、花团锦簇的牡丹和芍药,伴着假山栏杆,如同美人沉酣、沾露欲坠的娇憨情态,木莲花却完全无法比拟,不过是形似而神不似罢了。秦夫人就算生的再美,也不过是得了一个“淫”字,岂是能和清清白白的两位姑娘家比的。

    书上说,代公子认为秦夫人兼具两人之美,从那时起,阿福对他的感觉就很不好了。那就像是说,代公子,我听说哪家小、倌、倌里的头牌长得很像你,还比你好看哎他那一比,就是对林姑娘的侮辱。

    最近,阿福听说,府里又来了一位比代公子还要俊俏的少年秦中,正是秦夫人的弟弟。她通过书上得知,代公子和他之间不甚清白。秦夫人刚死不久,秦中就与小尼姑偷情,被代公子逮住。秦中笑道“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公子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这句话,真是令人不敢细思。至于两人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可以任意脑补一下,可能信息量有些大

    不行,她不能让表小姐的情丝牵在代公子身上,她还要在林姑娘那边狠下功夫,听说只要锄头挥得好,那块墙角都会倒她还要继续挥舞锄头。

    “姑娘,听说公子嫌茜雪倒的茶不好,将她撵出去了。他不是一向对女儿家体贴的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是一杯茶的小事。”阿福春纤一脸不解的模样,对小姐说道“还是说,他对人体贴,也是分容貌的我可是听说,他身边有一个叫秦中的少年,那模样据说比公子还俊呢”

    林姑娘一剪子下去,剪歪了布料,呆愣愣地斜靠在榻上坐着,沉默了片刻,便垂起泪来。阿福也不去劝,见魏紫还没有回来,便悄悄地去找了姚黄来服侍姑娘。

    这年年底,林大人的书信寄来,说身染重疾,叫林姑娘回去。代琏领命去送。林姑娘此次出行,只带了姚黄和魏紫,将阿福留在了府里。看来,林姑娘知道阿福说的是实话,但是对她有些不喜。

    林姑娘一出门,阿福觉得自己飘飘荡荡似乎飞了起来。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一名高中生。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阿福想起那个梦来,不禁唏嘘了几句。当天,阿福正常上下学,写作业。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莫名有些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再梦到林姑娘。她实在是不希望林姑娘心碎之后,焚烧诗稿,在代公子大婚之时,咳血而亡。

    阿福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小丫头们说道“林姑娘回来了。”

    阿福忙随着众人去迎,有段时间没见,林姑娘越发地清瘦,走路之时袅娜纤巧,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一般。她从小的怯弱不足之症,不仅没有治好,随着林父的去世,身体越发单薄起来。阿福见了小姐这般,不禁有些心疼。

    林家人口少,表小姐只能再回代家。以前林父活着,表小姐是尊贵的客人,还经常被下人慢待,如今林父去世,林家积累了几代人的巨额财富,都被代琏带回了代府。表小姐成为孤女,从此寄人篱下,恐怕要越发的不堪了。

    林姑娘带着丫头们守孝不提,反倒是代公子欢喜地迎了小姐回来,又闷闷不乐了几日。原来是秦中死了。

    虽然秦中多情风流,但是阿福不喜此人。

    秦中的亲姐秦夫人刚死,在送殡的途中,秦中就在馒头庵和小尼姑云、雨,可见此人对手足之情不屑一顾,无情到了极致。

    后来小尼姑私逃,去找秦中,被父亲秦业发觉。秦业见儿子这般荒唐,将秦中打了一顿,到底气得老病复发,日死了。由此,可见秦中不孝。

    秦中一向怯弱,此时悔痛,更添了病症,不久也死了。秦中既不能按照父亲教导理家兴业,又不能按照自己心意找回小尼姑,照顾她一生,最后撒手西去,可见此人无能至极。

    书上说,秦中这样的人,在学堂与香怜勾勾搭搭,又喜小尼姑长得妍媚,趁着亲姐出殡之机勾引得手,又与代公子关系甚密,这般百无禁忌的滥情之人,让人不反感他,不过是因为他生的俊俏又无能罢了。要阿福说,这样毁了小尼姑一生,又气死生父的人,早死早投生。阿福一点都不为他可惜。

    现在,代公子每日都去族学读书。阿福知道那个族学简直就是个烂泥潭。就算白家大爷这样的,打死人不偿命,还抢了美人就走的人,在这族学里都被带的比以前更坏,由此可见一斑。而且,此学堂男风盛行。白家有钱,他出手又大方。为了他的银钱吃穿,香怜、玉爱等人,都被他陆续得了手。代公子日日去上这样肮脏的族学,就像是一块洁白的美玉陷入泥沟里,一点点被染黑了。

    听说宫妃代家大小姐要来省亲,大观园被迅速地建了起来。代妃省亲之日,这园子辉煌奢华到了极点,火树琪花,金窗玉槛,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最后,就连见过天家富贵的代妃,都说这园子奢华靡费,由此可见一斑。

    那一日,表小姐在床上歇午,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丫鬟。代公子掀起绣线软帘,进了里间。

    阿福守在外间,听见里面说笑了一阵儿,公子歪着歪着就躺倒了,还给小姐讲了个耗子精变香芋的笑话。此时白姑娘走来,三人谈笑,忽然听见代公子房中嚷了起来,原来是花绣和李嬷嬷犯了口角。李嬷嬷骂得急,花绣委屈得直哭。幸好白凤姐一阵风一般赶来,三言两语将李嬷嬷劝走了。

    当日公子和小姐同床而眠,虽然两小无猜,彼此情意相投,丝毫没有邪念,可是阿福心里却暗暗担忧。

    “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趁着魏紫换班休息,去洗澡的空儿,姚黄和阿福守夜,阿福便开口说道。

    “你说。”表小姐还是好奇心重,允了她。

    “是我听来的代公子院儿里的闲话。听说丫头们守夜的时候,经常与公子同床共枕。公子睡在床内侧,晴儿就睡在床外。”阿福道。小姐顿时一愣,这与白天的场景何其相似。

    阿福道“姑娘,还有呢,今天晴儿曾说婉月交杯酒还没吃上,倒上头了。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

    小姐越发呆住,心里酸涩起来,一个花绣还不够,还有晴儿、婉月。

    “听说碧痕打发公子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后来洗完了,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公子已经知事了,花绣就是他晓事的通房。”阿福一针见血道。

    小姐似乎在帐子里翻了个身,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

    “姑娘莫怪我多嘴,都十几岁的男人了,白日还躺倒在姑娘床上玩笑,这若是传出去,姑娘的清白可就污了。东府的名声不好,就连外头不相干的人都知道那府里除了门前的石头狮子干净,谁也不干净。四小姐惜秋,就自尊自重,疼惜自个儿,住在这边,生怕和那边的东府有一点关系,污了自个儿清白的名声。姑娘何不为自个儿考虑考虑”阿福苦口婆心地劝道。

    “现下,姑娘也大了,又是官家之女,身份贵重,不是那些自轻自贱的丫头们能比的。没有人为姑娘筹谋,只有丫头们护主,多为姑娘考虑一二。姑娘何不自己想想这府上又不是只有姑娘一人,还有那白姑娘,史姑娘。夫人自然爱重自个儿的亲戚白姑娘,那史姑娘也是和公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老太太的娘家那边儿的人。

    “姑娘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子院子里的事有人知道,我们这院子里的事,自然也有人知道。这般放任下去,若外面有风言风语,林家又没有长辈来代府要说法,为姑娘做主。那姑娘的名声前途,可就”阿福欲言又止。

    姚黄这时早已起身,跪到了黛玉床前,流着泪劝道“那一年姑娘六岁,我刚十岁,跟着姑娘从姑苏来到代府,有些事懵懂不知。如今姑娘大了,我也越发明白事理,不免为姑娘担忧。十几岁的姑娘正是说亲之时,老太太不仅没有为姑娘定亲,还放纵公子出入内院,与三家的姑娘嘻戏。姑娘啊,就算是嫡亲的兄长,也没有十几岁还躺在妹妹床上的道理。如此乱了规矩,是想以后逼姑娘去死吗”

    小姐哭了半宿,第二天起来,颜色憔悴。她叫来丫头们,尤其是对着魏紫说道“日后公子来了,要先通禀,我允了再许他进门。如今也一日日大了,不比小时候。”

    “是,姑娘。”魏紫忠心应道。

    那一日,白姑娘生日,众人一起听戏。代母深爱那小旦和小丑,叫过来说话。白凤姐儿笑道“这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史姑娘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众人都笑了起来,道果然不错。代公子忙着朝史小姐使眼色。

    晚间,林姑娘独自垂泪,又哭了一阵。姚黄和魏紫在一旁劝解。阿福也跟着劝,冷不丁说了一句道“姑娘莫等了,公子定是先去了史姑娘那边儿。”小姐不禁又是珠泪涟涟。

    阿福继续道“本是官宦家的小姐,被人拿戏子比较取乐,还不能恼,恼了就是小气,这是何等的道理若有人把戏子比作白姑娘,白姨妈定然急了,白家大爷也要暗中寻人打架,给她出头。如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做姑娘间的玩笑话,也不过是欺负姑娘孤苦,无人为姑娘出头罢了”

    小姐不禁大哭起来。魏紫急得对阿福连连呵斥道“春纤,快闭嘴,不会劝也别火上浇油你是要看姑娘哭坏了身子吗”

    这时候,代公子在史姑娘那里闹了个没脸,匆匆赶来。小丫头们拦住了公子,奈何他硬要闯进来。丫头们怕弄伤他,也不敢硬动手拦。

    阿福冷眼旁观,这不是自个家,就连个小丫头们守门都守不住,真是无可奈何。毕竟,小丫头们拿着代府给的月钱,又怎么敢把代府的宝贝公子弄伤

    “林妹妹快别哭了她不过是心直口快,一时玩笑。”公子劝道。

    小姐将他推了出去,哭道“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

    “我又没比、没笑,为什么恼我呢”公子急道。

    “她是公侯小姐,我是贫民丫头,拿我取笑完,她也恼了,还说我小性儿。从头到尾,原来是她更委屈,我这还要上门给人家赔礼呢怪不得你先给她使眼色,又急慌慌地去劝她。”小姐隔着门哭道。

    公子呆呆地站在屋外半晌,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他本来是好心好意想劝两人和好,谁知道两边都恼了他。他一时间心灰意冷,不禁赌气去了。

    小姐见他果断离去,又有些心绪不安,不时向外张望。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不能写衍生文,所以改成了新故事,希望亲们多包涵。谢谢亲们送的营养液,谢谢亲们留言,谢谢亲们读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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