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跌落

小说:娇将为后 作者:沐心初
    正文 第44章 第44章 跌落

    第二日的早朝,巍巍皇宫之中,朝阳轻薄地洒入大殿的一角。

    和从前一样,紫微殿右边,皇子们站在前排,后面是慕如烟与世子们,再后面是邹准等六部栋梁。

    人人面色严肃庄重,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也不左顾右盼彼此照看,只是面朝着正前方,不知各自都在等待着什么。大殿上一切照旧,仿佛昨日的所有混乱,从来就不曾在世上存在过。

    宫廷朝堂总是如此,身处其中的他们也早就习惯。不论私底下发生过什么,不论心中如何波涛汹涌,每个人回到朝内的那一刻,面庞与万物一同归于平静。就像偷偷攀爬在殿柱上的昏沉的日光,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又是那么的无声无息。

    朱景深手上缠着白纱,同往常一样稳静站立。慕如烟与朱荃一起到殿的时候,他悄悄将目光瞥向斜后侧。她一脸高傲清冷,站到自己平日里的位置,一眼都没看他。他瞥见她胸前的珊瑚虎符,不由静静将目光收回去,继续望向紫微殿前方。

    皇帝临朝。

    众人平身后,短暂的万籁俱静。

    当承平帝将深沉的目光投到慕如烟身上的时候,所有人偷瞄帝王身后不远处、侍者小心翼翼捧着的一道圣旨,心里都默默想着:这一刻终于要来了,陛下终于要宣布,派镇北军南征。

    天际忽然传来一阵乌鸦的凄厉叫声。那黑鸦掠过大殿门外,身影霎时挡住射入殿中的日光,带来殿柱廊间的一瞬黑沉之后,黑鸦嘶鸣盘旋入长空,就此不见了。

    “臣求见!”一个高亮坚毅的声音响彻殿外。

    众人回头,见紫微殿门口出现一个跪伏着的人影。

    帝王微微眯眼。

    卢公公迈着小步进来,脸上有不小的惊讶,对帝王耳语几声。

    承平帝目色更沉了,点了点头。

    卢公公站直了身子,肃穆道:“宣镇南军少武校尉,方子扬!”

    跪伏在外的身影领命站起,朝阳照到他年轻挺拔的身姿,他一脸大义凛然,步履如山,沉稳地踏入殿中。

    紫微殿诸臣在底下一片哗然,众人止不住的窃窃私语。

    有人讶异,有人担惊受怕,有人,等着好戏开场。

    “谁?”

    “镇南偏将军方知勇的儿子。”

    “哦,就是前两日传来消息,在南疆海上战死的那个。”

    “就是他。南疆诸将都已经一致上奏,都是那方知勇懈怠军务,贪生怕死,才使得南边如此一败涂地。陛下也已知晓,正要颁旨降罪方知勇身前手下的那支前锋军队。”

    “他这么年轻,又只是区区少武校尉,哪有入殿面圣的资格?”

    “这还用问,肯定是有贵人引见……多半,是哪位皇子安排的。”

    众人不约而同幽幽望向最前排平静伫立着的四个皇子。不知这一出,到底是谁的手笔。

    在场的南方系贵族人人汗流浃背,提心吊胆。他们暗自祈祷方子扬今日不要抖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来。这些日为了躲避南疆战败的责罚,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一个个拿着这么多年积累下的在南疆私吞来的好处,拼了命地讨好南都权贵为他们说话。

    终于,方知勇战死,他们得以将罪责全推到他身上。那些得了好处的南都权贵,便也或睁只眼闭只眼,或顺水推舟,向陛下异口同声证实了方知勇的罪名。

    朝廷本就官官相护,方知勇又素来不擅经营朝中关系,背后无靠山,是他们这个圈子共同的“外人”,所以这时有这样一个“众望所归”的替罪羊,也是朝野上下贵族所喜闻乐见。

    方子扬于众目睽睽之下沉着庄严地在紫微殿行走,路过慕如烟身侧的时候,余光对她冰冷一瞥。

    慕如烟微微垂下眼眸。朱荃站在她身旁,脑中回想到前些日他们几人在解语楼不欢而散的场面,不由紧紧握住双拳,指尖嵌入掌心。

    那日朱荃带慕如烟到解语楼清月的雅室,方子扬忽然闯入求慕如烟出兵救他父亲,慕如烟非但没有答应,还轻慢地打发了他一锭金子。

    方子扬第一次出入紫微殿,面对高处威凛的帝王却完全没有怯场,挺直了腰杆,一一历数近年来其父方知勇在南疆为了整建水军而付出的呕心沥血,告诉帝王与众人,南疆战败,绝不是他父亲与帐下前锋军队的错失,而是那些尸禄素餐、在南疆军中私贪金银作威作福的贵族。

    南方系贵族偷偷面面相觑,冷汗挂颜。但他们心知肚明,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虽然不知受了谁的指使今日得以在殿上言之凿凿,可他手里并没有半点证据。而贵族们织网相护,人多势众,只要他们不松口,他一个没权没势的低级校尉,又能耐他们如何。

    “臣有铁证!”方子扬双眸闪出锐利的光芒,“可以证明,镇南军中贵族私吞黄金,贿赂南都权贵,为他们开释罪名,而将所有罪责推到家父身上!”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他,紫微殿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牵涉其中,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慕如烟闭上眼。

    方子扬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交予卢公公转呈帝王。

    他声音充满了寒冷的威力,直指大殿右侧的慕如烟:“慕将军可还记得,曾经用这锭黄金羞辱过我!”

    整座大殿炸开了锅。

    承平帝幽幽看了眼呈上来的金子,目光晦暗无边,好似沉入了深海。

    “南疆地质使然,出产的黄金与他地略有不同,在日光折射下会微微显出偏赤红的成色。当然,若非行家,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方子扬看着慕如烟,冷笑道,“而且这黄金底部并未灌铸官印,说明在提炼之后没有直接送往国库,而是被截下入了私人的腰包……慕将军,你能向陛下与众人解释一下,你的这锭黄金,是从哪儿来的吗?”

    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慕如烟身上,只见她低头不语,神色凝重。

    前排皇子中,朱景坤唇角微微勾起。

    “他说的是否属实?”高处传来帝王冰冷的沉声。

    慕如烟连忙走到殿中匍匐跪下,抬起头来,双眸含水地为自己辩解:“是有人日日送黄金到我府上,可那人从来没说自己是谁,也没有求我做什么……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南疆的黄金,我真的不知道……”

    “你闭嘴!”帝王厉声怒喝。

    所有人惶恐地沉沉跪下。

    众人不是不知道慕如烟素来骄纵纨绔,也知道她前阵子收了不少礼。她收礼这事儿陛下也知道,而且帝王那时的态度对她颇为纵容。

    可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南疆的黄金——是国库的钱。南疆战败,国难之际,私下收受本该属于国库的财产,而且还是南疆贵族们中饱私囊的赃物……这该是何等深重的罪过。

    任朱景深慧智多谋,也没算到今日早朝会发生这种事。与众人一同跪地之时,他握紧双拳,脑中努力想着化解的办法,却听身旁朱景坤似乎故意对他低声笑道:“慕如烟完了。”

    他看向二哥阴笑的侧脸,明白了方子扬到底是受了谁的引见。

    众人平身后,仅慕如烟一人仍旧跪于大殿中央。

    此时,今晨一直还未现身的车骑将军吕威忽然上殿。

    看吕威一脸凛然地走在紫微殿中,身后有几名侍卫抬着一箱不知什么沉重的东西,朱景坤眯起眼低声道:“舅舅……”

    吕威停在大殿中央,扫了眼跪在一旁的慕如烟,便对帝王行礼道:“陛下,臣刚回都城,府上也收到了一箱南疆的黄金。朝野此等恶习歪风断不能长,臣将此箱赃物呈于陛下,还归国库。”

    诸臣看着紫微殿中,这两个将军,一东一北,一站一跪。他们一个一身正气,另一个骄纵枉法。孰高孰低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当然,众人心中想得更多的是:镇东军今日这样手段,真是既高明又狠辣。

    陛下坐在高处的王座,眼色是那么的阴沉,只听他对着匍匐于地的慕如烟盛怒沉声道:“你太让朕失望了……不仅让朕失望,还让你父母的在天之灵蒙羞。”

    慕如烟跪在大殿中央,当众流下泪来。

    “去剑!”

    帝王一下令,禁军当即上前,一把从慕如烟腰间摘下了前日陛下才赐她的朱雀剑。

    一瞬间,所有人都已将局势看清:三军争夺南征权,镇北军最先出局了。

    谁会想到,直到昨夜陛下传召与慕如烟单独谈话,众人都还认定,镇北军是南征最热门的候选。

    帝王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王座,来到慕如烟面前。

    所有人又胆战心惊地跪下,不知道陛下此举何意。

    帝王看了眼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慕如烟,冷冷伸出手来。

    慕如烟抬起头,双眸满是讨饶的泪水,可帝王面色是如此寒酷,根本不为所动。

    她无言低下头,双手颤抖地摘下自己颈间的虎符,高举着捧到帝王面前。

    众人心中惊惶恐愕:陛下竟要收了她的兵权。慕氏的盛宠,竟在今日彻底划上了句点。

    要知道,她曾经身上受到的,是多么耀眼夺目的宠幸啊……

    帝王心,是如此无常又可怕,昨日还将你捧在手心,今日就可把你碾入尘土。

    承平帝收走虎符,冷冷俯视着脚下的慕如烟,语气如隆冬冰雪:“你的这颗头颅,算朕借给你,暂且放在你肩上。”

    *

    帝王盛怒,朝会在潦草中解散。

    众人望着承平帝离去的背影,一个个胆战心惊、胸有余悸,纷纷如潮涌般退出大殿,留慕如烟仍跪在那里。

    方子扬随人潮出殿前,对着脚下的慕如烟冷眼寒眉道:“将军当初羞辱我之时,可有想到过今日?”

    见她全然没了从前嚣张跋扈的气势,此刻只是静默闭目跪于殿中,方子扬感觉胸中出了一口恶气,再次冷冷扫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朱景厚也稍稍停留,本是为了暗中观察弟弟今日的态度。见朱景深什么也没说,早随众人头也不回地出了紫微殿,他虽然心中有些惊讶,但随即大感欣慰:看来昨日自己对他俩的离间,已经完全奏效。

    再者,慕如烟今日从云端跌落,在整个朝廷面前受此大辱,连兵权都被父皇收回去了。父皇方才盛怒下离开,还没给她定下惩罚,谁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那颗头颅,说不定很快也保不住了。如今的慕如烟和条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既然已没了爪牙,也就再也不足为惧。

    而今晨如此令人酣畅的好戏,朱景坤又怎会不多看一会儿。他也看到了方才朱景深冷酷的反应。见弟弟与众人一样,唯恐与慕如烟有关似地快速离开了大殿,朱景坤心中直呼爽快,暗笑不止:他也不过如此。

    向来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此时朱景坤走到跪着的慕如烟身边,假模假样叹了一口气,笑着开导道:“宫里本来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想开点。”

    紫微殿的人潮终于尽数退去,整座大殿幽沉寒凉,空空荡荡,只有殿外天上黑鸦旋顶嘶鸣的凄凉声音。

    朱荃一人留了下来,一抹清淡的阳光照到他身上,温润如玉。他走到跪在殿中央的表妹身旁,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

    当他正要俯下身来一同跪着,慕如烟双眼微微开启,目光看着地面平静道:“与其有空在这儿陪我,不如帮我去盯着点叫你安排的事。”

    朱荃稍稍颔首,垂眸不语。

    “还有,”慕如烟心里隐隐一痛,柔声道,“今日朝上发生的事,不要让皇奶奶知道。”

    *

    方才朝会之上,陛下盛怒,所有人惶恐跪地,震惊地目睹帝王将慕如烟的黑铜虎符收回。

    平身时,朱景深正打算站出去发话,只觉身后有人轻拽自己衣角。

    他回过头,望见朱荃深沉的目光,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四目相接的整个过程快如流水行云,转瞬即逝而未被人察觉。众人站直身子后,两人早就恢复了平日的态度,依旧面无表情,一派端正肃穆。

    朱景深掐紧掌心,强忍着浑身的颤抖,看向静静跪在大殿中央的慕如烟。

    她竟用这样的方式,故意入瓮自投罗网,是如此惨烈,甚至不惜走向自我毁灭。

    沐心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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