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89 章 第89章 归来

    正文 第 89 章 第89章 归来

    早朝提前结束，众人不欢而散。

    诸臣一边走下紫微殿高远的长阶，一边事不关己般嚼舌议论：

    “第一日回朝，竟能如此触怒陛下，真是人才。”

    “慕将军其实挺可怜的，不过一个娇贵的女孩子，生生在府上被关了那么久。这下定是又要跟着倒霉了。”

    “话说回来，陛下真的怒了吗？嘶……我怎么觉着……”

    “仁兄啊仁兄，怒不怒不在面上，被那样当众损了颜面，任是你我也该怒了。更何况是帝王。”

    ＊

    今晨早些紫微殿朝上，凤影骆珏回朝，为朝廷带来详细的北境战报，听后众人惊愕赞叹。镇北军不过两个时辰便歼灭敌军近六万人，而我方几乎毫发无损。

    承平帝大悦，犒赏遥远的镇北军全军兵将上下，却独独不提慕如烟。

    赏完全军，帝王兴致勃勃地对凤影与骆珏道：“你们俩，要朕的什么赏赐？”

    两人垂眸。

    大殿一瞬鸦雀无声，明白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朱荃双手悄悄握拳：表妹是否能被放出来，机会就在这一刻了。

    骆珏知凤影向来沉默寡言，便微微向前，对帝王恭谨请令：“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全军战胜，慕将军作为镇北将领之首，功不可没——”

    “朕问的是你们要何赏赐。”帝王立即淡然打断。众人内心一沉。

    “没什么想要的。”凤影立即冷冷一说。

    大殿传来呼啦啦的衣袖松动的声响，人们低着头面面相觑，纷纷倒吸一口气。

    一个廷臣站出来，脸上故意摆出笑意，应是要做出缓和殿堂气氛的姿态：“听闻前几日暴徒袭击陛下，多亏凤影将军及时以身护驾。凤影将军身手高超出神入化，世所周知。现在既然北境安宁，守军强大，不如就长留国都，在陛下身侧辅佐护卫？”

    能留在帝侧，自然是平步青云、长享荣华的最佳捷径，多少人求也求不来。

    可还不等帝王做出任何反应，大殿中央响起一个仍旧冷淡的凉声：“我拒绝。”

    满廷哗然。

    事发突然，站在身侧的骆珏根本没有时间阻止。过去回都述职都是各自单独行事，这是他第一次和凤影一起上朝，哪知道这鬼面阎罗在朝上竟也会是这种气焰。

    骆珏惊悚地望着身旁的队友：这这这……他这可是要把慕如烟往火里推……？

    朱景深猛地回过头去，注视大殿中央的凤影。却见假面在一片廷臣质疑的吵闹声中纹丝不动，岿然伫立。

    他再回头看身后的朱荃，两人沉静互望。此时虽然朱荃抿紧了唇脸色发青，但总体而言还算镇定。

    众人围着大不敬的凤影群起围攻：

    “大逆不道！对陛下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在陛下面前竟敢不称臣！”

    更有甚者，抓住漏洞便企图点出对方死穴：

    “不愿侍奉君侧，却做慕将军随身护卫，是何居心？”

    越说越显得罪无可恕，以至于牵连到镇北军与慕如烟本人的忠诚了。

    眼见自己刚上的船似乎就要沉了，朱士玮心中怎能不急。他立即站出来，对着帝王与诸臣打圆场：

    “军旅中人，说话做事一向直来直去，诸位听不明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凤影将军此话意思是说，军中最讲究各司其职，陛下有骁勇禁军护卫，他甚是放心。可北方强敌窥伺，不论是为了陛下还是江山的安泰，他还是留在镇北军中更好。”

    众人默默看向朱士玮。

    原来凤影方才短短的三个字，竟然包含了这么多内容……

    你哄谁呢？

    再一看大殿中的假面，依旧不发一言，无动于衷。

    众人遂继续群起而攻之。

    “够了。”

    高远王座上响起一记短暂又平静的沉声，打破了众人的吵闹。

    诸臣惶恐匍匐之中，骆珏实在看不过去，当着那么多人又不能当场打队友的脑门——虽说他也不敢——只得悄悄拽凤影的衣角，正也要随众跪下。

    “免了。”

    帝王看着大殿中央，平淡道。看他的神色，竟也没有像要动怒的样子。

    “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罢，帝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殿之上，留下满殿诸人的不解与臆测。

    ＊

    早朝众人稀稀拉拉退去，两人漫步走下紫微殿外高长的石阶，骆珏才发现凤影早不见了。

    “人……去哪儿了……？”

    朱荃木然地仰头看天，双眸不知是否是无奈到已经掉不出泪：“应是已经回去了。”

    他倒是一身够轻松，只用想着在慕如烟身边护卫就行。也不看看其他人——包括慕如烟本人——会不会受他任性行事的牵连。

    骆珏神思忧虑。他是没想到，队友做事如此不计后果。那种冷冽直率的作风，在军中或许还行，在朝上，岂不是不要命了。

    两人边走着，忽然回过头，才发现人潮早已退去，身后唯有朱景深和邹准两人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地跟随。

    邹准脸色嘻笑道：“既然他只听慕将军的，让慕将军说他不就好了。”

    朱荃漠然瞟了眼身后两人，随即将头转开，淡淡道：“如烟宠他，根本不会说他。”

    在宫门外，朱景深二话不说随朱荃和骆珏上了车。

    “……”

    不待两人说什么，朱景深已自顾自优雅坐定，谦翩一笑：“借坐一程。”

    骆珏看着身旁荃世子眯眼打量对方，也知道这车虽小，里面的局势可是复杂得很。这三殿下明摆着不是为了要搭顺风车，而是借探亲之名进入整日被荃世子派人团团围住严密警戒的慕府。

    想到此，骆珏不禁暗叹：白晏啊白晏，被你表兄这样用了。

    “也好。”朱荃干脆倚靠在车里，手慵懒撑着后脑，一副妖邪的眼神，“正好来把这些日的房钱结了。”

    骆珏：“……”

    看着车内两人微妙的气氛，骆珏先是无聊地挫着手指，而后猛然想起：自己的天价房钱到哪儿去落实……

    ＊

    早朝吵闹，南都本就是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的地方。

    那些成天揣测圣上心思、一门心思削尖脑袋往上爬的朝官自然不会错过抨击凤影的机会。可想而知，参他的奏折已经如雪片般纷纷涌向朝廷。

    而更多的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情，猎奇嚼舌。流言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口相传，速度比离宫的车马还要快。

    “虽说听闻他有不世出的武艺……但竟然如此恃才傲物！”

    “上朝竟敢脸戴假面，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是，陛下竟然也没对他当廷发怒。”

    “这自然是有缘故的……所谓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凤影的身份……”

    “什么身份？”

    “凤影是慕帅在北境的私生子，是慕将军同父异母的哥哥。”

    听者惊诧：“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这个传言很早就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我问你，慕帅尊姓大名？”

    答者小声颤颤说：“慕……吟……枫……”

    对方得意笑道：“那不就对了！‘凤影’‘凤影’，枫之影，慕帅的影子啊——门道都在名字里，这都不懂？不然怎么解释他鬼神般的身手啊。”

    “啊！”有人茅塞顿开，“所以……所以那假面……”

    “没错，因为从眉眼就能看得出来，他长得和慕帅几乎一模一样……既是私生子，又事关皇室颜面，哪能以真面目示人。”

    ＊

    “切。”车里，朱荃手托下颚，慵懒望向窗外的南都沿途街景。

    世人以讹传讹，流言满天飞，在他们没有出宫前就已经沸沸扬扬，也早就传入他们几人耳中。

    朱荃微微眯眼，神思似乎回游到了遥远的过往，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车里的另外两人说：

    “小时候凤影刚到府上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流言。那时还会生气，现在也懒得去理睬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又能奈何。越去澄清，便越是显得刻意。而且，即使一种流言扑灭，又会源源不断地有新的生出来。

    “那……到底……？”骆珏好奇开口。他本人是在五年前战役之时才去的北境，因与全军一起度过那场危机，因缘际会崭露头脚。

    可据他所知，凤影应是与他岁数差不多，那时却已经在镇北军中有些年了。

    那岂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成长在军中了……

    “他是慕伯伯在紫微山下捡到的孤儿。”朱荃淡然说道，目光依旧沉静地停留在窗外街景，“小时候如烟就很喜欢他，在北境的时候，还将他从那儿带回南都来住了好一阵子。”

    直到后来，他又随慕帅去北境，进了镇北军，只有慕帅每次回都述职小住的时候才会跟着一同回来。

    朱景深一路安静听着，双眸似乎也看着别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骆珏看着另外两人神游海外、各怀心事的样子，暗自吸了口气。却不禁思忖着：谁都知道紫微山结界密布，普通人根本进不去。说那儿山下有孤儿……还不如相信他真是慕帅的私生子呢……

    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可不论传言是否是真，亦或是真假掺杂，几人都能感觉到的是，凤影对于慕如烟而言，的确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只听朱荃继续喃喃自语般说道：“‘凤影’这个名字，是如烟给他起的。清漪园中，慕伯伯为他亲赐院落，名为‘隐凤台’。”

    ＊

    几人下车回到府中，便见素羽一脸做错事的难为表情。

    “人呢？”朱荃铁青着脸。

    环视四周，明明每个门都有人严加把守，她带着白晏怎么出去的？

    素羽耸耸肩。她们小姐要开溜，总也有办法。

    “凤影呢？”

    “一回来看小姐不在，立马就出去找了。”

    正说着，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语盈盈进门来：“哪知道你们今日朝会结束得这么早——”

    慕如烟说说笑笑，身后带着白晏，两人手上都拿着好些玩意儿。

    她今日又穿着朱荃的男装出去了，一身风流俊俏，正嬉皮笑脸进门，无奈一眼撞见那个神色阴沉的兄长。

    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跟在慕如烟身后的白晏也一眼瞥向在荃世子身边站着的，自己的表兄。

    表兄曾经嘱咐过他，不要出府乱跑。为了不让白晏冒险，朱景深甚至都不让他去对街的府上探病。

    看表兄的神情，好像并不像荃世子那般生气。可在白晏看来，表兄即便外表平静，周身却从来都笼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之气。

    这样想来，他便也忍不住心生愧疚，同时惴惴不安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