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81章 母后

小说:娇将为后 作者:沐心初
    正文 第 81 章 第81章 母后

    “孙儿让皇奶奶担心了。”听到外祖母又为了自己的婚事操心,慕如烟心中愧疚,对太后开解道,“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的命格轨迹。孙儿只盼皇奶奶在宫里过得好。”

    从小她便知道,靠谁都是靠不住的。父母长辈,即便再权倾于世,也只能伴你一时,绝不可能护你一世。

    而更糟糕的一种情形,也是权贵家族中比比皆是的,是父母孩子的共生而存。看似长幼有序,实则不分彼此。那种混淆了爱与占有、保护与控制的人生,吞噬了多少人鲜活的生命,让人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一家如此,乃是几人的不幸。可若家家如此……

    因而她常会想,我们至今脱不了这亘古不变的轮回泥沼,是否也因为我们中的太多人分不清爱与占有,分不清彼此?

    从这个角度而言,她感谢自己的父母,从小不论在她的身体还是思想上,都给予了她尽可能的自由。

    外祖母的话将她拉回现实:“烟儿若真想要哀家好,就别再离开了。趁着现在哀家和皇帝都还在,哀家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又是下意识的,慕如烟急忙想要抽出外祖母手中的手——方才在午宴,与其说她的挣脱是因为朱景深,不如说,她挣脱的是外祖母的手。

    至于其中原因,因为只是一瞬间的反应,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这次太后早有准备,手上用了力道,牢牢将她的手抓住。

    只见外祖母目光如炬,不似平常,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慕如烟今日体虚的缘故,那灼灼目光竟看得她心慌起来。

    “孙儿不要做什么尊贵的女人……”

    “你还太年轻,还不懂!你想想你母亲,她当初就是没听哀家的话,九五至尊的王座不要,独尊后宫的后位也不要,偏偏要随那个人去北境,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听外祖母这一通情绪失控下的忿言,慕如烟浑身一颤,怔怔地望向面前那双严厉的眼眸。

    她知道皇奶奶从前反对父母的婚事,可她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产物。一瞬间,她心痛地恍惚着,怀疑自己在外祖母眼中一直究竟是何物了。

    “你以为哀家在这举目无亲的宫里度日,为的是什么?哀家为你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你们能在这皇宫留有一席之地啊!”

    “可是……”慕如烟哽咽道,“母亲在北境很快乐……”

    “哼,自欺欺人罢了。”

    “不是自欺欺人……因为孙儿和母亲一样,觉得在北境更快乐……至少比宫里快乐……”

    太后似乎没将慕如烟的话听进去,只是将头别过去,铁青着脸凉声道:“哀家已经和皇帝说过了。到时候圣旨一下,你不得不从。”

    慕如烟惨笑着流下泪来:“若如此,孙儿宁愿去死……”

    床上瞬间掀起一阵冷风,太后的手猛地挥在半空,眼看就要一掌劈到慕如烟脸上。

    慕如烟震惊呆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外祖母,目眦欲裂,浑身笼罩着冰冷的光,好像因她方才的话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

    只一瞬,老人眼中的冰化为汹涌的洪水,放下半空中的手,抱紧慕如烟嚎啕大哭起来:“瑜儿——!母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慕如烟心痛地闭上眼,任两颊的泪花花地流。

    太后哭号得悲痛剧烈,过了许久,在慕如烟的安抚下躺下入被。

    黯淡的长夜灯下,外祖母的面庞憔悴苍白,老态尽露。

    慕如烟心疼、无力、又愧疚地望着年迈的老人,柔声道:“皇奶奶,让杜若来看看吧。”

    “哀家不愿见她。”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也分清了眼前人并不是自己女儿,她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问道,“杜若给你调的药,还在吃吗?”

    慕如烟心里一咯噔。

    杜若从小便随她母亲,会给自己送来补药。可是已经有些年了,有一日她说慕如烟用不着再吃了,自那以后药就停了。

    “还在吃。”慕如烟默默看着太后的侧脸,平静答道。

    太后点点头,闭上眼。又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是药三分毒……以后少吃点。”

    “孙儿知道了。”

    午后时间过得缓慢,太后方才哭得疲惫,现在已沉沉入睡。

    慕如烟见外祖母睡熟,为她再将锦被盖好,随即站起身来,放下床帘。

    太后眼角含泪,口中似乎迷迷糊糊地说着破碎的梦呓:“母后不逼你了……不逼你了……”

    慕如烟沉重地叹了口气,默默走出了冰冷的殿宇。

    看慈宁宫的大门在身后沉沉关上,她回过头,静静凝望古老的藤蔓覆在浅薄的秋光高墙。

    在这座用金银堆砌的锦绣皇宫,若有人掀开表面的光耀,随处可见的是暗虱冻骨。

    先帝的皇后,独尊后宫,在过往漫长的岁月中,她一直都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可在这片冰冷的海洋,她心中的任何一句真心话,又与谁去说呢?

    她对外祖母心中愧疚着,自责自己不能做得更多,却也不愿交出自己。

    还记得母亲曾认真地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我并不要求你爱我,也不要求你做一个好女儿。”

    幼小的慕如烟诧异地望着母亲,见母亲双眸悠远温柔,在风中对自己继续沉静道:“因这世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好女儿’。因你若成为了你自己,心中便自然会生出真正的爱,那便是对我最好的爱。”

    一个没有自己的人,并不会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直到长大以后,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她才意识到,最好的母爱早就在点点滴滴中由母亲传到自己心间。

    烟者,不锢于形,不禁于心,无拘无束,天地自在。“如烟”二字是母亲对自己的期许,也是一个母亲能够做到的,尽可能地放开在孩子身上的枷锁的努力。

    “母亲……”慕如烟站在高墙边,忍不住流下泪来。

    一阵清澄秋风吹过,风中似乎有个温柔又凄伤的声音若隐若现:“烟儿……”

    慕如烟头猛地一回,目光追着风,寻着那声音,又听到淡淡的一声:“对不起……”

    风声转瞬即逝,她在风中失神站立。想了想,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淡泊的笑意:母亲生前那么厌恶皇宫,魂魄又怎会在这里流连。

    如此想着,她平整了心绪,往宫外走去。

    *

    一阵秋风吹过,帝王猛地从书桌边惊醒,披在背上的锦袍一下子落到地上。

    这次他没顾得看对面檀架上的朱雀剑,几乎是跳着起了身,奔到御书房的殿门前,失神四顾。

    卢公公慌忙赶过来,为帝王再次披上锦袍:“陛下,入秋了,仔细御体。”

    已经太久感受不到了的心跳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胸口。

    过了许久,四下空空如也。帝王伤神落寞地在风中平复了心绪,声音平静如常:“慈宁宫午宴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

    帝王点点头。

    “陛下送去的寿礼,慈宁宫全退了回来。”卢公公忧心忡忡地颔首说道。

    承平帝沉默地望着四处的高墙,鬓角的发丝随风悠悠轻抚。他知道,执拗的老太太不要他的任何礼物,只要一道圣旨。

    他今日将一道圣旨拟好,小心严密地放在了紧锁的抽屉之中,和珊瑚虎符放在一处。

    秋风阵阵,万籁俱寂。

    “再等等。”帝王望了眼抽屉,又望向檀架上的朱雀剑,沉沉道。

    *

    慕如烟走在宫中,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又到了清净的东华门附近。

    早上朱士玮身披斗笠,曾来她府前告诫:“今日将军从宫中回府,千万不要走东华门!”

    那人心思狡猾,谁知道胸中怀着什么鬼胎,又为何这样前来告诫。

    她眯起眼,默默望着不远处的东华门,静静盘算。

    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手,依旧没有什么力气。再加上今日入宫赴宴,身上一律是不能带兵器的。

    可是,虽然东华门是最为僻静的宫门,门外也理应有禁军守卫着才对。

    正犹疑着往前迈出一步,一个身影从旁而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一抹熟悉的高雅淡香,朱景深的双臂将她紧紧锢入自己躯体,她听得到他胸口剧烈的心跳。

    连日因担忧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感觉得到怀中人今日身子虚软无力,他心疼欲裂,愧疚自责。

    她似乎仍像宴席上那般冷淡,想要挣开他的臂膀。

    “不要再将我推开了……”他低着头,温柔却有力地继续锢着她,“我不会让你困在这座冰冷的宫中。”

    见她从怀中抬起头来,他眼眸清澄坚定:“信我。”

    前几日解语楼饮毒一事之后,他对她的心意不再怀疑。

    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想过,要怎样将她占为己有。

    ——不是没有捷径。

    若凭他的才智手段去夺了那至尊之位,到时候一道圣旨就可以将她锁在身边。

    可他知道她不愿留在这里。

    饮下长兄赐的毒酒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明白,自己那自年少起就立下的理想早已破灭,他此生再也无可能成为一个逍遥的亲王了。若今后长兄即位,见他一日不死,便一日不会安心。

    多么讽刺,作为一个皇子,放弃所有远比去攥取些什么要难得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改变当初的信念。

    既然长兄忌惮的是三弟朱景深,那若世上再无朱景深,长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若他让世人都以为他死了——那样,母亲可以回到西土的家乡安度余生,他的旧友都能在新的朝廷中延享荣华,而他,就可以随她而去。

    若她想要继续留在北境,他随她。若她想要从此移居东海,他也随她,亦或是天涯海角,都随她。

    传闻当年固伦公主放弃无上的权力,袖手天下,随夫君前往北境。两人在遥远的北方如神仙眷侣。而据说也因为公主的到来,如今的北境早已不同往昔,从历史上兵荒马乱的国境乱土,渐渐生出一派祥和繁华的图景。

    这何尝不是一种无上的幸福。即便到时候他不再能够拥有真正的姓名,那又如何?就是一辈子做她的影子也无妨。

    她静静地抬头望着他,秋色落在一对明眸,双目中闪着水光。

    此时,有三两宫人从远处跑来。慕如烟一个紧张,用力推开朱景深,两人故作平常地站在墙边。

    宫人们手提水桶,神色慌张,匆匆对两人行礼,随即径直往东华门外奔去了。只听得其中有人道:

    “东华门失火了!”

    “荃世子的马车车辙翻毁,埋在火里……”

    “太惨了……”

    轰隆隆如五雷轰顶,慕如烟整个人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觉:不是让他到南宣门去接的吗!

    脑中嗡嗡一片,根本顾不得思考,她拼命往东华门外奔去。

    *

    慕如烟和朱景深两人赶到东华门外,只见远处一团熊熊燃着的烈焰,禁军与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围在那一大片扑火救人,宫门周围的守备倒是空空如也了。

    逮到一名冲去施救的禁军,对方急促答道,随即立刻离开赶赴火场:“目前情况还不清楚,好几辆车撞在一处。”

    朱景深拦住慕如烟,知她今日武功尽失毫无力气:“前方虚实难辨,让我去!”

    她将他的手一把甩开,往远方火海冲去。

    毫无预兆的,一个持剑黑影猛地朝慕如烟冲杀过来,幸亏朱景深及时将她推开,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一剑,才没让黑影的长剑砍到她。

    正在此时,又从天而降数十蒙面黑衣人,趁着东华门外守卫空虚,一齐向慕如烟挥剑扑来。

    朱景深一条手臂淌着血,挡在慕如烟身前与黑衣人交手几招。今日两人进宫赴宴,都没有带武器。

    意识到东华门外的袭击,有禁军从火场赶回来,又要救火又要救人,局势混乱不堪。

    对方不仅人数多,而且身手狠辣高超,慌忙中赶来的零散禁军不是对手。

    东华门向来清净,宫门之内多女眷,宫街宽直一览无余,根本无藏身之处。

    挡在前面的最后的兵士也倒在利剑之下,朱景深从死去的禁军手中取了剑,拉着慕如烟往宫外矮巷跑去。黑衣人们在后面飞身而追。

    慕如烟被拉着一路狂奔,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支撑不住,脸色惨白地靠在一处矮墙边,随时都会失去知觉。

    逃无可逃。对方太强了。

    朱景深紧握着长剑挡在她前面,与围聚飞扑过来的杀手对搏。

    她在墙角大喘着气,眼前越来越模糊,看到血在空中飞溅。

    白色的锦衣渐渐变成红色。

    他在流血。

    想要加入战斗,可是手也握不起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朱景深始终将她护在身后墙角,砍杀了几人,有黑衣人倒下后,衣衫露出被剑砍中而破碎的布。

    上面竟有白虎的家纹。

    白家……

    两人都震惊了,瞪大了双眼。

    竟是白家豢养的死士……

    朱景深转头望向身后的慕如烟,只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一副又惊又悲的眼神。

    他双唇轻喃:“不可能……”

    还未待他说出“信我”二字,她已再也抵撑不住,闭上双眼晕厥了过去。

    黑衣人绝不会放过杀慕如烟的机会,趁着朱景深一时分神,几人一齐举剑向她刺来。

    再无他法。

    他转过身紧紧将她抱住,用身躯去挡身后刺来的利剑。

    一瞬,冷风大作,远处传来一阵骏马嘶鸣。一个身影从天上飞身而下,挑剑挡开了黑衣人。

    那身姿轻装铠甲,高挑俊逸,还未辨出一招二式,又是一道冷风之下,眼前几个黑衣人便被斩杀于地。后面的一些杀手似乎心生犹疑畏惧,逐渐停下攻势,举着剑围在不远处。

    朱景深浑身是血,这时才慢慢感觉到身上的伤口疼痛,正回过头去。还未及反应,那身影已用长剑将他一把挑开,轻松地将慕如烟从他怀中夺了去,抱起护在自己铠甲之下。

    南都的秋光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变得冷冽起来。

    朱景深望着秋光下,站在对面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那副冰冷的面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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