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潇潇

小说:娇将为后 作者:沐心初
    正文 第49章 第49章 潇潇

    前日入夜,慕如烟被罚禁足于自家府邸。

    朱荃在慕府门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表妹坐禁军的车回来。

    两人边说笑边进了府内,府门沉沉关上,禁军在外将主门封印上锁。

    慕如烟刚进门,见素羽领众家臣全数在门后恭迎。他们在夏日夜风中安静站立,一个个面带温暖的笑容,就好像今日什么事没有都发生过一样,好像只是在等出了远门的家人平安归来。

    一整天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故,从众目睽睽之下受辱、到在紫微殿跪了大半日,慕如烟心中出奇的平静。反而是现在,见到那么多家人的温暖目光,她瞬间只觉内心波涛翻滚,眼中湿润。

    虽然父母不在了,但这些在府中操劳打点的人儿,于她而言早就是家人了。

    “对不起,”慕如烟走到素羽面前,一脸的自责,“都是我太过任性,连累了大家。”

    素羽微笑着摇摇头,目光中满是温柔。

    她小时候就来了府上,后来又随慕如烟去了北境。对于慕如烟来说,素羽是贴身侍女,是将府管家,是军营下属,但或许在她心里,素羽更是像长姐一般的人物。

    “平安就好。这样更好。”素羽像长姐一般温静妥帖,抬手将慕如烟的一缕碎发轻柔地捋到耳后,“自从小姐入了朝,每日你人在宫里的时候,我们个个都在府里牵心挂肚肠。如今小姐回来了,我们以后就不用再担惊害怕了。”

    慕如烟将贴心人儿抱紧,偷偷吞下自己的泪水。众人各自悄悄掩面,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喜乐。主人平安归来的好日子,该快乐啊。

    “杜若一下午都在,过来看有什么帮得上的地方,帮着大伙儿分担。方才宫里有人得了急病,宫人来唤她,等不到小姐才走的。走前说是明日再来,我便叫她明日来一同吃晚膳。”

    慕如烟对素羽点点头,心间再次涌上一阵暖意。现在人人对慕府退避不及,生怕受了什么牵连。自古患难见真情,人生有知己如此,足矣。

    说笑着,众人拥着慕如烟进园中就膳。

    清漪园就好像一方未沾染尘世污浊的净土,清雅的灯火点亮莲池,光影扑朔,入夜的夏日水边氤氲如画。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热闹着,素羽离开人群,独自到府邸门口继续打点府中未尽之事。

    慕府主门被封锁,但大门旁的两个小门、还有各偏门依旧畅通无阻。不论是今后世子上朝、还是府中众人出入,都不受影响。只是人们进出都只能走小门偏门了,对于从前的堂堂慕府而言,面上实在不好看。不过,他们与小姐和世子一样,对这些世人眼光也并不是那么在意。

    素羽发觉有个人在慕府门外鬼鬼祟祟。那人畏畏缩缩躲在黑暗的角落,双手搭在慕府墙面,脚步踌躇,似乎已经在门外待了好久,一直犹豫着该不该来叩门。

    她眯起眼,上前几步:“潇潇?”

    吕潇潇见到素羽,不禁往后退几步,见躲不开,便只好从黑暗中走出来,低着头满脸涨得通红,对素羽心虚笑着。

    素羽对她愣愣望了会儿,随即温柔笑起来:“进来吧。”

    *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把我拒之门外,再也不愿见我了……”饭后,几人在清漪园池边露台说笑听风。吕潇潇双手捧着温热茶杯,对慕如烟不安又愧疚地轻声道。

    今日朝野震动,都城人尽皆知。虽然与她没什么关系,但她也听到人们都在说,吕将军当众大义归还赃款,在朝上与慕如烟如此一对比,将她害惨了。

    慕如烟如往常一般悠然斜倚在露台,对吕潇潇静静望了会儿,温柔笑起来:“怎么会。”

    “真的啊?”吕潇潇眼中闪光,似乎很受感动。她虽然不懂朝堂之事,但父亲掌领的镇东军与镇北军之间的紧张关系,她还是晓得些的。

    慕府太过尊贵,从小有不少贵族家庭盼着自家小孩能与慕如烟攀附相近,但她对那些人大多爱答不理的,反倒对吕潇潇一直都很友善,说话时也颇有耐心。少时,同龄的贵族孩子中好多人说慕如烟高傲难相处,但吕潇潇从未从她身上有过那样的感觉。

    慕如烟肯定地点点头:“不是以前就说了么,朝堂是朝堂,我们是我们。我们之间只谈其他,不谈政事。”

    “好个只谈其他,”吕潇潇憨羞一笑,“话说回来,就是要谈政事我也不会,父亲从不让我参与军中之事,母亲从来督促我多研习女子活计,说‘女子唯做贤妻良母最是要紧’……”

    说到一半,吕潇潇觉着自己说错了话,突然停了下来,小声道:“对不起啊。”

    慕如烟一头雾水:“啊?”

    这才意识到,吕潇潇是为了那一句“贤妻良母”而道歉,以为冒犯了她。自然,慕如烟与贤妻良母四个字是全然不搭边的。

    “哦,没事。”

    听两人不搭调地尴尬聊着,一旁的素羽忍不住扑哧一笑。她知道两人心智与志趣都相差甚远,小姐与吕潇潇从来都聊不深,更别提能像对杜若那样可以掏心掏肺、心有灵犀。但这并不妨碍小姐发自真心喜欢她、愿意与她以朋友相交。

    在素羽看来,吕潇潇虽没有小姐那样倾世绝色,也不像杜若那样秀丽端庄,外表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粗像,却也是很可爱的。她与她父亲一样内心纯真率直。在纸醉金迷的都城,人心就像藏在泥沼中那般难测,一颗赤心是何其珍贵。今日世人对慕府躲避不及之时,她还能过来探望,光是这份心意就非常人可比。别看小姐此刻慵懒地斜倚在露台,像素日里那般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应是受了感动的。

    吕潇潇目光向四处微瞟,随即压低声音问慕如烟:“问你个事。”

    “什么?”

    吕潇潇咽了口口水犹豫一小下,红着脸道:“你是怎么在北境也能把自己保养得这么水灵?明明在苦寒之地,怎么好像个滋润的闺阁小姐似的。你看我,明明在东海鱼米之乡住了几年,倒是一脸土气。”

    听她如此憨直地说自己,慕如烟愣了愣,不禁笑出来:“这好办。都是杜若给我的各种药草干花什么的,制药调香她最在行,我也不太懂。你去问她要就好。”

    “能不能……”吕潇潇面露难色,好像有些怕杜若似的,“你去帮我向她要?你知道的,杜若这人一向冷冰冰,不多搭理人的……”

    慕如烟一脸纳闷,点了点头:“哦……好啊。”

    “你太好啦!”吕潇潇脸上绽出笑,一把将慕如烟抱紧,“你现在身上什么香味?好好闻。”

    “这个啊,”慕如烟从怀中取出两只一模一样的香囊,“前些日有人赠我的,很好闻,就让杜若帮我再调制了个一样的。你要喜欢,给你一个便是。”

    看吕潇潇欢喜地接过香囊,慕如烟温柔地笑着,忽回头看到朱荃在不远处望着香囊微微发愣。

    这香囊是前些日在解语楼中,慕如烟厚着脸皮向清月讨要的。

    朱荃与慕如烟四目相对,立马收回微愣的目光,别过脸去走开了。

    方才吕潇潇入园,慕如烟与她在水岸露台闲聊说笑。见是女孩子之间的聚会,朱荃便不打扰,自己先回了倚梅苑。眼下他来到池边,看客人仍在,于是礼貌作礼,转身再次离去。

    “啊……”吕潇潇支吾呢喃了一声,怔怔望着朱荃离开的背影。

    看吕潇潇泛红着脸发呆,又回想到方才她一直悄悄对着园中左顾右盼的样子,慕如烟忽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爱捉弄人的天性一瞬间又被点燃,坐直身子,眯起一双潋滟桃花眼对吕潇潇笑道:“你不会是看上那赖在我府上好吃好喝的纨绔表兄了吧?”

    吕潇潇脸一下涨得通红。

    慕如烟指着远处池边朱荃的背影,又一次没心没肺开起小时候常开的玩笑:“那就把他许给你啦!”

    只听莲池边突然一阵骚乱,好像有什么翻倒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侍者们的关切声:“世子!世子你还好吗?”

    *

    很快,吕潇潇的母亲来慕府门口大声寻人,硬是将女儿叫了回去。

    清漪园中人群尽散,侍者们各自回房,夏夜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安宁静谧。慕如烟脸上也卸下了方才的嬉笑,只是轻轻闭眼,在池边安静扶风,驱散心中的疲惫。很难说,她究竟是否真的喜欢园中的欢声笑语,或许,从本性里,她更习惯孤寂。

    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四周的安静:“太过分啦!”

    慕如烟睁开眼,见素羽竟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气恼:“小姐你太过分啦!”

    “啊?”

    “你怎么可以那么说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世子忙里忙外操碎了心,你今日在宫里受难,他可一点都没比你好过!将你平安接回府前,可是食不下咽、滴水未进,你怎么可以那样说!怎么可以说什么许不许的!”

    慕如烟被素羽骂得发愣。素羽平日里那么温柔妥帖一人,怎么突然跟炸了毛似的。

    “这不明摆了是在开玩笑么……”慕如烟讪讪笑道,“从小不一直这样说闹么,我都把表兄不知许给了多少良家妇女,光你在场时就不下十了个吧……”

    “话虽如此,”素羽鼓起腮帮,将脸凑近,“世子可从没这样开过你的玩笑。”

    “那多正常,”慕如烟想到方才吕潇潇的“贤妻良母论”,胡乱自嘲,“你瞧我这德行,有谁会愿意娶啊。”

    虽然正在气头上,听小姐自黑起来不遗余力,素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又恢复了满腔义愤,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无奈摇了摇头,甩手走了。

    “这是怎么了……”

    慕如烟愣愣望着素羽气呼呼离去的背影,纳闷地轻叹一声,继续闭上眼躺倚在露台上,沉下心来,想着另外的事。

    耳边传来几个路过园中的侍者小声议论:“吕家小姐人看上去不错,她母亲怎么那样啊,方才在门口像泼妇似地瞎嚷嚷,嘴巴里说得多难听啊!”

    “就是,看慕府落难,以为我们小姐好欺负,太气人了!”

    “刚刚世子也听到了,脸一下子铁青铁青的。”

    “嘘——小姐好像还在附近呢,小声点,让小姐听到了可得伤心了。”

    慕如烟双手撑着头躺着,装作没听到,继续在风中闭目养神。吕潇潇母亲会说什么,她大致心里也猜得到,也实在是犯不着为那种人与事伤心的。

    *

    方才吕潇潇母亲在慕府门前叫嚷,喊女儿回家。

    吕潇潇没办法,只好匆匆告辞,一出府门就被母亲拽住袖口。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时候来这儿做什么!这种地方是你这身份来得的吗!”

    吕潇潇让母亲小声点:“什么这种地方,什么身份,母亲瞎说什么呢。”

    “你是堂堂吕将军府的大小姐!”吕母指着被封锁的慕府大门一脸轻蔑,“没看这都被上了牢锁了么!你一大小姐,还从人家小门出入,倒也拉得下这脸!你丢得起这脸,吕家可丢不起!”

    吕潇潇叹气摇了摇头,赶紧拉着母亲上车。

    “母亲从小怎么教育你的?不要学那种没娘教的孩子,一个女孩子家成天扎在军营里,不清不楚的,长得再水灵又能怎样。你呀,跟我好好回去别再出门乱跑,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

    *

    朗夜池边,晓月下的绿丛中泛着阵阵虫鸣。盛夏的花朵,终于都渐渐开败了。

    慕如烟闭着双眼,心魂似乎漂浮到了遥远的地方,那地方覆满白雪,安宁洁净,不染一丝尘埃。

    身旁送来一阵轻风,慕如烟微微睁开眼,见表兄依旧一身往常的清雅莲青色便服,目色温柔沉静地望着她。

    方才吕潇潇母女离开后,慕如烟又听闻吕家车马走了不多远,就车辙翻倒停在半途。大晚上的,几人在路上一直叫不到车,好生狼狈。

    不消说都猜得到是谁的手笔。

    慕如烟对表兄摇摇头:“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恶作剧……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个什么。”

    说起小时候,她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在吕潇潇面前乱开的玩笑。

    慕如烟事后静静反思了会儿,觉得素羽骂得没错。她也是今日才猛地发觉,表兄与她都已经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有些玩笑确实不适合再拿来取乐。或许,这也是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不得不经历的一种伤感吧。

    何况,回想到表兄方才看着香囊微微发怔的眼神,慕如烟揣度着表兄对清月的心意,越发觉得自己的玩笑实在过分,于是对他诚恳抱歉道:“对不起啊……那种话我再也不说了……”

    朱荃愣了愣,随即浅笑着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像以往那样贴着彼此,慵懒躺倚在露台,悠然自在地听风望月。

    清漪园中总是如此幽谧恬静,好像欺骗着住在这之中的人,时光能够静止似的。

    要是,永远都不会长大,该有多好啊。

    “你还真是喜欢她。”朱荃淡淡笑着,谈起表妹对吕潇潇的友善。她可是吕家人啊。

    “谁会不喜欢呢。”慕如烟想到吕潇潇纯净天真的双眸,“那样多好啊。”

    她想起吕潇潇方才匆匆告辞前,回过头来认真问她:“如烟,还愿意和我一直做朋友吗?”她还在为父亲早上做的事而过意不去。

    慕如烟怔怔地望着吕潇潇,久久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终于笑起来:“当然。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见吕潇潇感动一笑后转身离去的背影,慕如烟沉下脸色,心中充满了愧疚。

    此刻在露台上,她心神越发不宁,终究再也无法平静地躺着听风,索性站起身来面向开败了的莲池,叹了一声:“要是她知道,吕府的那箱黄金是我让人送去的……我和吕将军无冤无仇,却这样害他……”

    朱荃也站起身来,在表妹身后语气坚定地宽慰道:“傻瓜。镇东军暗中害你还少么。你那样做也是不得已罢了。”

    “不得已……”慕如烟看着满池狼狈的白莲,嘴角凄凉苦笑着。

    终于还是长成了自己厌恶的模样。

    不,或许自己早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望着莲池,她脑海中又回想起遥远的过去,十多年前淑妃抱着她哭泣的场景。这些年她无数次想忘记却又无法不一次次重忆起,那一天就像一个永远挥不去的噩梦。

    那日后来她去了御书房,见母亲终于从那儿出来。装作没有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装作没有偷看到方才在御书房发生的那一幕,她拉着母亲的手往宫外走去,眨着天真的双眼笑道:“母亲,该回家了。”

    池面吹来的夏风带来一阵刺骨寒冷,她忍不住浑身打着寒颤,为看见自己的心而害怕。

    她颤巍巍抬起手,端详清冷月色下自己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好脏……往后,只会越来越脏吧……”

    一只手从后将她的手一把握住。

    “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朱荃的声音冰凉而坚定,充满了力量,从身后将她抱紧。

    一阵清风拂过,谦谦君子的发丝随风微扬,水面暗香四起。他垂下眼眸,下巴静静抵在她的肩上,一只手臂用力锁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握住了她的手,缓缓环住她的身子,停在她的前胸。

    耳侧脖颈传来阵阵潮热的呼吸,慕如烟身上忽然一阵酥麻无力。

    两人面朝着莲池站立,如静默的淡墨剪影,时光仿佛就此停止。

    她背靠着表兄的胸膛,听到他震隆欲裂的心跳声,不由瞪大了双眼,震惊伫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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