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花成韵和季景萧去看望了初中杨老师，杨老师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是眼角的鱼尾纹多了些，摆在客厅的优秀教师奖状多了些，笑容略带疲惫了些。
“你们怎么来了？”直到师母把茶端上来，杨老师依然沉浸在慢慢的不可思议中。
季景萧递过去一个礼品袋，颇为嚣张的说到：“说好了，来给你送条烟。这些，你估摸着抽十年就行。”
“那不行。”杨老师摆手，“我烟瘾大着呢。”说完，杨老师拿起礼品袋里的一条烟，撕开包装就开始抽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以前班级评比最后一名，处于青春期的同学为了争强好胜和杨老师吵架是杨老师说的那句满是心酸的话。
“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吗？我都是为了你们，你们学习好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们，这么多年我交出来的学生，学习好的根本没怎么用我帮助将来有了什么荣誉自然不会想到我，学习坏的人将来没有一个舒适的工作整日为生活奔波哪有空想我，就算找到一个好工作对于整日只会告诉你们好好学习的我又会有多么感激？学习不上不下的人更不会想到我，因为我根本没有为他们的人生做出什么重要的改变。所以我盗滴图你们什么？我图的是你们都可以有一个好的前程，哪怕永远不会想起我，我也能做到心安。我希望你们现在骂我将来想起我的时候哪怕不会感激但也不会怨恨，而不是长大以后骂我曾经怎么没有好好督促你们学习。”
话虽这么说，杨老师真的不希望学生长大后来看望自己吗？不，这是老师需要的。可是杨老师需要的，从来是奢望啊。
以至于杨老师看到门口的两人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在浑浊的眼白里流下了泪水。
“长大了。”杨老师按着季景萧的肩膀，“长这么大了。”
“老杨！”花成韵满眼期待的指了指自己，“是不是更漂亮了？”
“我觉得是更矮了。”季景萧十分不看脸色的插嘴。
花成韵抬起手就要揪季景萧的耳朵。
杨老师哈哈大笑：“对啊，你怎么没长啊？”
花成韵努努嘴，怎么也不能揪老师耳朵吧？只好悄咪咪的蹲在一旁，满脸的我好委屈求安慰。
季景萧瞥了一眼花成韵像只小猫一样委委屈屈却还要保持傲娇的样子，忍不住掩嘴偷笑。伸出手按揉花成韵的耳垂。
花成韵斜着眼睛白了他一眼：“边儿去。”随后，却像是打了激素的竹子，噌的一下窜到杨老师的眼前，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师，你知不知道浓缩的都是精华。”
杨老师一怔，随后爽朗的大笑起来。
三年的经历在谈起时，才发现只有短短的那么一瞬。
天色渐暗，花成韵和季景萧也到时间告别，只是不知道这次告别需要多长的时间酝酿下一场相逢。
杨老师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花成韵和季景萧已经准备离开了，杨老师看着他们，似乎是在晃神，眼底流露出落寞的情绪：“穆悠然的那件事，这么多年我想忘却忘不了。”
听见这个名字，花成韵瞳孔猛地一震。
杨老师似哭似笑，不知不觉似乎苍老了十倍：“要是我当年坚持一点，或许她还有选择的余地。”
花成韵似乎已经豁然了：“老师，我们如何做，都改变不了爸妈嘴中的为孩子好。”
豁然了，也就麻木了。
杨老师忽然想到了什么事：“对了，穆悠然还有半年就结束了，下半年主要是实习，所以现在也算是一名小学老师了。”
小学老师。
花成韵反复看着手机中向老师要的穆悠然的新号码，脑中回响着着四个字，迟迟按不下拨号键。
“我想去见她。”花成韵的神色黯然，“可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时间过得太久，维持我们关系的已经不是友谊，而是回忆了。
季景萧歪着头：“你不是很能说吗？没有话题就创造话题，没有友谊就创造友谊，要是你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花成韵先是一愣，随后蹭的一下挺直背，之间立刻按下拨号键。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也满带着温暖，花成韵恍惚间意识到，这个女孩还是当年的那个女孩，一始而终。
“是我，花成韵……”
第二天一早，花成韵来到了熟悉的书店，门口的老板娘打着哈欠，一卷又一卷的翻阅着李清照的词集，是不是打量一下桌上被风扶起的徐霞客游记，可能是入不敷出的原因，老板娘终于在店门口安了一个摄像头，还订制了一个红木雕刻成的小书，歪歪斜斜的挂在摄像头的顶端，明明是现代化的机械，却给这古风古韵的书店多了一些静谧。
花成韵进了书店，老板联投都没抬一下，走到那个熟悉的角落。
那个女生穿着高跟鞋，看见花成韵的那一刹那，泪水夺眶而出，快步跑到花成韵的面前，紧紧地拥抱着花成韵：“我想你了，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不会看见你了……”
花成韵听着穆悠然嘶哑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我回来了。”
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在书店里肯定是不合适的，便一同去了书店不远处的一个咖啡厅。
“过完年之后，我就要去小学实习了。”穆悠然凝视着花成韵。
花成韵笑笑：“要当祖国的园丁了！不过当老师怎么还染头发，还烫了。”
穆悠然闻言一笑，瞥了一眼自己雾蓝色的卷发：“像不像星空？”
花成韵的笑容一凝。所有无法实现的梦想都将成为刻在灵魂里的朱砂痣，永远不会沙化。
“悠然……”花成韵握住穆悠然的手。
穆悠然抬头看了花成韵一眼，继而歪头一笑：“花花，我将来没有机会去做我曾经视如生命的事了，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不能做专业的研究，我就可以做业余的选手。”
穆悠然的眼神忽然变得落寞，但这么久在社会上的经验，已经让穆悠然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一闪而过的落寞，却被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的花成韵轻易地捕捉到了。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花成韵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无力的留下承诺。
穆悠然眨眨眼，好像儿时那个不着调的穆悠然有回来了：“好啊，等到哪天我喜欢上哪颗星星，一定拜托你给我做购买咨询。”
花成韵笑，这句话是今天穆悠然第一次带着些小任性的话，以至于花成韵可以忽略，刚刚那个明明二十出头，却老气横秋不见当年的穆悠然。
穆悠然像是摆脱了什么负担，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构想：“等到实习结束，我会离开这座城市，找个海边的城市去做老师。”
“为什么要到海边？”花成韵问道。
穆悠然神秘一笑：“这样在晚上的时候，我就可以收获双倍的繁星，不是吗？”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穆悠然穿着那条印有雪滴花的长裙坐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面前是大海，眼中是星光。海风轻轻拂过，卷起一丝秀发，她在柔和的笑着。
“其实我想去海边，不仅仅是这一个原因。或许我这辈子不会原谅我的父母，可是我又没办法指出他们的不是，毕竟我连成为一个天文学学家的机会都没有，又有什么办法向他们证明自己是对的呢？”
穆悠然叹了口气，全然没有当年填志愿的时候和父母对峙的那种锐气，那种拼了命的歇斯底里。
原来人经过成长的洗礼后，都会变成磨平了棱角的成人，哪怕他还不是成年人。
“也许这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穆悠然恹恹的说道。
这是花成韵第二次听见这种话。
“也许吧。”花成韵轻轻的微笑着，“有没有在网上看过一句话？”
“什么话？”穆悠然整暇以待。
花成韵宛然一笑：“Life is real, lift is ear.”
穆悠然微微一愣。
花成韵接着说道：“人生不就是充满离别的吗？要是只重视离别而忘却那些美好的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穆悠然先是一笑，随后吐槽道：“明明你才是最舍不得离别的！”
花成韵的眸色暗了暗：“我不怕离别，我怕分别，我怕分别后这段相遇会没了价值，这份感情会无处寄托。”我怕我的离开于你而言，是解脱的象征。
那两个人丢下一张银行卡，一个眼神都没给花成韵，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样子，像硫酸泼在脑子里一样，每次想起都是无法抑制的刺痛。
穆悠然深深地看着花成韵，什么也没说，但却意识到了什么。
花成韵苦笑着：“这次我们近四年了无音讯，其实打给你电话的时候我真的犹豫了很久，我怕面对你已经忘掉我……”
穆悠然打断花成韵的话：“原来我们为同一个困难困扰着呢。不过你比我更有勇气，因为如果不是你的电话，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敢再去联系你，我怕我深深记忆的你，会认为我是无关的存在。”
花成韵笑了，这是什么事啊？不过……
“我也没有勇气，是季景萧让我打的。”花成韵想起季景萧，有点小得意。
穆悠然的眼神瞬间变了样子：“呦呦呦，你们在一起了？”
“嗯。”花成韵点点头。
穆悠然惊掉了下巴，自己只是随便说说：“真在一起了？”
“对啊。”花成韵面不改色，“在一起的老朋友。”
“……”即使多年未见，这张破嘴都变不了呢。
“不过，”穆悠然按着下巴，“你说的那句英文和你的解释有关系吗？”
“Life is real, lift is ear.”花成韵重复了一遍，在穆悠然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心血来潮吧。”
“啊！！！！！”穆悠然起来扭着花成韵的耳朵，“你这个人啊……”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失去所有的联系，有了各自新的生活，可即使这样，终有一日，我们也会拿着别人递来的你的消息，在那个我们记忆中的秘密花园重逢。
Life is real, lift is ear.</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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