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聊着梁襄之事，突闻不远处传来惊呼：“着火了。”
高叶反应迅速地朝那边赶去。
月见也紧随其后。她看向那边的方向，像是粮仓所在位置。顿时心道，完了。
粮仓中是梁襄上次在茶楼，跟各位乡绅贵胄要来救急之用的粮食。
此时，梁襄已经带大部队走了有些时候了。若是军营中出事，跟甸霖国的战事只怕堪忧。
月见跟着高叶赶到粮仓跟前时，原以为高叶会十分焦急粮草被烧之事。
没想到高叶一赶到便问手下将士：“捉到人没？”
“捉到了，外面果然还有小队人马准备偷袭军营。”
高叶喜不自禁，又道：“快走小道去通知将军返回。”
月见纳闷，高叶解释道：“上次恶鬼夜袭，有人毁了驱鬼器物。将军断定营中有内鬼。内鬼不除，无法安心作战。粮草早已转移。今日将军故意设局让对方以为军营无人值守。”
果然，梁襄很快便带队回营，顺利将一队敌军绞杀。
只是让梁襄没想到的是，内鬼竟是自己的一名副将，已跟随自己好几年。
“本将军待你不好？”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
“因何投敌？”
“莫将乃甸霖国人士。哈哈哈哈，人之于世，从未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梁襄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能留你。”
副将叩首，声音低哑道：“愿将军放过我天兴城的妻儿。”
一边是妻儿，一边是老父，确实给他没有任何可选的余地。
行刑台上，梁襄亲自动手，拔剑出鞘，一剑刺入胸口，最快的速度结束他的生命。
月见在一旁看着，觉得甚是揪心。
日落之后，军营里也收拾妥当，回复之前的宁静。
梁襄独自一人，提着剑，出了军营，往军营附近的小山丘而去。
月见紧紧跟了上去。
原是一条小溪。
就着月光，能看见亮晃晃的水面一下一下地波动着。
“出来吧。”梁襄蹲坐在溪边的石块上，一边拿碎布沾着溪水擦拭剑刃，一边回头对藏在黑暗中的月见说道。
月见自觉没趣地耸耸肩，走近了梁襄身边。
“你既不忍心，何必杀他？”
梁襄拭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道：“如他所言，这世上，从未有那么多的选择可做。我这剑上沾了那么多的人血，也不多他一个了。”
“你不喜欢打仗？”月见从他的话中听出。
梁襄继续擦剑。“谁天生便喜欢征战沙场？若能四方太平，何须刀剑相向。”
月见想起前世安仁曾对她说过，不愿百姓因那些人的权力争斗而付出性命。
突然便觉得眼前的梁襄，似乎还是曾经的安仁一般。“你们真像。”
梁襄挑眉，透过月色看向月见。“你喜欢的那个人？”
“嗯。”月见点头，“我要说他是你的前世，你信吗？”
梁襄轻笑，声音在寂静的月光下，尤为悦耳：“信。”
停了片刻，梁襄又问道：“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比如今自在逍遥？”
月见浅笑道：“你也知，人之在世，何来逍遥。他睿智、心善，心怀天下。这世间恐再没有他那样好的男子。不过……呵，他不会用你手中这剑。笔墨倒是比肩大家。本以为他有我足矣，也无需用剑的地步。没成想……”
她轻叹一口气，不想再面对着一张安仁的脸，去聊安仁的过往。安仁已去，世上再无安仁。
笑了笑，月见走近梁襄身边，拂袖一挥水面，溅起一阵水花。“梁将军整日忙于军务，怎的会找到如此镜花水月的好地方？”
梁襄见月见往自己身边一坐，有些不自在地僵了身子。“月见姑娘，还请自重。”
月见捂嘴浅笑，往梁襄身前靠了靠，道：“梁将军果真没趣。如此花前月下，美人在侧，竟能坐怀不乱，毫不动心。当真跟高叶所说，从未碰过女人。哈哈哈。”
“高叶同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梁襄作势起身要走，将擦净了血迹的剑收回剑鞘中。
月见还蹲坐在石块上，仰头望着站起身的梁襄，身形高大得将她眼前的月光遮了一半。
若说上一世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没能跟安仁在一起，一辈子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安心做他的护灵妖。
她还记得看到安仁死去那一刻，自己是多么惊慌。
“梁襄……”
梁襄低头，看着脸上漾满月光的一张小脸，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他甜笑。
“何事？”
背着月光，月见几乎看不清梁襄的表情。
在茶楼遇见梁襄的那一刻，她甚至立刻就想，不管如何，一辈子跟着他，不再回清水镇，不做谁的护灵妖。只想把上一世与安仁错过的全补回来。冷静下来，才理智告诉自己，他是梁襄，不是安仁。
“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问我。何事？呵。”
梁襄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月见，好似那张脸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很久很久。
高叶说得没错，梁襄这辈子从未碰过女人。梁家家教甚严，文武并重，他从小到大未有一刻停歇过，何曾如其他那些世家公子一般花天酒地过。
从军多年，对着一帮大男人们，从没给过好脸色。即使有贵家小姐相中，再一见他这副冷漠凶狠的模样，也不敢再近三分。
所以，月见确实是这么多年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可却是只妖。
月见正想说些什么，水面突然荡起了轻微的波纹。敏感的二人瞬间弹起身来，朝向水面。
几乎一瞬间，几只长发腐烂的恶鬼齐刷刷地从水面窜了出来，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小心！”上一世做安仁护灵妖的本能还留在记忆之中，月见伸手化出羽扇的同时，用力将梁襄往一侧推开。
与曾经不同的是，梁襄粗厚的手掌用力抓住月见抬起的手臂，不但没有被月见推开，反而顺势将月见往后一拉，挡在她身前。
水中冒出来的长发恶鬼瞬间便冲至他们面前，面色黑青，表情狰狞，瞳孔森白。长长黑色指甲一下便抓进梁襄肩膀的肉里。
“梁襄！”月见抬头看着身前梁襄的肩膀处那只手臂，不由惊呼一声。今天是她太放松了，丝毫没想过这里又会出现恶鬼。
梁襄拔剑出鞘，顺势便斩下那只抓住他肩膀恶鬼的手臂。
“你个蠢货！我是妖！”月见生气地吼了一声，握紧梁襄的手掌，一个用力翻转，将他甩开去，独自面对几只恶鬼。
“你们疯了么？敢惹我月见！”月见怒气冲冲地执羽扇朝他们挥去，满脑子都是刚刚梁襄莫名受伤的肩膀。
几只恶鬼似乎无心念战，绕开月见，往她身后的梁襄而去。
月见顿感不对，这些恶鬼似乎有目的而来，像是为着梁襄。
“跑？”月见一把抓住一只恶鬼的长发，用力一拽，将恶鬼摔在地上，长袖一挥，月白光芒直冲恶鬼而去，将恶鬼定在地上。
梁襄忍着肩膀的疼痛，反握长剑，一下扎进地上恶鬼的额心，恶鬼顿时消散。
两人合作之下，费了点时间，便把几只恶鬼全都解决掉了。
“怎会又有恶鬼出现？”梁襄将剑收回，有些不解。
月见一屁股坐在地上。“好累。这不是寻常恶鬼。倒像是大漠里的恶鬼，可他们怎的跑出来了。而且，像是冲你而来。”
大漠的恶鬼从来出不了大漠的，这是怎么了？
月见暗忖，自己这一世怕是变懒了，随便打几只恶鬼就嫌累。
梁襄突然喊道：“月儿，身后！”
月见眉眼一皱，头都没回，反手一挥，一只白羽飞出，直直插入一直残余恶鬼的额心。
她神情凝重地盯着梁襄，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刚刚……可是叫我月儿？”
梁襄也觉得不解。“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叫你。”
月光之下，月见的眼角泛着淡淡的泪光。上一世，安仁如此唤她。
“你记得前世的事？”月见突然有些激动地紧紧抓住梁襄的胳膊问道。
梁襄摇头，眉头紧皱，肩膀受伤的地方因为月见太过用力而有些生疼。
见他如此反应，月见有些失落地松开手，才想起他刚刚受伤了。“你肩膀没事吧？”
刚刚梁襄叫她月儿定不是巧合。只是，似乎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
梁襄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手臂，往外流出的血，颜色越来越暗沉了。
月见凑近看了看道：“这种恶鬼所伤，不若寻常伤口那般好恢复。我们先回军营里去。怕呆在这里再生事端。你怎会想到挡在我身前？我可是妖。”
梁襄低声道：“我当你是女子。”
月见闻言，微微一震。
从未有人当她是女子。她是清水镇的护灵妖，生来便是要对付恶鬼，守护灵主的。世人或敬她，或惧她，只道她是妖，就连安仁，也从未说过她是女子。
月见望着梁襄的背影。只一句“你是女子”，便已让她为之动容。
像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梁襄道：“你不是很厉害？”
月见浅浅一笑，知他是在为着自己笑话他斗不过青面獠牙之事。“我这不是跟你谈情说爱去了，分心没注意，遭了偷袭嘛。谁知那恶鬼会从水里冒出来，打搅这般美景。”
梁襄闻言，因那句谈情说爱，略觉有些不自在，一路回到军营，都再不与月见说什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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