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冬夜童话

    圣诞节前后的城市，街道的夜，是最接近于童话氛围的。若是再有几分冷，走着走着，眼镜上凝结了雾气，看着因模糊而放大晕染过的五光十色，就更使人产生恍惚的不真实之感。

    少微将外套裹紧了些，脚步倒是不着急的样子慢慢走着，感受着这陌生城市的第一个冬夜。

    再穿过一条街，一转弯就是她住的小区大门。少微还没行至街角，远远看见转角处亮着的灯牌，怔住了。

    是做梦吗？自成年后，少微便从未做过任何白日梦。可是刚刚一从公司出来，她就隐约感觉，今夜的上海，不知为何，总带着几分微醺后的醉人之感。然而，无论如何醉人，也总不至于让她这样一个31岁的，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产生幻觉的啊！

    少微加快了脚步，奔着那蓝莓色的霓虹灯牌走去。

    推开门，台里的人抬头笑着招呼道：

    “下班了？今天一个人？寿喜锅乌冬，杏仁虾天妇罗，芝士焗蟹宝，现在都可以做。胃口怎么样，吃不吃得下这么多？”

    少微惊到无法说话。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明天才开始正式营业。今天先请你试试菜，看看老板的手艺退没退步。”

    小杜笑道：

    “您才是老板。我现在，单纯是个专业的厨师。”

    少微鼻子越来越紧，眼圈也不禁湿润了。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紧紧盯着从身后渐渐走过来的梁承孝。

    “以后可就没有借口不好好吃饭啦！我也是好奇，到底传说中的小酒窝究竟有多好吃，能够让你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呢，就自己去杭州尝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从今往后，我也是有生意的人了，你可不能不常来，要捧我的场哦。”

    少微侧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角流出的泪。承孝走近了，打趣道：

    “诶呀呀，一向淡定从容的苏少微也会被感动哭的吗？小杜，你可见过苏小姐哭？”

    小杜笑着摆摆手，说了一句“要开火了”，便转身朝后厨而去。

    少微平复了心绪，有些害羞般似笑非哭地说道：

    “我何德何能，竟会有这样的惊喜发生在我身上。”

    “亲人嘛，本该如此。自从我在心中确立了这个基调之后，还别说，真的倍感舒适。可见还是你看得通透。”

    少微吐了吐舌头，更加害羞了，终于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门又开了。

    少微回头，这一次，终于是不可阻挡的眼泪，在这间弥漫着童话气氛的冬夜小酒馆里，从苏少微的心中，激涌而出，汇聚成一条味道杂陈的大河。

    这一晚，在街角蓝莓色灯牌后面吹着热空调的小酒馆里，四个人围坐在小小的包间中，伴着寿喜锅乌冬冒出的热气，就着温温的梅子酒，彼此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从承孝如何找王文超帮他开店，到白矫矫怎样有行动力选址装修，到他亲自去杭州说服小杜跟他们一起发疯，实现这冬夜的上海童话。

    容容搂着少微号啕大哭了数次，嗓子都哑了，却仍依旧在哭喊着：

    “少微，对不起。少微，对不起。”

    少微第一次知道，容容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喜欢靳夏的。而且就在她身边默默喜欢了那么久。她亦抱着容容哭道：

    “容容，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是我让你受委屈。那时候，你该多难过的。全是我自私，害了你。”

    容容见少微原谅自己，哭得更厉害了。她抹着鼻涕眼泪，转身朝靳夏吼道：

    “都是你的错！你是渣男！为什么你爱了少微，又要来爱我！渣男，你去死！”

    靳夏也哭了。现在的他，纵使被骂，被打，心中也是甜的。

    承孝倒是最清醒的那一个。他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这三个人，哭着，笑着，呼嚎咒骂着，自己却是由衷地欣慰着，感动着。

    靳夏干了一杯酒，意味深长地说道：

    “告诉你们一件事，我申请调到上海了。下个月一号开始正式报道。从此后，又是三个人了。”

    承孝突然挺直了身子，拧着眉毛，甚是不快。靳夏见了，忙改口说道：

    “不，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

    近了深夜，除了承孝，三个人都有些进入醉酒的状态。尤其以少微最厉害。她一向从不喝酒，今天的情形又本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场面。

    小杜敲了门，进来轻声说道：

    “我要准备明天开业，不如今天就此散了？”

    承孝笑道：

    “老板都赶客了，看来不走不行啦。”

    小杜摇头道：

    “您是老板，我这还不是为了您的生意着想么。这样，我先送少微回家，然后再想办法把容容和靳夏弄回去，这样行不行？”

    容容起身拍了拍小杜，不屑道：

    “你何时见过姐姐我醉到找不着家的时候？要你送什么，瞧不起姐姐吗？靳夏，渣男！你跟我走！姐姐带你回家。”

    小杜看了看承孝，承孝亦朝他点了点头。

    帮容容两个人叫了车，将他们塞进出租车后，小杜回头说道：

    “我送少微回去。您出门，恐怕不大方便。”

    “你有帽子吗？”

    接过小杜的棒球帽戴在头上，承孝耸耸肩说道：

    “看得出来？”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风醒酒，月思忧，夜色微寒最惹愁。少微被风一吹，似乎一下子清醒了。她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在微黄的月光底下，踩着自己的影子一路缓缓前行。

    承孝此时也不再说话，默默在她身后跟着。

    少微忽然停住了，猛然回头，痴痴地笑道：

    “你是菩萨派来的救兵吗？”

    承孝噗呲一声笑了：得，还醉着呢。

    少微在门口站着，直盯着手中的一串钥匙发呆。承孝禁不起她这样一直杵着，拿过钥匙，分辨了一番，终于开了门。

    两个人进了屋，承孝方才长吁了一口气道：

    “终于到家了。”

    他指挥着少微进了卧室，扶她在床上坐好，又回身开了空调。一转头，正见她直愣着眼睛盯着自己。

    承孝点头说道：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可以自理。那么，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少微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嘴里说道：

    “我送送你。”

    话音未落，她晃悠了一下，又扑腾着坐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