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接话，但江颜还是很纳闷儿。
尹衾和尹玉堂都是一样的嘴毒说话不留情面还很傲娇，但也没见着这么阴阳怪气的时候。尹老爷子浑身书卷气，一看就是书香世家。
这种家庭是怎么教出来这么个恶毒女配的？
基因突变吗？
见江颜没说话，妇人接着道，“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嫡女，这规矩教养什么的都和我们大不相同。”
“二婶娘，王氏。”
许是见江颜太可怜，尹衾竟悄悄地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婶娘说的是。”江颜一福身，没与她反驳，只是垂眸道，“只是祖父在前，长幼有序，不敢先与婶娘问候。不想竟惹了婶娘不悦，都是奴的不是，请婶娘见谅。”
扶着尹老爷子的尹玉堂眉梢一挑，不知该说是惊讶还是恼火。
先前自己分明特意叮嘱过江颜莫要与尹家人起冲突，却不想她的性子还是这般耐不住，刚一对上就同二婶娘说起来。
但，这番作为却与前生截然不同。
前生的江颜听见这话便觉得受了极大侮辱，在门口便将王氏与其本家从头到尾地指责个遍，语气凌冽自然也牵连了尹家。最重要的是，她就在尹家门口与之争辩，惹来不少人看热闹，不出当晚，就成了长安笑柄。
如今的江颜虽也是不服输，却轻飘飘地就将过错归在了王氏的身上，反倒衬得自己十分乖巧。
这番以退为进，倒是出其不意。
果然，王氏娇艳笑着的脸顿时一僵，神色看上去有些尴尬不自然。
江颜却没理她，两步上前去按照规矩给尹老爷子行过礼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尹玉堂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王氏本还要同她讲些什么，却被身后男子扯住，恨恨作罢。
本以为人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应当是开席吃饭，却不想一群人都聚集在正厅，等着尹老爷子训话。
除却方才为难她的王氏之外，这屋里的主子也站着不少，有两个瞧着与尹玉堂差不多年岁的，目光一直在往江颜的身上看，似是极其好奇。
决定不给尹玉堂惹麻烦的江颜装没看见。
尹老爷子倒也没说什么，也无非就是些叮嘱他们二人以后夫妻要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毕竟这婚事是皇上下旨，就算挑在尹家人都不在府上的时候，他们也没法说什么。
尹老爷子都没为难，后边儿的叔伯兄长自然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随口祝福两句，就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男人们在前头陪着尹老爷子，女眷们去后院。
因为尹家的老太太和大房去得早，所以女眷里头做主的就是二房家的媳妇，王氏。
见江颜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便要跟着离开，尹玉堂颇为不放心，他叫过磨磨蹭蹭不愿过去的尹衾，低声叮嘱道，“你看着她些。”
莫要再闹出前生的样子，将尹老爷子气个好歹。
“嗯。”尹衾看着恹恹的。
王氏带着自己的儿媳女儿走在前头，花枝招展像只开屏的孔雀，江颜同脚步极慢的尹衾走在一起，落在最后面。
“哎。”江颜压低自己的声音，小声问道，“她一直都这样吗？”
尹衾没力气搭理她，有气无力问道，“哪样？”
“就……看见个新人就要蹦跶蹦跶，一定要刷自己存在感的这样。”江颜在后头看王氏摇曳生姿的背影，觉得这身段儿不去当鸨母都屈才了。
尹衾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说话，看她一眼，才点点头。
“早就听闻江四娘是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见，果然是伶牙俐齿巧言善辩。”王氏还记着先前在门口的仇，装模作样地笑着道，“就是不知我们能不能有幸见识见识江四娘的才？”
江颜还没等拿起筷子呢，就听见自己被点名，只能忍痛放下，“婶娘谬赞了。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不如我们也学学前头那些男人们，行个酒令，如何？”王氏只当没听见江颜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
在座的要么是王氏的儿媳妇，要么是她女儿，或者就是些长久地在王氏手下小心翼翼活着的，自然没人反驳，都附和地点点头。
“那咱们也不搞那些奇奇怪怪的，便就以琵琶为令，轮到谁，谁便接一首诗。”王氏眸子扫过江颜，带着些幸灾乐祸，“今日便由江四娘开始。”
特意提起行酒令也不是因为旁的，只是王氏听说江颜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想必这所谓的“才学”也尽数失去，今日被问起就只能站起什么都接不上，丢脸丢到地缝里去。
“阿娘你也太过分了，明知道五妹最不擅长于此道的。这次五妹又要被罚酒喝了。”坐在王氏身旁的一个姑娘掩唇而笑，神态和王氏几乎一模一样，“五妹，这次可千万不要喝醉了耍酒疯，又是自己掉进湖里，又是被祖父责罚哦。”
江颜微微蹙眉，觉得这话有些不顺耳。
再看身边的尹衾，根本就没反驳的心思，只是红着脸垂首，看上去羞愧至极。
虽说不知上次发生过什么事儿，但江颜看出来了，王氏这一家子就打算以欺负她们为乐了。
江颜微微勾唇，柔声开口道，“那便以我开始。婶娘，各位姐姐妹妹，阿颜便献丑了。”
她虽然不会作诗，但她穿越前不久才刚高考过啊。琵琶行可是高考必背科目，她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这首长篇叙事诗结构严谨缜密，错落有致，情节曲折，波澜起伏。
等江颜将全文酌情删减后背完，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连尹衾都不意外。此时众人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说好的失忆呢？
“献丑了。”江颜腼腆一笑，施施然落座，目光望向王氏，乖巧温顺问道，“婶娘觉得如何？”
王氏还哪里说的出来话？她出生于商贾之家，鲜少学过什么诗词歌赋。方才提出来不过是想难为江颜一番，却不想竟落到自己这里，哑然半晌，才讪笑着道，“不错……果然是才女。来，快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再不提行酒令之事了。
只是王氏更加不甘，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刁难江颜的法子，便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手段。
“江颜啊。”王氏轻叹一口气，神色担忧，瞧上去就像是个在为晚辈着想的好长辈，“婶娘知道你嫁给玉堂心有不甘，你心里头放着旁人，你们这门亲事不合适。不过既然进了尹家的门，以后便好好过日子。虽说玉堂他性情冷淡言辞刻薄，早早便与家中不合自立门户，但他既然已经将你娶回家，就会对你好的。”
要么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江颜咽下口中的醋芹，忍不住赞叹，还是王氏会说，三言两语地就又说两人不合适，又说尹玉堂各种不好。要是原主心里头真放着李庆云，回去保准和尹玉堂吵架。
这才叫高段位，瞧瞧她娘家那个大姐，真该和王氏好好学学。
“阿兄才不是这样！”
江颜还能忍，尹衾却听不下去了，她怒极抬眸看向王氏，“阿兄并非与家中不合，而是……”
下半句她说不出了。
虽说在尹家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要真的在光天化日下说出来，尹衾却开不了这个口。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旧账重提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证明她小心眼罢了。
王氏嫌恶地看她一眼，微微摇头，对江颜道，“尹衾自幼父母双亡，也没个人照顾着长大，就成了这般性子。长嫂如母，以后还得你多担待，可不能再让她做出这种事儿了。”
上一句骂尹玉堂刻薄冷漠，下一句骂尹衾没有教养。
端起水杯抿一口，江颜平心静气。
王氏是真当他们家没人了是？尹玉堂和尹衾这大小美人一个是她名义上的郎君，一个叫她一声嫂嫂。就冲着这层关系，她能随便骂，外人，不行！
“婶娘说的是。”江颜唇角含笑，眉眼微挑，语气不疾不徐道，“阿衾虽自幼丧母，养在这大家却无人照顾，但终究没养成个牙尖嘴利颠倒是非的性子。只是性情浮躁些，的确该管教，婶娘放心，以后阿颜自会好生照料，断不会再让她孤立无援了。”
王氏脸色微变，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这小兔崽子在骂她。
江颜一双桃花眸子笑意盈盈地望向王氏，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像是尹玉堂身上带着的冷意。
“郎君年少有为，方才弱冠不久便位极人臣，阿颜已觉得十分骄傲，总比旁人苦读诗书十数年却连及第都没有的强。更何况，江颜并不觉得心有不甘，也不觉得这亲事有什么不合适。”
江颜拿起桌上的布巾擦擦嘴角，姿态优雅从容，比起王氏来更气度不凡，“阿颜与郎君乃是陛下赐婚。婶娘却口口声声说什么这亲事不合适，难道，婶娘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不开口则矣，一开口，江颜就给王氏扣了个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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