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依稀记得我和云峥,雒锦明,还有永琰的故事是从那年七夕节开始的,大概是天启五十四年吧

    “今天是七夕节,街上肯定特别热闹,表姐,咱们出去玩吧”珍儿小我两岁,只惦记着玩,我不喜喧闹,再加上生病刚愈,整个人有些懒洋洋地,不怎么爱动弹。

    “是啊,绮雪,咱们出去玩吧今天是七夕节,你们女子的节日,不出去多不合适啊”云峥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想了想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去,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反正今日阿爹不在家,我也不用继续扮做淑女,出去痛痛快快的玩一番也好,以后嫁人兴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我们三个换了一身衣服,瞒着佳楹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小我四岁,阿爹的同僚罗大人用沉静内敛来形容我,眉宇间有着一股子端庄沉稳,像极了我娘,这是自然,我娘可是我的骄傲,他用娇俏灵动来形容她,依我看,她就是一个泼皮无赖,终日里缠着我,阴魂不散的小丫头,我看着就烦。依我看,罗大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里形容她了。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是珍儿刚刚学来的,这应该是念给云峥听得,她那点儿小心思早就被我看穿了。不过,云峥似乎没什么反应,他安静了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单手覆在自己的荷包,这荷包里除了阿爹给的那些散落银子之外还有其他的贵重东西吗我有些好奇,但并未问出口。再看珍儿,这一路走来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百灵,这二人一静一动,也许婚后的生活会相得益彰。

    “绮雪,让你看个东西。”珍儿拉住我,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看材质应该挺贵重的,倒有几分眼熟,我适才想起这盒子应该是我舅母付夫人生辰时,阿爹送给她的礼物,是一颗上等的合浦珍珠,单是这盒子也价值几两银子,她竟然用来养蜘蛛。我看到蜘蛛结的网又圆又大,那只蜘蛛就端在在蛛网的正中央。

    “棒棒哒,看起来很不错。”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说了一句赞赏的话。

    珍儿见我称赞来,立马来了兴致,我看到她漆黑的眸子在闪闪发亮,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子,我知道她将自己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云峥的身上。

    “绮雪,我看了一下书籍,原来喜蛛乞巧是从南北朝时就有的。”我不忍心打击珍儿的积极性,我觉得云峥似乎不喜欢珍儿,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有一种疏离之感。

    街上的吃食很多,巧果,酥糖。

    据说吃了酥糖的人会变得心灵手巧,我才说完这句话,珍儿就拉着云峥去买了一大把酥糖。为了云峥,她真够拼的。我不爱甜食,自然不会吃这些,云峥怕浪费,陪珍儿一并吃了许多。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着,我也觉得肚中咕咕作响。前面有一家馄饨摊,我看到摊主将薄皮的馄饨一个个倒入锅中,我看到了粉红色的肉馅,他拿着一个竹笊篱将馄饨从锅中捞起,热气腾腾的馄饨,吃上一碗很过瘾吧

    “我去吃馄饨了。”我迈着大步子往前走,云峥跟在我的身后,珍儿跟在他的身后,有时候我会这样一种感觉,在我们这个小团队中,不知不觉我成了“领导核心”,云峥处处以我为尊,从小到大他都让着我,极尽可能的照顾我,宠爱我,有时候我会下意识的忽略云峥的感受。他待我极好,这也赞成了我的不珍惜,有时候我确有几分嫌弃他,嫌他不爱看书,明明是富家公子,却见识浅薄。阿爹和阿娘将他带回家时我已经五岁,他大我两岁,我凭空冒出来一个哥哥,说是听算命的先生说,云峥命硬,七岁之前必须要留在乡下,七岁以后才能见自己的父母。我初见他时,他穿着一件被洗掉了色的布衣,左脚的鞋子上有一个很大的洞,足能塞进一个葡萄。明明是同一个父母所生,怎么差别这么大我满心期待着自己能够有个哥哥或者姐姐与我作伴,可是事情并非我所想,我这个哥哥与我截然相反,和我并不像是亲生的兄妹。

    我有些内疚,不该这样认为云峥,他可是我的亲哥哥,而且待我这么好,尽管他身上确实有我不太喜欢的地方,但我们永远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馄饨,你多吃几个。”在馄饨端上桌的一瞬间,我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分给了云峥一些,珍儿也照做了,而且比我给的还要多。我看着云峥碗里被水渐渐泡大的馄饨,忍俊不禁。他素来节俭,从不浪费粮食,自然会将这些全部吃完。

    我在碗中撒了一大把碧绿的葱花,味道不错,皮薄馅大,吃起来筋道爽口,不过这口感不太像猪肉。

    “店家,你这馄饨是用什么馅包的吃起来甚是特别,和我以往吃过的许多家都不相同,可否告知一二。”我开口询问店家。

    店家是一个脸四四方方,看上去本分厚道的男子,对我心中这个小小的疑问,他没有丝毫的回避,“我在当中加了少量的鸡皮,所以吃起来口感比较好,这也是小店的特色,不过即便是加了鸡皮,其他人也未必能做出来我这样的味道。”他对自己的独门秘方颇为自豪,我也不再继续问下去,毕竟这是人家的经营秘方。

    走时,我特意多给了他两钱银子。店主不好意思收下,不过在珍儿的极力劝说之下他还是收下了。

    眼下天色尚早,我们三人继续在街上逛游着,云峥催促我早点回家,以免有好事的下人将我的行踪告诉阿玛,到时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我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额娘已死,家中的女主人换成了别人,我那阿玛眼里只有他貌美的妻和娇俏灵动的小女儿,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任性无礼,敢当众顶撞他的长女

    “那个家回了跟没回一样,晚点回去吧反正阿爹也不在家,我那小娘也管不着我。”

    云峥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放弃了。

    “表姐,有磨喝乐,我们去买磨喝乐吧”珍儿拉着我在摊铺前一一选着,这磨喝乐做的真是好看,皆是栩栩如生的童子手持莲蓬或者荷花和莲叶的造型。珍儿爱吃莲子,故而选了莲蓬造型的磨喝乐,我欣赏莲花的高洁傲岸,因而选择了手持莲花造型的磨喝乐。

    我看到珍儿拉着云峥正讲着磨喝乐的来历,“宋时期,这种祭物演变为民间流行的玩偶,涉及宗教、传说及社会各个层面,而且都是天真小童的形象”我只知道这磨喝乐起源于佛教,至于其他的我都是一知半解,我聚精会神的听着,再看云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起来有些焦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珍儿也看出来了,一把将磨喝乐塞进他的怀里,“你怎么这个样子啊,人家跟你说话呢你太不礼貌了”珍儿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云峥还傻乎乎的,看了看怀中的磨喝乐,又看了看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我的傻哥哥啊赶紧去追啊这大晚上的,她又不会武功,万一被那些拍花子抓走了怎么办”

    云峥如梦初醒,我看到他焦急的身影在人海中穿梭着,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珍儿啊珍儿,机会我已经给你创造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咯”

    这时,我看到街边一个小叫花儿正在乞讨,是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脸色不太好,看起来病恹恹的,真是可怜,有的人命好,生来就是王公贵族,有的人呢,生来就要忍受命运不公平的各种对待。这两人应该是母女,我鼻头一酸,想给她们一些碎银子,哪知我刚掏出荷包人群中就有一个黑影蹿了出来,一把夺过我的荷包,朝护城河边跑去。

    这人身形瘦小,但脚力不错,速度很快,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惯偷,往河边跑,说不清有人在附近接应。这些散碎银子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绝不能助长他们的这种歪风邪气,我阿玛可是礼部尚书恭阿拉,我可没那么容易就被人欺负。

    我听到有人在人群中大喊抓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的好奇和好心将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以至于我无法通过,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看到有一个一身素白的男子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就像是一只平稳落地的鸽子,他的身手很好,总不能是隐居在此的武林高手吧

    他挥拳如风,几招之后就将那人制服了,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清澈的眼,高挺的鼻,英俊的脸,不凡的身手。他身后是一道湛蓝的夜幕,夜幕中有一条璀璨的星河,我看呆了,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好像天宫中的仙人降临凡间,身上毫无半点人间的烟火气。我知道我这十四年来对爱情的期盼在这一刻时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影像。他让我想到了三侠五义中的锦毛鼠白玉堂,也是一身的白,白色的常服,白色的皂角靴,手中还有一把折扇,我看到扇上有一个白芸豆大小的翠色扇坠。我明白了珍儿对云峥的那种感觉,脸红心跳,小鹿乱撞。

    “你是林家的二小姐吧”他竟然认得我。

    “正是,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点头致意,按压住内心的激动。

    白衣公子让自己的随从绑着这小偷去了衙门,他则留在原地陪我等候云峥和珍儿。

    “你的荷包。”我和他并肩走着,他身上有一股子水沉香的味道,闻起来让人觉得非常舒适,亦如他本人带给我的第一印象。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三三两两,店家纷纷收摊回去。清冷的月光铺在青石板小路上,像是结了一地的白霜,月光将我和佟佳锦明的身影投射在地上,他整整高出我一头,和我说话时,他微微欠着身子,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影子刚好和我挨在一起,这姿势像是他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我双颊绯红,再看他,他好像没有任何发现。

    从聊天中我才得知,原来他是雒大人的二公子,雒锦明。我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当然也不敢兴趣,官场之道,多半都是虚伪的。雒大人虽是阿爹的同僚,而且都是文官,只不过雒大人同何坤走得较为亲近,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雒大人也没少从中获利。何坤是大禹王朝开朝以来最大的贪官,虽得皇上的器重和信赖,但十五阿哥永琰对其深恶痛绝,我和他保持距离,生怕会引火烧身,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说好听的,我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自小锦衣玉食,过着富足的生活,但说白了,在这幽州城之中,我们一家承蒙圣恩,皇上指东,我们不敢道西。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武状元比试的时候,考官会给高中以及落榜的学生纷发一种名叫“堂前燕”的暗器,意在提醒他们,即便高中成为状元也不过是养在皇帝屋檐下的一只燕子罢了。我深有体会,阿爹圣眷正浓,我不能给他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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