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障不仅是宝珠以世间最为致命毒花设下的足以迷乱心智的障眼法,其中她还借用了当日琅坤在幽水涧以诸葛八阵衍生的竹羽封喉之精髓,原本她对此障胸有成竹,但那日听见曾经在梦魇中萦绕于耳的凄厉惨笑,她的心中难免生出几许踌躇顾虑,于是她用了三天三夜,以阴阳八卦消长盈亏之法,在障中布下七窍玲珑长蛇阵。
    锦瑟见她仍然轻蹙眉头,暗自思量,于是轻轻触碰她的肩胛,已示劝慰。
    宝珠轻声道:“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或许是另外的什么人,同样的丧心病狂,同样的泯灭天良,可是那瑶姬却原来仍然还存活于世上,所以是我心存侥幸了。”
    锦瑟原本已显露凄楚的面容却呈现坚定之色,做出一个手势。
    宝珠浅浅一笑,握住她的手,“不要担心,以我对瑶姬的了解,那天她都没敢照面,就说明她没有本事破我的五花障。即便那个人亦是存活于世,以她的秉性,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她会等到所认定的我们最薄弱的时机。虽说这是一种煎熬,也并不是坏处,时机瞬息万变,强即可是弱,弱亦可成为强,只要有时间,我们就可以积蓄力量,以备反击。更何况,这山室中的密道可在任何时候保证众姐妹性命无虞。”
    锦瑟将她的话听到心里,神色稍有舒缓,微微颔首,转念之间,想起一事,做出一个手势。
    宝珠轻“嗯”一声, “估算时间,映雪收到我的密信也应该有十余日,想必人选她也物色好了,那么是时候将消息散布出去。”
    花影将宝珠随行包裹准备好,以手势询问,这就准备离开?
    “皇城那边的事情不宜耽搁,迟矣惟恐生变,那两个小孩在哪里?”
    花影做出一个手势,意思说,他们早在外面等候。
    宝珠与花影相伴而出,琅星琊雀跃地跳到她的面前,“姐姐,我们这就下山?”
    “要不然,你还想赖多久?”
    “总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否则多没意思。”
    宝珠斜睨着他,心道:这小孩真是乐不思蜀,全然不顾太子乾的东宫已经乱成一团,还有那老皇帝的寿诞八成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姐姐,说真的,我们去哪里?”
    宝珠笑说:“既然如此,我带你出去玩。”
    琅星琊的心情难掩愉悦,此一番下山与当日上山大不相同,那日见奇峰险峻,云雾缭绕,难免有几分惊惧,如今他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心头再无芥蒂。而且,此刻的他健步如飞,身灵似燕,知道宝珠传授给他的功夫并不是白学的,自是欣喜异常。
    而阿禄跟在他身后,却十分吃力,不多时,他的额头上沁满汗珠,小脸亦是红彤彤的,宝珠见他上气不接下气,放慢脚步。但她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山脚,只得一手牵着一个,御风而行。那两个小孩自是乐哉、悠哉,不亦乐乎。
    当三人到达山下,坐到宝珠事先安排的马车中,夕阳已经染红半边天际,而此刻的仙女观则掩映在浩渺烟霞之中,寻常人很难看到。
    琅星琊思及在山上的这段风光,颇为恋恋不舍,“我什么时候还能回到这里?”
    宝珠瞧他一脸的殷切模样,哑然失笑,“莫不是忘记,你是被我绑上山的?”
    琅星琊不以为然,“若不是姐姐的这一绑,怎会成全我的这一番旷世奇遇。”
    宝珠忍俊不禁,“哎呀呀,我真是小瞧你了,小世子心大、命大,只不知以后的福气是不是也很大。”
    琅星琊向她眨了眨眼睛,“叔王曾经教诲我这么一句话,‘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可能我不是君子,所以目前参悟不透。”
    宝珠冷冷一晒,“你的叔王同样不是君子,自然也是看不明白,所以凡是他讲给你听的,以后都不必太过理会,反正也是没有用处。”
    琅星琊愣了愣神想笑,随即向她斜瞥过来,“姐姐,你识得我的叔王?”
    宝珠本想矢口否认,却停在那里,轻轻“哼”一声,而这时她发现车厢内的光线逐渐暗淡,随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枚夜明珠放在角落。
    琅星琊乍见一脸惊喜,将那颗珠子放在额际,见瑰美溢彩的流动光晕之下,有一缕淡浅的紫光映在其中,并且变幻万般形状,当真应了那一句“彩逐灵蛇转,形随舞凤来。”
    “好姐姐,我的叔王也有一枚相同的珠子,名为灵霄璧,真的与你这颗一般无二。”
    这话入耳,宝珠脸上一红,这颗夜明珠正是当日在上官府中、采莲小榭之内、那白玉石的榻上,琅坤取出的那一枚,后来她觑了一个空,顺到自己的百宝囊中,当下轻声叱道:“你坐在那里,多什么话!”
    琅星琊见她有几分恼羞成怒,不明所以,半晌怯怯地问出一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宝珠取出一件青色长衣穿起,随后将一方同色轻纱拂在面上,“你和阿禄在厢内休息,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就会达到歇脚的宅院。”
    琅星琊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哪里还能坐得住,挑开帘栊,喜滋滋地挪到宝珠的身边,“不如让我驾驭这马车,姐姐也好歇一会儿?”
    “你,确定会?”
    琅星琊咧嘴笑了笑,“只会一点儿。”
    宝珠摇头,“你还是在那里歇着吧。”
    阿禄本想出来凑个热闹,但怎奈没有他的位置,于是在厢内躺下来,不多时便昏昏欲睡。
    当夜幕降临,流萤般的星子洒落天际,几丝几缕的轻薄云彩时隐时现,琅星琊有心与宝珠攀谈,却见她目视前方,偶尔轻蹙眉心,他便不敢造次,本想唤一声里面的阿禄,却听见后方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有两辆车辇自后方行驶过来,宝珠瞧见其中一辆颇为独特的祥云式样的羽盖漆画,眉梢轻轻挑起,莫非这是要偶遇故人。
    有四个锦衣男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其中两位正是上官家的两兄弟,上官庭珏,上官庭帧,另外的那两个,宝珠也识得,洛阳首富的“猪”二公子朱世昌,与洛阳府昭武校尉宋伽西。
    他们几个怎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上官庭芳就在这辇车之中?这可稀奇了,平日里,这位娇贵的上官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平白无故出这么一趟远门,要去哪里?
    宝珠虽说有几分不解,但她有要事在身,所以无心探究,不自觉将手中的缰绳微松,放慢速度,只等着前方的人绝尘而去。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辆极为奢华的车辇,许是因赶路太急,又或许在极速前进中碰到路边的棱形石块,又或许因年久失修发生了变故,只听“咔嚓”声响,后方毂轮突然断裂,整个半边都塌陷下去,险些侧翻过去。
    除却马匹的暴跳鸣嘶,更为刺耳的就是车辇当中女眷的失声尖叫,这声音可是熟悉不过。
    宝珠浅笑,上官庭芳果然在这辇中,只不过这是怎样的境遇,竟然被她给碰上了,天载难逢啊。
    这样,她倒想瞧一瞧热闹了,将自己的马车停靠在一边,瞧着前方的四名男子大费周折地将里面的人搀扶出来。
    其中有一名侍女,淡碧色的衣衫,正是漱玉,而一名女子,绛红色的披帛,身穿玫瑰紫的软香罗绣裙,原本打扮得花枝招展明媚照人,此刻却钗横髻乱花容失色,更为有趣,那唇上的鲜丽香脂居然涂抹上了半边的脸颊,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庭芳。
    宝珠瞧见她的狼狈模样,弯唇一笑,这位大小姐恐怕是头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必已是腿软脚软,浑身瘫软,惊吓过度了。
    上官庭珏关切询问:“五妹,你觉得怎样?”
    上官庭芳怒不可遏,却先放声大哭出来,“四哥,你去将那马夫狠狠地抽上几鞭子,我险些就要摔死了!”
    那马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上官庭珏叹一口气,“他也并非有意,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妹妹你是否伤到哪里?”
    上官庭芳恨恨哭道:“我的全身都伤到了,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疼!”
    朱世昌赫然跳下马来,挥舞马鞭向那马夫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我打死你这不长眼的东西!”
    十几鞭子下去,那马夫已是伤痕累累浑身是血,上官庭珏看不过去上前拦阻,“即便打死他,五妹也是摔着了,又何必这般伤人性命?”
    上官庭芳哪里肯善罢甘休,“大哥,你看四哥说的什么话,也不替我做主,你快去打死他!”
    上官庭帧紧皱眉头,“这个人已经半死不活,我们还赶时间,算了吧!”
    恰好另一辆车辇内的卷帘掀开,里面传来娇滴滴的嗓音,“我小睡这一会儿,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呀,庭芳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宝珠瞧见此人,正是朱世昌的妹妹朱楚岚,她怎么也跟了出来,只是刚才闹的动静那般的大,她怎会才听见,还是这一副被扰了好梦的模样。
    上官庭芳怎有心情和她搭讪,一巴掌甩到漱玉的脸上,“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漱玉虽是委屈,却不敢多言,只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搀扶住她的手臂。
    上官庭帧皱眉道:“庭芳,坐到朱三小姐的车中,我们即刻启程。”
    上官庭芳却反驳道:“她的辇车那般的窄小,如何能够坐下四人?”
    朱楚岚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说来也是。”
    宝珠觉得甚为有趣,这二人以后若成了姑嫂,还不知会闹成怎样。
    朱世昌的眼睛向宝珠看过来,立刻叫嚷,“石榴,你下来将庭芳小姐扶到小姐的车上,然后和漱玉坐到后面的马车之中。”
    宝珠见他手持马鞭走过来,垂眸一笑,这“猪”二公子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就自寻不自在来了。
    “听见没有,你这车归本公子了!”
    她尚未答言,却有人按捺不住,将小嘴一撇,跳了起来,“凭什么说这车要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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