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33章 我聪明吧

    刘大王离开平凉府城那天韩小王在西门外十里相送。

    看着整齐兵阵在干旱大地上渐渐模糊韩王在官道旁拍了拍身上沾染尘土叹了口气久久不能释怀。

    他送的不是世上唯一跟自己平等说话的刘承宗而是千载难逢离开藩国出去玩的好机会。

    可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懦弱他不敢。

    害怕擅自离藩皇帝秋后算账。

    只能看着曹化淳一脸不情愿的被带走气得韩王直骂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去的没去成不想去的去了。

    回过头他依然守着这种平凉城给刘承宗擦屁股。

    伤兵行动不便怕跟随行军长途跋涉再把轻伤养成残疾、残疾养死所以刘狮子把左哨长高显留下。

    带着狮子营和关宁的四百多个伤兵让韩藩好生照顾把伤养好回头再送去西宁。

    狮子营有四十几个伤残的就留给韩王好生养着主仆责任、工资标准刘承宗都给定好了。

    其实一开始韩王对这事挺欢喜。

    狮子营在他眼里那是强军天下第一。

    哪怕是伤残的老兵四十几个那也比平凉城里混吃等死的卫军好得多。

    后来发现刘承宗定那标准吧一言难尽。

    每人年例银二十四两米粮二十四石分房两间。

    韩王负责在王府堡子边规划条小街盖房子再雇两个教书先生。

    他们讨老婆韩王管说媒;他们病了韩王管治;他们生娃韩王管教;他们死了韩王管埋。

    他们负责好好活着。

    韩王寻思他们成我了我成文官了!

    气得他牙根直痒痒这不是大明养藩王的规矩吗?

    这他妈哪儿是养四十几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分明是多了四十几个异姓爹呀!

    韩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国家是个巨大负担。

    至少这四十几个异姓爹对韩藩就是个巨大负担。

    韩王对此非常不满最后刘承宗说你要答应了你欠我钱粮就一笔勾销。

    韩王心想那就勾了吧。

    谁知道刚刚当众签下约定刘承宗就让付账一年一千多两韩王这会儿哪拿的出来?

    幸亏刘承宗是个好人知道他拿不出来都帮他考虑到了再借给他两千五百两和等量的粮食先把伤残军士两年的例银给了等第三年再让他给。

    还跟这帮军人说有个啥大灾大难不求死战带着这个韩王一块跑就行。

    韩王当时心里是美滋滋的。

    结果刘承宗头天离开平凉城韩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东想西一寻思这事不对啊!

    这刘狮子又拿他的钱卖好!

    明明钱是韩王府出现在伤兵都可感激刘大帅了。

    而且他养伤残军士是为了免除债务现在却又背上了更多的债务。

    世上怎么会有刘承宗这么讨厌的人呢?

    幸亏没跟他走不然韩王府都得赔给他。

    当天夜里韩王睡觉满脑子想的都是初见刘承宗那日周日强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说刘将军不爱钱。

    这不屁眼儿长脸上了吗?说话像放屁一样。

    刘狮子和他产生的接触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

    就是先关心他的安全劝他花钱给他放贷。

    继续关心他的安全劝他花钱免除他的债务给他放更多的贷。

    还刘将军不爱钱孙悟空大战二郎神变个土地庙剩了个尾巴露馅了。

    你家刘将军大战二郎神往地上一坐就是个钱庄整个人就钱袋子成精谁也拆穿不了。

    “刘大帅走了你们也该干活了。”

    韩王府的观澜阁里韩王揣袖子盘腿坐在一群帐房先生中间:“给本王算算今年秋粮能收上多少算出来之后再算其中五分之……十分之一吧。”

    “本王在封地能走动的范围里推车运粮把收上来的十分之一再去给佃户送回去你们算算中间损耗多少本王最后能剩下多少这叫减租。”

    “还有欠债的这些是拖欠良久已经还了三倍本金利息的家户你们找到他们的家给本王规划一条路线本王上门去烧借条。”

    长史道:“王爷把他们都叫过来一把火烧了算了还费这劲跑去他们家?”

    “本王闲着也闲着逛逛怎么了你没看见府里那帮异姓爹?”

    韩王瞪着眼在观澜阁里指天骂地:“本王养他们吃、给他们治伤找人给他们盖房子他们感谢本王吗?不感谢这是为何啊?因为刘帅手把手把本王的钱给他们了。”

    说罢韩王语气稍缓:“多跑跑多跑跑好看上次金蝉子破城跑得差点把本王累死你也别在这闲着了跟城东那百十个铺子说今年都不容易租金让他们先欠着吧。”

    长史一听大惊:“王爷租金免了王府还修着堡子呢这么多工匠吃穿用度。”

    “你也知道我们有工匠啊亲王府免了我不是还有亲戚呢?去跟本王的亲戚们说平凉城太大了保不住他们让他们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都学个养猪喂鸡的技术吧。”

    “过几天你再去跟他们说亲王府堡子快修好了请了狮子营的高将军设计花了三千两银子呢。”

    说着韩王重重点了点长史道:“郡王一千两辅国将军五百两奉国将军二百两……明白吧?”

    昨天韩王已经跟高显商量过这事了。

    高将军是个老实人说啥听啥韩王一说平凉城不安全希望高将军以后给诸多宗室指点指点该在哪修堡子高将军一口应下。

    都没提钱的事。

    但没人斗嘴也无趣的很。

    这让韩王不禁去回想这座高大宫城外的世界。

    那是自由也是恐怖让他憧憬也让他焦急。

    世事光怪陆离天地倒悬变化无常百姓敢洗劫宗室宗室敢带饥民围攻藩国。

    没有官军能挡住叛军西军不能东军也不能高大的宫墙保不住小小的堡子也保不住。

    他已经不可能再安安静静坐在王府里赏花观澜了。

    当长史与帐房先生们领了任务离去高显被韩王请到观澜阁来。

    “高将军此间之你我二人还望将军如实告知那堡子真能守住贼寇?”

    高显其实挺烦韩王。

    本来他就对藩王没啥好印象当初捡刘承宗儿子时秦王庄子拦河筑坝

    他就是在这养个伤韩王整天问东问西让他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还在这搞开问答了像个好奇宝宝。

    所以他回答起来也无精打采:“守得住堡子修好配够铳炮守个十天半月不是问题。”

    “半月之后呢?”

    “殿下韩藩都被攻陷半月还能没援军?”

    “你看……”韩王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守不住还是得野战对吧?”

    高显没说话这问题他就不稀罕回答。

    半月之后贼寇早走了围城半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方圆五百里的官军都能赶来支援。

    小城也就罢了藩国哪儿有敢围藩国半月的贼就不说固原西安、兰州、宁夏的兵都够跑过来了。

    高显无可奈何地劝说道:“殿下只要殿下能收拢民心减租减息做个贤王人心在你平凉城就固若金汤。”

    “说得好!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韩王鼓掌大悦坐近了一点向前顷着身子问道:“高将军会练民壮么?”

    民壮?

    这对高显来说是个很久远的词儿了。

    不好说他会不会反正当年他在黑龙山练民壮现在那帮人不是千户就是百户最差的混了个总旗。

    里边官位最高的人现在跟着杨彦昌叫刘向善应该是延安营把总。

    但高显不知道这人死了没。

    高显点头:“练过。”

    “本王有四十六个老兵刘帅让本王给他们找婆姨还不让本王给他们买婆姨说什么要两厢情愿。”韩王一摊手:“我都不知道什么叫两厢情愿很难啊!”

    高显被说蒙了从民壮到给老兵找婆姨跳跃幅度太大。

    他问道:“殿下想说啥?”

    “今年陛下准了地方保甲。”韩王挑挑眉毛:“趁平凉知府没上任把四十六个老兵拆分到平凉乡间反正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都是本王的佃户胥吏那边好办上籍、当保甲团练头目。”

    高显向后靠靠皱起眉头心里直骂娘。

    他不在乎教教藩王怎么保命反正那堡子修得小财富装不进堡子。

    但这也太不对味了他面无表情对韩王道:“殿下知不知道高某跟从大帅如何起家?抢王庄王庄钱粮堆积如山拦河筑坝饿死百姓。”

    “百姓恨不能去骨剥皮生食你肉你还想让我的人给你练保甲给你当团练头目再去打饥民?白日做梦!”

    高显说罢起身就走韩王连忙拽住却被一把推开眼看快走到门口就听韩王叫道:“除了敛财藩王还能干啥啊这怪得了谁?本王现在知道错了!”

    高显冷笑一声:“知错不改。”

    “改啊我明天就去烧借条了!”韩王保持着被高显推倒的姿态扬着大袖子拍地板:“今年秋粮交上来我就取一成还给佃户你还让我怎么办?把我杀了对别人也没好处啊。”

    高显听了这话神情才稍有缓和重新坐下:“那你还练什么团练?”

    韩王见他坐下也跟着恢复正常道:“刘帅在东边订了一堆棉袄棉裤雨衣鞋子回头是不是要本王运?这一路过去安全吗?”

    “再往西也不旱了路上谈不上不安全平凉的卫军干这事足够了。”

    “他们太弱。”韩王对平凉卫军士非常不满摇头道:“高将军先别急听本王把话说完。”

    韩王站起身来围着观澜阁窗户边转了一圈确定外面没人才对高显道:“刘帅还会复叛对么?”

    高显看了韩王一眼没说话。

    “行本王不问这个韩王府养四十六个老兵万石禄米拿出千石本王就很难受了。”

    韩王看着高显道:“朝廷拿三成禄米养我们碰上旱灾百姓烈火烹油本王呆在平凉还能活几年?是迟早的事情吧。”

    “生为亲王不是我的错谁能放弃禄米万石?我没存心害过人我……我不想死。”

    说到不想死韩王差一点哭出声来。

    不好说这段日子对刘承宗是因平等亲近的成分多还是虚与委蛇的成分大或是二者兼有更有看见不一样的世界所带来的刺激。

    但总不免提心吊胆他怕死。

    “上战场拼生死的都是平民百姓饥民多将军少将军的兵也很饿朝廷早晚挡不住饥民的我救济不了所有百姓。”

    韩王给高显鞠了个躬:“帮我练保甲吧我能拿出一成租税返给佃户还能拿出一成赏赐平凉城有匠人平凉卫有兵器我还能骗亲戚的钱。”

    高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刘承宗那句寡妇失节不如老妓从良。

    刘承宗在军中讲了那么多朝廷为何必败朝廷的赋税都到了哪里去他们的敌人是谁……朝廷赋税很大一部分都被藩王吃掉了。

    如果不是因为供养藩王也许他不至于把婆姨送给别人求活也不会妻离子散。

    但此时此刻他对面前的韩王恨不起来。

    他想也许自己恨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高显的语气有所松动:“你练保甲想做什么?”

    “你们刘帅还会复叛到时我策应你们只要能保住韩藩宗室的命韩藩我自己打我把他们都抢干净给刘帅当个小头目。”

    韩王道:“只要能给我那些亲戚留条命当个普通人生老病死好过挂在树上。”

    高显被挂在树上这个形容逗乐难得开了句玩笑:“全天下的宗室、官员恐怕只有你期待大帅复叛那我们若死在外头你不白练保甲了?”

    “我都想好了从今天起我每日学一个时辰兵法你们不回来没几年了我左右是死。”

    韩王看着高显拳头擂在桌上目光定定:“靖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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