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咎未来的大管家一家

    李咎这天出门是为了给荒山那边准备人手。

    过完年就开春,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忙春耕,他一时间想找到足够多的劳力恐怕还会有点困难。

    但是这时候就不一样了,这时候天气还很冷,多得是人熬不过去这个冬天,这时候招工来,把人往家里一带,身契一签,每天不过两碗饭,能把明年上半年的工都安排了。

    因此李咎先来了牙行说明来意,但这次他只找牙行要两个能督工的人,并且帮忙把长工短工的身契做好。人他准备自己找。

    牙行知道李咎盘了个山头又有个宅子,多早晚是个大主顾,万不可得罪,二话不说,就将之前修园子时的那牙子叫了来,再叫上信得过的工头,与李咎定下来开春就整地。

    人工的数目也都估了出来,本来按一般的情况,那么大的山,有二三十个壮劳力也就够了。但是上次给李咎修园子的情况他们都知道,李咎这个人比较爱惜人才,对雇工极好,每天劳作的时间都有定数,那么这二三十人就不够了,可能得放到四十来人。

    那牙子名唤王得春,上回和李咎配合得不错,如数如质交了活儿,算是熟人。

    这回算完要做的事,王得春皱着眉头劝着李咎说:“一个人给二个大子儿,还包三顿饭,就算只吃糠咽菜,一人一天至少三分银子,算四十个人便是一两二钱,一个月就是三十六两,抵得上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按老爷的善心,这饭只怕还要几个鸡鸭去配,又不是这个数就能应付得来。但若是叫他们一天干七八个时辰,就只需二十五人足以,不过二十三两。老爷心善,倒也不必这般靡费……”

    李咎道:“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心善,实则人力终究有限,叫他们一天做五个时辰,自然精神头好,若是再做下去,那多出来的两三个时辰,却不一定能做多少事情。人少了反而误事,索性多请些人,还快一些。”

    王得春说:“老爷想的周全。只是小的还有一事,放不下。老爷对长工好,长工们自然也念老爷的好。就怕有那些同样要用工的,舍不得钱也不爱惜人,雇不着短工,倒要说老爷的不是。老爷新来此地,根基未稳,我只担心老爷吃亏。”

    李咎略微挑眉,这确实是个问题,并且也是李咎放在首位考虑的问题。

    不仅仅是招工的价格受影响,包括田地的租子以及其他很多事情都会受影响,古代最大的制约因素——权力的基层构成。

    古代最底层个体直接接受的统治来自宗族而非国家权威,所以很多事情上县官还不如一个家族的长辈来得有权威。

    最典型的情况就是“吃绝户”,即使现在雍朝明确寡妇可以携带嫁妆、子女再嫁,但是寡妇的夫家为了避免财产外流或是想谋夺家产,时常采用逼其自杀、诬陷其与人通奸、伪造欠条、强行过继等方法让寡妇一无所有甚至失去性命。

    县令不知道这种情况吗?他知道的。可是他知道也没用。

    政令往往只能在县城有一定的效力,再往下就几乎没什么作用,全靠乡约、宗法、族规维系一个地方的小秩序。因此尽管寡妇再嫁、繁衍人口对县令和国家是有利的,尽管县令明知道寡妇是受迫害的,但是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咎准备在青山县开始奋斗,他已经想好了农耕和初级手工业的发展路线,并且确定可以盘活一定的经济,带来不菲的财富,然而,一旦他触犯了当地豪强的利益,就会遭受反扑。就算他做的事情利国利民,就算当地官员想保他,恐怕也未必能保得住。

    “没事,我有准备的。这批人我准备长期雇佣,也就这么四十来个,不会扰乱市场。再者……”李咎沉吟片刻,索性把话说透了,“我会把大家都绑上我的战车,有钱一起挣,想必,会老老实实听话的,若是有人敢不听话,自然有人比我还着急。”

    牙子们听说他已经有了准备,也就放下心来,两边算好日子,就等开春履约了。

    在牙行定了工头,接着李咎就边打年货,边往城郊走了一圈。

    城郊有些鸡毛房陆陆续续地住进了人。

    鸡毛房乃是一种避寒的地方,小小的房子里铺满鸡毛,保暖效果极好,但是又暗又臭。穷人只需交得一文钱,便可以进去御寒。

    但就是这一文钱,也有很多人是交不起的,于是便时常看见有人冻饿死在路边,或有人拖着病体残躯哀哀求鸡毛房的主人准许他赊住一晚。

    鸡毛房的事还是幺娘告诉李咎,李咎才知道的。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把原计划叫乞丐们帮忙宣传招工、让长工们签完契约就住到李园的打算改掉了。

    他直接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下城外一片宅子,总有五六间,因来不及砌成炕来,就找卖货郎从乡下收鸡毛来,做成了鸡毛房。

    然后他找来王得春,得知他未曾婚娶,也无家人,于是给他出一钱银子做工钱并另付三十个大钱吃饭,除夕到正月十五这十六天还额外给八两银子、一件棉袄、一个猪头、两只鹅,让他帮忙在鸡毛房做监管。王得春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二三两银子,听了这价差不离,工也轻省,立马痛快答应在鸡毛房守着收人。

    李咎设立的鸡毛房不收花钱的人,只收没钱的人,若是老、弱,就让他们住。若是少年、青年,不拘男女,都可以进去住,但是要签契书,开春前负责打扫、清理鸡毛房,开春后就直接拉去李园干活,用工钱抵住宿钱。

    如此凡是走投无路到了这里的,闻得说可以住,将来再拿工钱抵,都对主人家感恩戴德。这些人原是一文钱都拿不出、穷得叮当响的人,只要能活下去,便是卖身契也顾不得了。

    头几个身上没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问的人是一家人。这家人本姓吴,一共五口,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老娘和两个孩子。

    吴家人本是佃农,租种的同族吴地主的田务农为生。节前有条野狗偷吃他家的粮食,被他家错手打死了。那吴地主就说打死的是他家的金儿狗,全家上下当儿子宠的,因此威逼着吴家人给狗当孝子孝孙、出狗殡。

    吴大郎不得不耗尽家财为地主家的狗买墓地、做丧礼、摔盆哭丧地风光大葬。要问不风光大葬行吗?可以啊,当然可以,地主是讲道理的。只是地主抢了他家孩子用狗链拴在家门口,不给吃不给喝也不给穿,吴家三个大人一天不给狗当儿子,他家儿女就当一天狗。

    吴家老太看着两个孙儿只穿着贴身小衣,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哭爹叫娘,当场昏死过去。那地主看得很是有趣,还叫人拿滚烫的水泼那两个小孩儿说是“给热热身,以免冻死了显得我缺德。”

    吴家夫妻俩没办法,只得卖了房子棉被置办墓地和祭品,又将门板、床板拆下来给狗钉了个棺材,在狗尸前哭了三天,当了三天孝子,最后把狗下葬了,这方了局。

    吴家五人没了栖身之所,只穿着衣服就被赶出了家门流浪。村里人有同情他们的,但是一个个自家都只是堪堪填饱肚子,哪来的余粮能养活他们五个!现在正是农闲,离春耕又还有些日子,一般人家也用不上短工。

    吴大郎做的一手好篾子,只现在连竹子都没有,便是想做个熏笼囊箧等换口饭吃,也是无法。

    出去讨饭,倒是也能果腹,然而也只有老太太和两个小孩去乞讨才能换来一些食物,若是夫妻两个去,别人就要说他们好吃懒做,不给白眼就不错了,哪还会有收获。

    走投无路之下,他们想到了鸡毛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们挨家挨户地询问能否收留他们几天,只要他们有了新活计会双倍还债……然而他们一家五口人实在太多了,纵有几个善心的,也负担不起五口人。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刚开张还没收到人李咎的鸡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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