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娆将灵核献祭给洛星明的一刹那,洛星明体内破碎不堪的灵核瞬间与周娆渡来的灵核融为一体,充盈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过洛星明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皮肉筋骨,柔和地将其一一修复。
不远处周娆放出的结界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随后整个结界便如同一块被敲碎了的玻璃般迅速地坍塌崩坏,可是这一刻,却没有人敢再向前一步,他们全都僵硬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在洛星明身上的“神迹”。
还活着的众人面色惨白地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身上的灵力波动更甚从前的洛星明,一个个不由得敛息屏声,两股颤颤。
然而洛星明却并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们哪怕一丝一毫,在他怀中失去了灵核的周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他紧紧环抱住周娆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无助得仿佛下一秒周娆就会从他的怀中消失一般。
不过短短的数息间,周娆的一头青丝已化为了满头的白发,洛星明眨了眨眼,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滑落,他木然地摸了摸脸上的冰冷,将头缓缓地转向结界外的众人,空洞晦暗的一双眼里突然爆发出仿佛能毁天灭地的悲痛和愤怒。
就在众人以为此番必死无疑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周娆却突然动了动,她虚弱无力地拉住了洛星明的衣角,短短的一句话却足足喘了好几次才勉力说完。
“城主……欧阳家的老匹夫……我已经替你杀了……剩下的……便算了……好不好……”
洛星明被周娆气若游丝的声音终是唤回了已经在崩溃边缘的神志,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个周娆,哪怕周娆让他立刻去死,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更遑论只是放过几个他根本记不住名字的蝼蚁。
“好!我听你的,我不杀他们,我都听你的。”
看着在她面前一个劲地用力点头仿佛自己说一声想要星星也会立刻给自己摘来的洛星明,周娆吃力地弯了弯嘴角,看,她所付出的早已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所以她不后悔,半分也无。
“咳咳……城主……不问我……为什么吗?明明……以前那么……生气的。”
摇了摇头,洛星明紧紧地攥着周娆的手拼了命地想往她的身体里输送尽可能多的灵力,他急切又不失温柔地一下又一下吻在周娆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使她苍白无色的脸颊重新红润起来。此刻的洛星明就犹如一条即将失去挚爱珍宝的巨龙般惊慌无措,“我不问,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走好不好,周娆,你别抛下我!”
周娆清晰地感受到了脸上突如其来的一点冰凉,她努力地想要睁眼再看一看洛星明,却在一开一阖间滚落出一滴泪水,她不后悔,可是她舍不得,也放不下。
“……城主……以后……你一个人……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其实我很害怕……害怕那些人的子女……亲友……也许都会在某一天……找你报仇……可我不在了……谁来……护着你呢……我很自私……所以……想让我的洛城主能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好城主……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到那个看不到城主……的地方去……”
“洛星明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100,黑化值-50,目前黑化值30。”
洛星明想说“好,我不杀人了,我一定会成为你想要的那个样子”,想说“你不会死,一定会好起来”,想说“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好好活着”,他有很多很多的话还没有对周娆说,然而此刻的周娆却已经在他的怀里没了动静,洛星明不肯放手地继续往周娆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可所有的灵力都在进入周娆的体内后犹如石沉大海般消失不见,他十指泛白地搂住周娆还保持着温热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时间仿佛被冻结,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探一探周娆的鼻息。
“洛施主……”
洛星明仍旧死死地看着怀里的周娆,连眼睛都不敢眨,仿佛眨一下眼她就会彻底地消失,他低着头通红着眼睛,大喊了一声“滚!都给我滚!”
“洛施主,贫僧这次离开白迦寺时带着一颗舍利子,乃是五百多年前以身饲魔拯救了天下苍生的平慧大师所化,贫僧想,也许这颗舍利子能帮得上周施主。”
明性大师上前两步,将胸前所挂佛珠的其中一颗取了下来,放在了洛星明几步开外的地上,随即便沉默着转身欲要离开。
“明性大师!这屠魔大会……”
在场还活着的人里,绝大多数在听到洛星明说了滚时就迫不及待逃也似地离开了,但也有少数人还犹豫着留在了原地,似乎在等候德高望重的白迦寺与玄奕道观的号令。
“阿弥陀佛,”明性大师并没有停下往大门而去的脚步,只轻念了一声佛号,淡淡地回答道:“往日种种,因果皆报,魔由心起,魔由念生,如今洛施主已经找到了渡他之人,此后再无屠魔一说。”
大厅内剩余的人也很快随着白迦寺和玄奕道观的离开散了个干净,只是洛星明却浑然不在意周遭发生的一切,他在短暂的怔楞后拿起了不远处明性大师留下的佛珠,忐忑地捏碎了它,佛珠中的舍利子甫一见光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升到了空中,下一秒它径直冲向了周娆,很快便在她的胸膛中消失不见。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在周娆的胸口终于又重新出现了明显起伏的那一刻,洛星明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地将头埋进了她娇小的肩窝里,在她的衣衫上晕开一团深色。
“周娆,你会好起来的,我会努力做个好城主,我不要别人的爱戴,所有的福报都给你。”
“洛星明好感度100,黑化值-10,目前黑化值20。”
自那日周娆在舍利子的帮助下脱离了生命危险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周娆还是一头如雪的白发,反倒衬得那张被洛星明精心调理了一个月的小脸越发的红润,这一个月里周娆都是这么沉沉地睡着,但除了那头白发,她仿佛真的只是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睡着了而已。
洛星明为此试尽了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甚至还去找过明性大师,可周娆还是安静地沉睡着,不曾醒来。而洛星明的情绪也在一次次的期望、失望中慢慢沉淀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更为温柔醇厚起来。他每天都会告诫自己,他的一辈子很长很长,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等周娆醒来,只要她还活着,还好好地在呼吸,在心跳,那便足够了。
此后的每一天,洛星明都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他总会在上午先花上不少时间用心地处理好津河城中的大事小事,虽然处事时他还是当初那副冷漠严厉的样子,眼神中却再也不见了令人生怖的嗜血和好杀。到了下午他会在周娆的床前坐一会,用灵力为她梳理经脉,蕴养身体,再陪她说说话,等夜色降临,他则会躺在周娆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将天上的星星都认上一遍,一直认到最后一颗星星,那是周娆眼里最亮的那颗,这个时候洛星明就会拿鼻尖轻轻蹭一蹭周娆的,告诉她,你最爱的那颗星星在等你醒来。
在周娆沉睡的第四十五天,因为想给周娆摘上几朵府里新开的芍药花,洛星明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后院,如今那一排排的竹屋早已被空置了许久,左边的第三间是周娆曾经住过的那间,洛星明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眉目间流露出一些怀念的神色,他轻轻推开门,竹屋里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冷清,那些早已被他遗忘在脑后的整整一屋子的灵力蝴蝶,突然扇动着翅膀像是终于找到了主人一般欢欣地将他围了起来。
随着洛星明的指尖轻点,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在竹屋里争前恐后地响了起来。
——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上。
——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得像条狗,嗷呜!……汪!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是缺点你!
——只要一想到我们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是说如果,我就会开始傻笑了。
——洛城主,我们来交换礼物好不好,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那天,洛星明在小小的竹屋里一个人待了许久,临走时他将满屋子的蝴蝶都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他的储物空间,并决定提供灵力让这些蝴蝶能飞舞一辈子。
“洛星明好感度100,黑化值-10,目前黑化值10。”
在周娆沉睡的第六十五天,虽然周娆还是一如往常地静静躺在床上,房间里却多了数不清的灵力蝴蝶,一闪一闪亮晶晶地绕着周娆打转,好像在说快醒醒,起来收信啦!
——周娆,我想你了。
——周娆,你快醒来吧。
——周娆……周娆,我也喜欢你。
——周娆……你的……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得像条狗…………………………汪。
——周娆,我们来交换礼物,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周娆,我们成亲吧。……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娘子,我很想你。
当周娆沉睡的第七十六天,洛星明同往常一样在处理完城中的事后便回到了院子里,他推开门的时候周娆正依靠在床上对着一屋子的蝴蝶“上下其手”,只见周娆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后便转过了头,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城主,我答应了。”
洛星明呆立在门前,木愣愣地盯着周娆因为说话而上下开阖的嘴,像是一个无意中见到了美杜莎的旅人,彻底僵硬在了原地。
“城主?
洛星明?
……相公?”
洛星明眨了眨眼,好似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他的梦境,他忍不住也弯起了他的嘴角,眉宇间洒满了醉人的温柔。
“娘子,你回来了。”
“洛星明好感度100,黑化值-10,目前黑化值0,任务已完成。”
在任务完成后,系统曾带着点后怕地问过周娆,如果当时明性大师不将那颗舍利子拿出来,当时已经没有积分可以兑换保命道具的宿主要怎么办,周娆轻描谈写地回了一句因为我有把握大师一定会那么做的,信誓旦旦的样子让系统难得的对周娆的算无遗漏起了一丝肃然起敬的心思。
其实周娆没告诉它的是,固然她的心中早就有了完备的计划,她最后对洛星明的请求也更多的是为了达到她一箭双雕的目的,既降低了洛星明的黑化值,让他能够为了自己试着不要再仇视这个世界,又让明性大师心甘情愿地将舍利子给了她这个同样“以身饲魔”的渡魔人。但计划终究只是计划,而人心向来就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这个赌局根本不像她告诉系统的那样,有着100%的把握,她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私心里的一个不舍,一个不悔罢了,她不舍得明明那样好的洛星明却在最后落得一个自爆灵核的下场,而她知道即便她最终真的死了也断然不会有半分后悔,索性她的筹码足够厚重,是洛星明的爱和明性大师的善让她赢了这一把押上性命的豪赌。
后来,周娆的余生都过得像浸在蜜糖里一般幸福,整个津河城最文韬武略、俊美不凡、受人爱戴的城主是他的丈夫,最年少有为、丰神俊朗、又孝顺听话的世子是她的儿子,纵然她失去了灵核,再也无法重新修炼,纵然她在她的丈夫还能仅靠一张脸就“招蜂引蝶”吸引了乾元大陆万千无知少女目光的年纪就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道又一道恼人的皱纹,她的腿脚也随着年纪的渐长而一日不如一日,可她既不会自惭形秽,也从不后悔将自己一个开了挂的天灵之体活生生给折腾成了一个年迈老妪,因为她很笃定地知道她在洛星明的眼里永远都会是初见时的那个模样,她在洛慕尧的眼里也永远都是那个被自家老爹宠成了傻白甜的美人娘亲,所以在周娆弥留之际的时候,她并没有和洛星明说什么你要好好活下去的话。
她说:“城主,这一辈子你感到了幸福吗?”
那个风采依旧,依然如几十年前那般俊美无俦的洛城主闻言满含爱意地吻了吻她的眼睛,“我很幸福,周娆,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星星,谢谢你,我这一生,真的很幸福。”
周娆俏皮地眨了眨眼,已经满布鱼尾纹的眼角因为她的动作起了更深的褶皱,然而她床边的两个气宇不凡的男子却都觉得周娆是那样的好看。
周娆最后是嘴角含笑地离开的,她也觉得这一生,她可真幸福啊。
当晚,津河城城主洛星明自绝于城主府,他离去时十指相扣地牵着周娆的手,嘴角边是同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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