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高速公路，已是夕阳西下。
承孝笑着向少微道：
“这条路，咱俩都要跑成通勤了。”
少微望着路旁擦身而过的稻田，茶园，溪流，还有远处渐渐沉没的落日，脑中穿梭着各种关于此间的回忆，因而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诶，少微，问你个问题啊。你签了合同，每个月能拿多少工资？赚的比原来的工作多吗？”
少微被他喊自己名字喊回了神，略愣了一下。
“你知道自己哪里最与众不同吗？我每次跟你说话，你都要先愣一愣。人和思绪总像是游离在现实之外一样。”
“我，是有一点点迟钝的。这个，我也知道。”
“你心事太重了，压得肩膀总是塌着。你那一愣，使人见了，很心疼。”
少微不禁又低了头。他说话，总是能这样戳进自己心底去。忽然，她侧过头，静静地盯着承孝的脸望了一会儿。
承孝也不再开口，只任她就这样看着自己。
过了许久，少微移开目光，胳膊拄着车窗，低身将头埋进臂弯里。
“会有的。”
承孝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一这么句。
“什么？”
“安全感，会有的。慢慢来，日子长着。”
这一句话，叫少微于心中默默打定了一个异常大胆的主意。
到了楼上，承孝很是惊喜地说道：
“这小仙女还开得好好的哪！我以为她……”
“我每周末都坐火车回杭州给她浇水。当时也想不到花期会这样长。”
“每周末都回来？你真叫我刮目相看。”
少微笑了笑，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你收拾东西，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整理这些书。”
“千万不要。只有自己亲手装的，自己才好再拆明白。一旦假以人手，反倒后患无穷。”
“好。你不要急，慢慢弄，我下楼去转转。”
“你若是想抽烟，我倒并不介意，不必非下楼不可。”
承孝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的这一恶习。除了林婵，倒也确实没几个人知晓。
“你，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在你面前……”
“在你车子里发现的。没事，我不怕烟味，你不必介意。”
“我还是下楼去。这时候很晚了，也不怕人见到我。”
承孝下了楼，可他并不是去抽烟的。
其实他刚到小区门前，便发现了靳夏的车子停在那里。少微一向迟钝，她一定注意不到这些。
承孝敲了敲车窗，靳夏也是分辨了半天才认出他来。
两个人沿着街边的景观小路走了一段，拣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了。
承孝掏出烟，向靳夏一递。靳夏接了，又就着承孝递过来的火点燃了。
默默抽完了这支烟，靳夏开口道：
“你们，在谈恋爱吗？”
“没有，她并不接受。”
“她说的？”
“我暗示过。可是她说，只想做普通朋友。”
“你有耐心吗？”
“我不知道。”
靳夏侧头看了一眼承孝，忽然笑了，又说道：
“我劝你最好是有。我十八岁开始追求少微，到三十岁才成功。”
“我没有追过女人，所以不知道。但是这样做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
“有的东西，我给不了她。但是我看着，也许你能。”
“什么？”
“爱。她对我，不肯付出爱。也许她是想的，也努力过，但是最终没能成功。可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何以见得？”
靳夏凝眉思索了许久，最后他耸耸肩，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也许因为你长得帅！”
承孝也跟着笑了：
“但愿这个有用。”
“我走了，祝你们好运。”
“不想跟她聊聊？我相信你守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是来等你的。聊好了，也该走了。”
承孝上了楼，少微正蹲在地上忙碌着。他慢慢走过去，头倚在门框上，静静看着她。
少微手上一边忙着一边问道：
“你明天什么工作安排？我们是要连夜赶回去吗？”
“你这样不抬头跟我说话，叫我很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少微仍旧没抬头，只是淡淡笑道：
“也许因为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我认识你不过才几个月，倒是结结实实搬了好几次家。不过，如果不认识你，现在的我，真不知该是怎样的狼狈不堪了。”
“我明天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事。晚上有一个饭局，倒是非去不可。”
“那你先去睡一会儿，休息一下。我收拾好了就喊你。”
承孝回头，下力气搬了一张单人位沙发过来放在客卧门前，将身体蜷在沙发中。
“做什么？”
“这样可以看着你。有人陪着，真好。”
星夜兼程，两个人终于在天亮前回到了上海。少微没力气收拾了，只将几个箱子都在客厅里排列好，留待以后慢慢整理。
承孝戴好了帽子，拍拍手说道：
“好了，我大功告成，功成身退。这一夜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我明天联系你。”
承孝刚欲转身出门，身后传来少微急促的声音：
“等一等。”
寂静中的一秒钟，甚至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
“不如，就留下来。”
这就是十个小时前，苏少微在车里默默打定的那个大胆的主意。
承孝没有回头，静静地立在那里，不敢相信一向刻意与他疏离的少微，会突然开口留他。
少微转身走进浴室，那边便传来哗哗的水声。梁承孝则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简单洗了洗自己。
少微围着浴巾出来，走进卧室，躺在床的一侧，身后留出半张床的位置。承孝随之进来，脱了衣服，躺到她身旁。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从身后搂住了少微。
“承孝？”
“嗯？”
“做爱了，还能做朋友吗？”
承孝搂着她，认真想了想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经历过。”
“可我很怕失去你。我希望我的生活中一直有你在。但是，昨天在车上，当你说，安全感会有的，日子长着慢慢来的时候，我却突然很想这样被你抱着。”
“少微，会不会永远这件事，我不能给你承诺。以后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没人知道。可是你是这样好的人，我不想欺骗你。”
天光的淡白穿过窗帘给屋子里透过些许微亮。少微依旧背对着他，她脸上浅浅笑了一下，淡然说道：
“好。”
承孝在她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吻，然后突然松开手，起身走了。
回家的路上，梁承孝苦笑了整整一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这不正是他长久以来一直苦苦想要的吗？如今她点头了，把自己交到他怀中。事到临头，自己怎么又一下子没了勇气！
是的，她说怕失去他。而事实上，他亦更是如此。他太需要少微在他身旁，一直陪着他静静度过这漫长而艰难的生活。可又正如少微所言：做爱了，还能做朋友吗？他没有信心，更没有勇气去挑战这样危险的关系。好，苏少微，就一直做朋友，最终成为亲人。
安全感，会有的；日子长着，慢慢来。这话，他也一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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