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林姜元穿了浅绿色的高级成衣，手里的手拿包、脚下的一字带高跟鞋，一身都是高奢品牌的春夏新款，都是林涵搭配的。一套标准的官方说辞，林姜元练了好久，也是林涵教的，语音语调简直以假乱真。

    林涵关照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林姜元几乎不耐烦了，才放她出门，临走前，又拿出一副墨镜，照着林姜元的眼睛就戴了上去：“等会儿经纪人来接你，你还是带上墨镜吧，免得被他看出来不对劲……哦对了，不知道该说啥的时候，就啥也别说知道吗？”

    “那他要是问我话呢。”

    “那你也别说，千万别说，反正我平时也对他爱答不理的，不说话他只当你心情不好，反而不敢惹你。”

    林姜元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后来一见到经纪人似乎见怪不怪的样子，为了不惹事，她也就顺水推舟闭口不言。

    经纪人素来清楚林涵的脾气，只当她是心情不好，懒得说话闹脾气，便也没当回事，殊不知林姜元墨镜背后的只有满满的心虚。

    林姜元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却在打着鼓，紧张得很。一想到待会儿要面对一个她从来没经历过的大场面，她就紧张得手脚发凉，经纪人在一旁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保姆车开了一个小时，总算是把他们一行人载到活动现场的后台。林姜元抬脚才要下车，鼻梁上的墨镜就被经纪人一把拿了下来。

    “进去了就别戴了……”话还没说完，经纪人捂着嘴，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林姜元的整个神经都绷紧了，难道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叫你戴墨镜，你鼻梁上都有印了！”经纪人着急道：“快快，赶紧拿粉填一填。”

    林姜元松了一大口气，还以为今天就被抓现行了呢，幸好幸好。

    “也搞不懂你，倪氏一个低端线品牌的活动你也要来，还穿得这么贵，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经纪人趁着林姜元补妆的时候，又开始唠叨了。

    “低端线？”林姜元还不太明白低端线是什么意思。

    “可不是！以前给你接活动，你还非大牌不要，这次这么平价的新品牌都要来，我倒还想问问你呢，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啊。我知道你也是不想让人看笑话，可没想到你那么饥不择食，我都不好意思说……”经纪人扳过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好了，差不多了……诶，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一样了？脸好像小点了，说，是不是减肥了？怎么减的快教教我……”

    林姜元被他的连珠炮轰得头疼，索性催促他：“快走吧。”这才止住了他的话头。

    倪氏的活动被安排在市内一座高级商场里，林姜元匆匆一瞥，已经看到那儿里外三层围了熙熙攘攘的人。

    林姜元先是被安排在休息室里等候，坐下弄发型。她的发型是最朴素的学生头，又因为疏于打理，显得不太精致，于是又被经纪人挑了一圈毛病。

    林姜元呆坐着听了半个多小时的责怪，任由发型师拿着吹风机、卷发棒在自己头上发又拉又扯的，好不容易腰酸背痛地起身，脖子上也被高温弄了一层汗。老实说，这时候她真是有些想甩脸走人了。

    就在此刻，休息室的门开了。林姜元先是看见门空洞洞地开着，一位穿着休闲的女人走了进来，待那女人转过身，才看见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形高挑修长，清瘦挺拔，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修身西装，一张薄唇抿着，不苟言笑的样子，走到林姜元面前，一句话都没说。

    林姜元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人眼熟，迅速把穿越前的记忆排查了一遍，也还是想不起他是谁，如此内心活动一番，双眼不自觉地就盯着这男人的脸看了许久，直到经纪人戳了戳自己才回过神，低头一看，这人的手已经伸到眼前了。

    “很高兴我们frion品牌能和林小姐合作。”林姜元听见他如是说。

    林姜元礼貌回握，点点头，竟连一句寒暄都不讲，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幸好经纪人打了圆场。

    也是在通过经纪人的口，林姜元才知道这男人叫倪舟，也才想起来，林涵之前似乎和她提起过这人。

    林涵告诉他，倪舟是倪氏集团老总的私生子，身份敏感，大家都不敢提却也心知肚明。倪舟从小是和倪家独立分居的，因为家中儿女对做生意都不感兴趣，所以老总才把他召了回来。这个倪舟，也并不是一来就坐享其成，集团元老信不过他，把旗下最亏钱的frion品牌推给他做，嘴上说的是观察观察他的能力，实际上谁都知道是想找个理由把他弄走。所以，倪舟空降这个集团，于他于frion都是临危受命。

    难怪这个倪舟，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呢，林姜元腹诽道。她觉得，既然是这么腹背受敌的情况，倪舟依然坚持留在倪氏，说明他也的确是很有野心，想要继承集团的愿望足够强烈，以至于这样不利的情况都答应了下来。

    这倒让林姜元有点好奇这个倪舟，看着一表人才，其实也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嘛。

    顺势的，林姜元对frion也想知道倪舟做的品牌到底是什么？他是准备怎么做，让自己在集团里绝地反击？

    活动开始后，林姜元上了台，看见台两边的商品，垒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后面的屏幕也一直在重复播放这个产品的广告，她慢悠悠地走到主持人旁边，步态看着还挺优雅，庆幸自己从小在家学了些西洋淑女礼仪，现在算是用上了。

    在台中央站定后，气定神闲地举起话筒，将之前林涵教自己的一套官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是稳重从容的样子，其实手心的汗都快握不住麦克风了。眼一垂，只见倪舟就在台下坐着看着自己，也瞅不清神色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寒暄过后，主持人才介绍商品，林姜元只听林涵说frion做的是健康食品，活动上就往健康、有机那边狂吹就行，结果等听完介绍她才明白，这frion做的就是矿泉水，包装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又是福建山泉水，又是挪威设计师设计的瓶身。

    嘁，说来说去不还是凉白开么？难道他们现代人，竟矫情到连水都要找明星打广告的地步吗？林姜元心想，嘴上却还是各种商业吹捧，瞎话连篇，脸上还是堆着模式化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能吃这口饭。

    事情是出在记者群访环节的，这一点虽然林涵有过关照，提醒她那些记者都是有备而来，不是什么善茬，他们的问题能没底气回答就推给经纪人。

    然而，言犹在耳，当林姜元看见面前那么多话筒捅到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不免乱了阵脚，闪光灯打得她眼睛止不住乱闪，记者的问题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已经分不清远了近了。林姜元一时晃了神，知道经纪人偷偷用手肘顶了她一下，才有摆出机械化的笑容。

    “这两天你的照片被疯传，做成表情包，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姜元照着她前一天在网上看的那些明星Q&A，说：“能带给大家快乐，对我也是一件好事。”多一字不多，少一字不少。

    这个问题只是探口风，摸摸她的底，记者既然已经摸到了，接下去的问题，可就越来越挑衅了。

    林姜元虽然开始有些不慎，但两三个问题后，她便掌握到门路，也算晓得了和人打太极的招数。

    林涵告诉过她，很多时候，记者是你的敌人，也可以是你的朋友，你和记者，都是双方利用的关系，其实就和打仗借兵一样的道理，这些道理她以往也懂，可一直都摸不着门路，才屡屡出洋相。

    林姜元不懂现代人的人情，但她知道，借兵非慈善，更像是生意，对记者而言，能在她嘴里套到话题，才好交差，所以她不能让记者钻到空子，却还要给他们尝到甜头，这才是有利于关系的维护。

    所以此时此刻，她披着林涵的身份，就像是在和记者在玩游戏，双方的斗志都有些被激发起来。她也有些好奇，那些记者到底会问出些什么来，于是和他们相互撩动着。只是苦了一旁的经纪人，频频冒汗。

    到最后，那些记者显然有些急切，以为今天能钓到八卦大写特写，可林姜元又每每在他们已经快触到底线的时候，把他们打了回去，很是不尽兴。

    临到林姜元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今天凌晨微博上指责你涉嫌插足某流量的感情生活，还刷了让你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事发突然，林姜元和林涵都毫无准备，但在意外和震惊之后，是愤怒，她不能忍受别人这么诋毁林涵。

    “有证据吗？”

    “拍到你们在三里屯吃饭。”

    林姜元冷笑，她知道昨晚林涵和自己在一起：“那不是我。”

    “可是有跟帖评论，说是你本人。”

    “那让他来吧……”林姜元嗤之以鼻：“我就算不修边幅走在路上都能被人偷拍，这样都能认错，可见说这人的人眼神是不好的，这样的人，说的话，你们也会信？”

    记者碰到过给软钉子的明星，却鲜少遭遇像林姜元这么直截了当的，一下倒不知该怎么问。

    经纪人见状，赶紧插了个空挡，把话题打断，拉着林姜元就要走。

    可林姜元还挺意犹未尽，竟然放话：“我见惯了往人身上泼脏水的事，你们的思维不论古今，向来都只把女人当靶子，毫无根据便说我插足别人的感情，给我定罪动用私刑？难道这就是你们发展了几十年的精神吗？可以为了一件我没做过的事，给我定罪，然而却能视那男人对爱人的不忠为无物，所以你们所谓的正义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你们到底是讨厌不忠，还是只是单纯讨厌我这个人？”

    一番话把记者说的哑口无言，经纪人赶紧打圆场，一边说着“今天的问题就到这边，谢谢大家”，一边拉着林姜元就往外冲，走的路上还翻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啊你，你又闯祸了你知道吗？”经纪人把她退上车后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