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二更

小说:更爱美人纤阿 作者:伊人睽睽
    不管范翕和玉纤阿私下是吵闹还是和好,明面上, 二人情分并没有表现得太深厚。两人自从说了亲, 范翕向成家纳彩问名等婚前礼, 都进行得非常快。湖阳夫人与湖阳君为了小女儿的婚事归来,双方商议后, 定下十一月中旬的婚期。

    燕王范翕刚刚灭了孙家满门, 他并没有心思在婚事上多浪费时间, 这段时间, 他更多的心思在对付齐国。燕国始终将齐国当作眼中钉,范翕顶着压力灭孙家满门后, 齐国那方势力大减, 王后自然恨死了范翕, 各种寻机会使绊子。

    范翕早已和齐国决裂,如今双方在政事上针锋相对, 范翕更是想尽法子打压齐国。

    卫天子乐见其成。

    而成家那边, 依然低调。在外人看来, 玉纤阿是闷闷不乐地被家中定下了这门亲事, 女郎心情不好, 一段时间内都不愿出门,想来她对燕王并不满意。针对两人的事,外面说法众多,有说二人早就暗通款曲, 有说燕王强迫玉女。说法多了, 便难辨真假。

    总是玉纤阿再愿意出门交际时, 并不提她的未婚夫。倒是因为在某日筵席上,卫三公子的夫人安慰了玉纤阿两句,玉纤阿便做出委屈又感动的模样,和卫三公子夫人交好。玉纤阿性柔而机警,本就讨人喜欢,没过了两日,玉纤阿就和这位夫人结为了手帕交。

    卫三公子夫人更是尝试着请玉纤阿去自己家中玩耍,玉纤阿刻意避开卫三公子的行为,让夫人觉得她知情识趣,更喜欢这位女郎。同时玉纤阿有时候与卫三公子夫人闲聊时,有意无意地说一些话,也会影响到和夫人同枕而眠的卫三公子。

    例如卫三公子在朝中被训,卫三公子的夫人在王后那里被敲打,玉纤阿就柔声劝“我不觉得夫人哪里张狂,公子想要办事,也是为了帮天子分忧。王后恐误会了公子,夫人既是内眷,当多替夫人在王后那里尽孝,让王后明白公子的心。”

    玉纤阿又道“三公子想离开洛邑我觉得那倒是可惜了。公子母亲昔日排除万难生下公子,想来不是为了让公子远离是非之地。”

    玉纤阿再道“公子如此大才,做什么不能做好何必仰人鼻息。”

    她不动声色,又是夸卫三公子夫人,又是借这个机会,追捧卫三公子。卫三公子初时只以为自己夫人新认识的朋友是貌美冠洛邑的女郎,后来从妻子口中听多了玉女的夸奖,三公子也对此女生了很多好感。有时候,更觉得此女说中了自己的心事,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玉纤阿慢慢地挑拨着卫三公子和王后、太子那一方的矛盾。有时卫三公子偶遇到些麻烦,她还会旁敲侧击给卫三公子的夫人出主意,再传到三公子耳中。因为这个原因,卫三公子疑心成家想和自己结盟。玉纤阿借此误导着卫三公子,壮卫三公子之势,搅和齐卫现在旗鼓相当的局面。

    成家当然不会站队,玉纤阿只是想让卫三公子那么以为。她做了很多小动作,让卫三公子觉得自己和三夫人交好,有其他的意思在里面。这些变化极为缓慢,玉纤阿的目标只是盯着卫天子。

    卫天子自然不知道这些。

    卫天子最近有些痛快。

    因为范翕在朝上帮他吸引了齐国的注意力,卫天子最近的日子舒缓一些。齐国不好过,和齐国作对的燕国也很困难。但卫天子起码愿意补偿范翕。范翕要成亲,卫天子在背后给了范翕兵力财力、助范翕和齐国打擂台之余,卫天子见范翕整日忙碌政务,便也虚情假意地关心一二。

    这日朝会结束,诸臣与天子说一些闲话。卫天子看向范翕,想起什么一般“飞卿是下个月成亲”

    范翕点头。

    他如今在外面素来是一副冷清清的样子,再没有昔日温情款款的佳公子形象。初时众人不习惯,现在看他不怎么说话,众人却都习惯了。

    卫天子想到范翕即将迎门的妻子玉女,想到那女郎的花容月貌,卫天子就忍不住垂涎,忍不住嫉妒。那女子那般美,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王后从中作梗,岂会让与他人

    卫天子强忍住自己对臣子未婚妻的觊觎,作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整日见飞卿与寡人这些半老男人混在一起,都不见你如何陪你那位未婚妻。寡人见成家二郎最近脸拉得老长,想来是对你不满。”

    范翕不语。

    成容风向来是那副样子,并不是因为范翕就如何。

    卫天子虚伪道“这样,寡人准你一天假,你好好哄哄玉女,陪女郎出去玩玩。你二人成亲虽是误会但到底成了一家人,便不能再生误会了。”

    范翕道谢。

    卫天子随意问“不知你打算带玉女玩些什么可需要寡人提些意见”

    范翕道“不必劳烦陛下。我带她去爬爬山便好。”

    他心中想得自如,想自己要和玉纤阿离开洛邑,去城外郊区玩整整一日。整日被卫天子监视着,不能在卫天子的眼皮下表现出和玉纤阿太亲热的样子,范翕都厌烦死了。卫天子愿意给假,他自然却之不恭。

    卫天子“”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范翕,却无法从范翕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神情。

    卫天子有些窒息,心想玉女不是怀孕了么范翕要带一个孕妇去爬山

    然而这么多臣子都在,卫天子不好让世人皆知范翕和玉女的丑事,便委婉提醒“你让玉女和你爬山她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

    范翕愣一下。

    他不悦天子关心玉女,就警惕道“她身体好得很。”

    他已经忘了自己给玉纤阿强加的怀孕设定。

    卫天子“你真的要带人爬山”

    范翕“是。”

    卫天子“你不怕成家与你为难”

    范翕“为何要与我为难我只是和我的未婚妻出门玩玩。”

    卫天子盯了范翕很久。

    范翕始终想不起来他给玉女加上的怀孕设定。

    好久,卫天子才同情道“希望玉女一切平安吧。飞卿,你可不能将婚事搅黄了。”

    若是婚事黄了,成家出于报复范翕的心理,转而投向王后势力,这才是卫天子不愿看到的。

    范翕纳闷地答应下来,思索着卫天子的意思。

    待范翕出了殿,下了台阶好一会儿,他才蓦地想起来先前卫天子问玉女有没有怀孕、他因为怕好事多变、而就此默认了。估计卫天子这时以为玉女怀孕,才不得不嫁他范翕想到这里,便一阵心虚。

    他从哪里变出一个怀孕的玉女来。

    他即使现在让玉女怀孕,这时间也对不上。而且范翕怀疑自己身体不好,恐不能那么快让女子怀孕。

    他疑心来疑心去,最后还是决定装模作样下去。大不了待他和玉纤阿成了婚,他再想法子让卫天子以为玉纤阿流了产,还能从天子那里博一些同情。

    两全其美。

    十一月中旬,洛邑初雪降下那日,正是范翕与玉纤阿的成亲之日。

    燕君要娶君夫人,此大礼当国礼来办,自然盛大。婚礼本该在燕国办,不过天子要靠在燕君无父无母的份上,帮燕王筹办婚事,婚事自然在洛邑举办了。婚事参照诸侯国国礼来,燕国上下重视之余,其他诸侯国自也来贺。

    燕国如今在天子的支持下,渐渐势大,更有和齐国相抗的架势。天子都来观礼,诸侯国各位君主自然不放过这个和燕君结交的机会。

    湖阳夫人与其夫君半月来就来到洛邑,帮女儿操办婚事。

    到庆礼那日,洛邑城中热闹非常。洛邑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盛世,天子要用这场婚事,向天下人表明自己对前周王朝的公子有多厚待,自己绝不是不能容臣子的人物。这婚事,便怎么繁华,怎么来。

    而这正合了范翕的意思。

    是以天子给出什么规格,他就用什么规格来。

    各家来观礼的诸侯国中,吴王奚礼携自己的妹妹,九公主奚妍来贺;楚王因病不能前来,派了随意一个公子来贺;越国大司徒薄宁代越国国君来观礼,带来了自己的夫人楚宁晰;楚宁晰和楚国的那位公子见了面,私下里又是一通龃龉算计不管与燕王又没有仇,各国诸侯王都给出了态度。

    包括齐国。

    齐国国君自然不会出席小小一个燕王的婚事,且那个燕王还屡屡和自己作对。但齐国也没有在明面上不给范翕面子,齐国也派人来观礼。齐国派来的,是于幸兰。

    正是燕王范翕的前未婚妻。

    派一个差点和范翕成亲的女郎,来观范翕现任成亲的婚礼齐王的这番满怀恶意的敲打,这番对范翕的膈应,自然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不管外人对这场婚事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范翕和玉纤阿本人,都心无旁骛,分外重视这场婚事。

    玉纤阿婚前一月,就与母亲住在了一起,由湖阳夫人教她新婚妻子该学的礼。湖阳夫人看到女儿的美貌,看到自己未曾养过一日的女儿已经这般大了,已经足以嫁人,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当日天有些冷。

    玉纤阿从天未亮就被侍女扶起来梳洗,最后由湖阳夫人亲自为她梳发。湖阳夫人站在女儿身后,她说不出什么话,只望着女儿凤衣上的灼灼艳红牡丹出神。玉纤阿回身看她,眉目明丽如画,眼尾用金箔勾了几点。她云鬓花颜,发间金步摇与华胜玉胜交相辉映。

    她美丽的,如晚霞一般绚烂。

    玉纤阿盈盈立在人前,湖阳夫人已垂下目,眼中略有湿意。待成容风和成宜嘉进了舍,看到玉纤阿的模样,都微微出神。他们未曾见过玉纤阿这样盛装的模样。

    玉纤阿气质出尘,本该更适合淡雅的妆容。她平时也确实如此。然她盛装起来,也昳丽夺目,是完全不同的美。

    有侍女在外说话,大意是焦急催促“夫人、郎君、女郎,燕王殿下来接女郎出门了”

    玉纤阿俯身,向湖阳夫人一拜。她由成容风牵着手,成容风作为兄长,亲自送她出门,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

    湖阳夫人立在屋中正中,望着女儿的明丽背影。忽有种喘不上气、自己要失去女儿的女儿湖阳夫人忍不住喊出声“玉儿”

    玉纤阿立在屋门口,回头向她看去。

    湖阳夫人目中含泪,张张口,却说不出话。

    玉纤阿心中明了,向母亲微微一笑,柔声“母亲放心。”

    她出了门,向其他男人走去。

    屋舍帘子放下,所有侍女都被玉纤阿和燕王的容貌所吸引、齐齐出去观礼。燕王成亲,乐声端庄典雅,正是大礼之范。屋舍中,只湖阳夫人看着空落落的屋子,眼泪倏地流下。

    湖阳夫人怅然,又噙笑闭目“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没有养过女儿一日,女儿对他们,远没有对范翕亲近。外人觉得生养儿女辛苦,多少人羡慕她没有养过女儿一日,女儿就已经这么大了。然她心如断肠,谁人又知若有可能,谁愿意自己与女儿生疏成这样

    玉纤阿貌美,温柔,坚定,乐观玉纤阿选中了范翕,便坚持走向范翕。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爱什么。成家对她,又哪里帮助过什么。

    湖阳夫人只是害怕。

    恐玉纤阿从不觉得成家是娘家,玉纤阿心中更偏向范翕。恐女儿嫁了人,就不会再回来了

    范翕站在成家院中,等着玉纤阿。他着玄端礼服,戴爵弁。黑红相间的纁裳穿在身上,让他更为挺拔修长。他漠然等候在庭院中,心不在焉地听着庄重的礼乐声。然他这样俊美出尘,多少侍女女郎都在盯着他。

    到礼官唱喝,他抬目看向玉纤阿,淡色眼神才微微一怔,有了变化。

    他看向华裳女郎走向他。

    帛带轻扬,她与他一样穿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黑色庄重,无法压住她的美貌,反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庭院都寂静了,所有的男子目光都看向她。她拥有富丽堂皇、如同一座宫殿那般夺目的美,随着她走来,发间流苏轻轻晃动。

    女郎华衣曳地,金光璀璨间,面容又如同隔着一层薄雾般朦胧。

    所有人都无法呼吸一般,盯着范翕和玉纤阿,盯着二人的手握住。

    二人相貌那般出色,穿着一样的服侍,他们款款行来,真如神仙中人,让人看得如痴如狂。

    他们看到范翕微微露出笑容,伸手牵过女郎。范翕牵过玉纤阿的手一路出门,登上马车。女郎要登车时,范翕回头,亲自将登车用的引手绳递给玉纤阿。

    他递出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节匀称。

    女郎伸出的手纤细柔美,指如青笋。

    二人的指尖轻轻一碰。

    范翕握住了玉纤阿的手。

    所有人怔怔看着。

    正如世间所有诸侯王拥有的盛大婚礼一般。

    马车环城、民众观礼、天子亲贺,一个程序也不少。十里红妆铺尘,整整一日,洛邑百姓争先恐后地观礼。马车到黄昏时驶入贵人所居的街坊,人才稍微少了些。而玉纤阿被范翕抱下马车,被他引着走向燕王府邸。

    玉纤阿脚踏入范翕府邸的那一瞬。

    天开始降雪。

    雪落在二人眉目间。

    接着三里之内,整个街坊,所有人都听到了头顶盛大砰然的声音。

    玉纤阿蓦地抬头,看到了天上绽放的烟火。

    初雪降落,烟火齐绽。

    丰盈张扬,天下共庆,正是华美盛宴。

    范翕回头,看向她。

    他秀骨清像,眼睫上沾雪,微微带着笑意,眉毛扬起了一角。

    头顶金灿夺目的烟火光泽,浮在他面上,镀上一层金色。雪光轻镶他的发,烟火装饰他的眼,俊美的公子宽袖轻垂,微微垂目望她。

    他握她的手指冰凉又温柔。

    他的眼神隽永又缱绻。

    玉纤阿在所有人怔忡仰头看天上的烟火时,小声问他“是你放的烟火”

    范翕缓缓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永远带着自怜的温度,轻柔又动人,但他此时的笑容如繁华盛宴一般,锦绣无边,浓郁十分地扎入人心头。

    范翕不回答她的问题。

    只温声“我说过会办最盛大的婚宴迎娶你的。”

    “我说过娶你的。我没骗你。”

    玉纤阿眼眸微湿,趁所有人都抬头看天上烟火,她悄悄凑近,抱住范翕脖颈,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烟火光亮,照亮相拥在一起的男女。

    大部分人抬头沿着天上绽放的盛大烟火。

    于幸兰脸色苍白,神色恍惚地看着烟火下、那对偷偷亲吻的婚嫁男女。

    她的手指用力掐入手心,心中又恨又妒,无法接受范翕和玉纤阿竟能走到这一步。她眼睛盯着那二人,脸色难堪,失态无比。她失魂落魄、双目发红的样子,少不得被其他人注意。

    天子和王后亲自来燕王府来贺。

    新婚夫妻向二人敬酒,姜女将酒樽端给范翕时,因太过紧张,差点将酒撒了,被范翕一瞥,姜女差点吓晕过去。

    卫天子盯着快哭出来的姜女,再看看在灯火下低下螓首的温柔新嫁娘,目中光微微亮。心想范翕真是好福气,不管是玉女还是那个侍女,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卫天子再看一眼自己旁边的王后,看到王后脸上惺惺作态的假笑,天子生厌。

    而卫王后注意到于幸兰惨淡的脸色,微微皱了下眉。

    公子湛和秦公主也在观礼,姜湛神色同样的恍惚,让秦公主不满地红了眼圈。

    各人心思各异,新婚夫妻却和谐无比。

    烟火绽放了整整两刻,伴随着整个沃盥对席合卺的礼仪。到玉纤阿和范翕一起被侍女仆从迎入婚房,礼成,烟火停了,外面的人才浑浑噩噩地,将目光缩了回来。皆是心中感叹神仙眷侣,那二人成婚,站在一起竟是那般好看。

    如此婚礼大成。

    玉纤阿被迎入舍内,安静垂坐。她本等着侍女来服侍自己换衣,打算和范翕一会儿一起出去向诸人敬酒。玉纤阿轻声唤“姜女”

    她听到了开门声,起身走过去,却是一怔,见进来的人不是侍女,而是范翕。范翕将门从内锁住,十分自然。

    玉纤阿疑惑“不用去敬酒么”

    范翕淡声“他们大部分都是我恨的人,他们有什么值得我敬的。”

    玉纤阿便不语。

    因他看到范翕手中提着一个酒壶,显然他有其他意思。

    他执壶到屋舍中屏风前所摆的食案前坐下,倒了一杯酒,自己不喝,向地上一敬。

    玉纤阿立在帷帐后看去,她立在灯烛旁,烛光独朗,熠熠生辉。

    范翕回头看她,手捧酒樽,朗声“敬浩瀚天地”

    玉纤阿眨眨眼。

    看到他一饮而尽。

    他再倒一杯酒,高声“敬四方天宇”

    “敬日月之昭,敬天神之眷,敬四海升平,敬锦绣河山。敬我父,敬我母,敬渊渊百年,得与尔嘉缘”

    玉纤阿目中光柔和。

    她向他走来。

    他仰头看她时,她与他一起跪了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高烛光下,女郎与郎君并肩而跪。

    她一杯一杯地倒酒,与他一样豪爽饮尽,声音清婉“敬东方启明”

    “敬西方长庚”

    “敬星宿之属,敬神州之皓,敬苍生可待,敬亘古万象。敬我父,敬我母,敬渊渊百年,得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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