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辩论(修)

小说:子胥长卿 作者:扬墨
    “季子请诸位进来。”

    季子下了内厅台阶来迎接,待这些人都进去后,他的目光扫过伍子胥,一顿:“你也进来吧。”

    伍子胥顺从地跟着走进去,双方行礼,然后分宾主之位坐下。

    一个男子表明来意:“昨日听说季子要全免了下半年的税收,我们本不敢置喙,季子仁义,我们都是万分敬佩的。只是往常,季子收低,我们也都跟着收低,再加上时不时遇荒遇涝的,开仓赈济一下,家中存粮也没剩多少。如今若要跟着季子全免了,怕剩下粮米不够,若收了税,怕要被百姓们骂死了。”

    男子笑容可掬,言辞恳切:“我们几个实在也是难做,所以只好腆着脸来见季子,想着咱们不如都收一成的税?毕竟延陵也要养兵丁,也有颇多花费,若是下半年全免,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啊。”

    季子端起茶碗,袅袅白烟挡住了神色,他品了一口,唤道:“伍员。”

    伍子胥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行礼道:“员在。”

    “你怎么看?”

    伍子胥恭恭敬敬,神情陈恳:“伍员愚钝,有一处不解,还望季子和诸位解惑。”

    “何处不解?”

    伍子胥道:“季子下令说全免了,他们却来要求说收一成,因此伍员很是不解——”

    伍子胥道:“延陵之主,真是季子吗?”

    男子讪笑:“大人慎言,延陵是季子封地,自然是季子为主。”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伍子胥轻笑一声,继而面容肃然吐字清晰: “延陵之事不劳诸位挂心,粮米不够就遣散兵丁,若还不够——稻糠、麦糠、草皮、树根,那个不能吃?季子都不担心粮食,诸位瞎操什么心?大王分封给诸位土地,你们不念恩德,居然来作起王叔的主,眼里心里可还记得什么叫上下尊卑?哦,别说王叔,周文王亲自定下的周礼,你们都敢违,一个个都能联起手来逼着他人提税,天子、诸侯都不敢的事、你们敢,你们好大的胆子!”

    怒喝一出,众人噤声,伍子胥转身向季子请求,朗声道:“天下之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此失德失礼、违法乱纪之狂徒,还请季子告禀大王,由大王亲惩!”

    “大人,别啊!”

    “我等一时糊涂,还请季子念在我们往日顾全百姓的份上,饶过我们这次!”

    “求季子开恩,大人开恩……”

    一时哗然,有人急忙站起来,有人么急忙跪下去,庭中乱起来,伍子胥目不斜视,微微提高一点声音:“庭上吵闹,不嫌失礼!”

    大厅顿时静了,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季札。

    季札又低头喝了一口茶:“如此行径,确是该如实禀告,由大王严惩。”

    季子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色,顿了顿:“不过这次念在你们是初犯,且往日有功的份上,小惩大诫。我罚你们留在延陵三日,挨门挨户地给百姓们送粮种,你们可愿?”

    “愿意!”

    季子又嘱咐:“日后不可再做失德、失礼、违法之事,若再犯一次,定是重罚!”

    “诺。”

    待众人感恩戴德地退下,季子再看伍子胥时,目光稍微平和,不管如何,他们俩一黑一白,眼前这事解决地很干脆。

    这样的人,大抵本该过得很好的,可惜……

    伍子胥转过身行礼:“季子,伍员有一事想要劳烦季子。”

    季札看着这蹬鼻子上脸的东西,目光不虞:“何事?”

    “听闻季子这里有屈巫留下的兵事手札,能否让员借来抄录一份?”

    屈巫是楚国人,后来因为妻子夏姬投奔了晋国,又被晋国派到吴国来,白手起家创建战车之阵,他留下来的手札参考价值极大,季札点点头:“可以。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伍子胥便要退下:“若无吩咐,下官便告退了。”

    “伍员。”

    季札缓缓开口,说话又轻又慢:“吴国百姓已经受尽了苦难,他们不欠你的。所以,不管你是想怎么报复楚国,我决不许你把吴国百姓也拖到深渊里。你明白吗?”

    “季子多虑了。”

    伍子胥说话声音也不高,醇厚中带着点沙哑,显得他说话时总是慎重而温和:“我带给吴国的,将是六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强盛和繁荣。天下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吴国强大。新都会建,新渠会开,新法会立。万望季子保重身体,来日便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从懵懂幼童,到如今的年近花甲,几十年里季札听过许多类似的话,但此时他心弦仍然起了一些颤动,这个年轻人的神色太过坦然,让人觉得他好像真有几分把握似的。

    所以他挥了挥手,并没有再说什么:“我记住你的话了,下去吧。”

    “诺。”

    伍子胥躬身退了出来,感觉颇有点意外。

    季子罚他,是让他跟着孙长卿一块施粥,罚那些人,是让他们亲自给开耕的民众送粮种。

    就他所见的这两次处置,季子罚他施粥,罚还在其次,也可让他看看遭难百姓的辛苦,省得他在朝中为官,享着吴国百姓供养,却大肆兴兵只管复仇,把吴国百姓全抛到脑后。

    罚那些人亲自给开耕的民众送粮种,罚也在其次,那些人送粮种时一定会得到民众万般感谢,诸般感激之下,对他们自身实则有教化之功。

    那么季子的这份心思,实在也太难得了。

    暴雨刚过,季子作为延陵之主,每天的各种要紧事务、繁琐杂务纷沓而至。而他和那些封地之主,对季子来讲大概都不是什么讨喜的角色。但季子百忙之中却是仍然把他们料理地妥妥当当、尽心尽力,要做到这种地步,花费心血怕是要车载斗量?

    但是季子是谁?他其实全无必要这般作为。他出生即为先王寿梦的幺子,无比尊贵,后来众人把王位送到他面前,只要他略微点个头,那个王位就是他的了。

    无人能与他争。

    甚至如果是他为王,许多人也不愿和他争了。

    就比如姬光。

    之前伍子胥劝姬光推让王位,是图季札拒绝之后才继承王位,姬光的王位继承会更加合乎情理,能少点非议。

    不过这其实担了点风险了,万一季札真地看不惯姬光弑兄,一气之下直接接了王位,那又能如何?

    事关王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但伍子胥一提此事,姬光很顺利就应了,说起这个‘万一’时,姬光脸上罕见的露出缅怀的模样,说要是王叔愿意了,那就给他吧,那位子本来就是他的,总不能杀了自己亲叔不是?

    伍子胥当时就记住了季札,能让姬光说出这番话,着实不易。

    现在看来,一个上位者,能为地位不如他的人做到这种地步,难怪先王寿梦非要让幺子继位,难怪朝中大臣竟然无人反对了。

    就像许多人说得那样,天生贤者,季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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