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希亚上一次产生痛恨的情绪还是因为蝰蛇夫人。
那个女人所代表的九头蛇最擅长做的事就是践踏人的尊严，用各种手段给人洗脑，剥离人的自由意志，操控人为他们的私欲和野心效力。
她厌恶九头蛇以至于不屑说恨，但凯拉是曾经亲近的人，她就是要说出来，出于报复心理，只有同样伤害到对方感情才能让她觉得好受一点。
来啊，互相伤害啊。
“我恨你！”
当她那句话冲口而出后，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迟疑一瞬迷茫，即使稍纵即逝，但她知道她得逞了。
凯拉虽强得离谱，但她同样也有感情，她不是铜墙铁壁。
不过艾莉希亚的任性没能挑动得了对方情绪，凯拉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之色。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你身上设下封印？”
“太过强大的能力不能称之为天赋，那更像是一种诅咒。”
“一个人格尚未健全的孩子拥有难以控制的力量于她于世界都将会是一场灾难。”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凯拉没指望头脑发热情绪上头的女孩会乖乖回她的话，于是自顾接了下去。
“暴躁，冲动，无所顾忌。”
“你很聪明，又擅长伪装。即使弱小，也能想方设法为自己清除障碍，且只有在这种时候，你表现出超出常人的耐心。”
“仿佛骨子里有着天生的犯罪基因。”
“可我不认为，基因能决定一个人的一切。”
“封印只是权宜之计，你必须学会自己控制，所以，你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的目的只是避免你失控造成灾难，我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对你悉心教导，直接将你镇压就好了，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我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而不是被世界所恐惧、排斥。”
“……带孩子有多难你是不会懂的。”
尤其是她这样的熊孩子。
后一句凯拉没说出来。
艾莉希亚撇撇嘴角，讥诮反问道：
“我是你的谁，值得你如此耗费心思？”
“……”
说不出口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她瞒着自己多年到现在也不肯吐露。
无论她俩是什么关系，能让凯拉花费那么多心思，自己对她而言一定不止是需要照看的阿猫阿狗那么简单。
但这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既出现在她身边，却又冷眼旁观，让自己寄人篱下颠沛流离。
“我们之间不应有过深的牵绊。”
凯拉避开了她的眼神。
“你成长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你本来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但这并不影响你长成一个健康独立的人格。”
“我承认我因为急功近利隐瞒你做了很多事，那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你必须快速成长起来。”
“我也犹豫过，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引导你认识世界，认识人性，适应和融入社会，教你学会敬畏生命、懂得人间疾苦，我不认为这是错的。”
“当我觉得你长大了可以独自面对风雨了，我便干脆地放手，后来你独自处理的所有事，我再没有插手过，你的选择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即使过去某些开始不那么偶然，但你一直都拥有选择的权利，你的人生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你仔细想想，我所做的是在控制你给你洗脑，还是在帮你习得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不到十年的时间，你见识过社会百态，也亲身尝试过人生百味。”
“……你见过底层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人们是什么样子，也体验过上流社会的富贵和特权。”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最可贵，什么值得珍惜。”
“都说由奢入俭难，但你不一样，你喜欢那些但从不会因此而迷失自我。”
“因为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吗？”
“不，我不知道！”
艾莉希亚突然爆发。
听了半天，她耳边回旋的一直是对方那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应有过深的牵绊’。
她根本不知道她对自己影响有多深，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重要。
艾莉希亚最讨厌这种单方面犹犹豫豫、若即若离的关系。
什么都是她认为，多么自以为是的人。
“狗屁选择的权利！我怎么知道这些究竟是我想要、还是你想要的！？”
先入为主，艾莉希亚陷入到了思维的死胡同中，听不进她的任何话。
凯拉冷静的解释起到了反效果。
她说的话越是合情合理，艾莉希亚就越是抗拒，只觉得她在狡辩，她仍然在操控自己，在给她洗脑。
她不知道她还能相信什么。
她被不断积累的负面情绪环绕着，只想撕裂对方的冷静把她拉下泥潭大吵一架，好痛快的发泄一场。
艾莉希亚捏紧了双拳，不知不觉中，双眼渐渐变得幽深，瞳孔持续放大。
整个人身周开始弥漫出雾气，身形轮廓也渐趋模糊，雾蒙蒙的像是随时会隐匿消失一般。
空气中荡过一丝涟漪，视野中殿里巨大的石柱以及远处的墙体都扭曲了起来。
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当艾莉希亚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时，她难以想见的后果也随之而来。
这和她在怒意中驱使灰雾攻击冒犯她的人时大不相同，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控制，在冲破束缚——
她又‘看见’了星空。
但这一次，她并没发现那景象有多绚烂。
因为那片星空在急剧拉进，当置身其中时，她‘看见’就不再是一片璀璨，而是无尽的黑暗。
以及能感受到的黑暗中逐渐靠近的巨型天体。
那天体如同一个漩涡带着能将一切撕碎的力量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像一只巨兽要将她碾压、吞噬。
胸腔里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仿佛要蹦将出来。
这种只有噩梦中昙花一现过的陌生感受使她急剧恐慌起来。
不！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凯拉投去求助的眼神。
而对方却站在几步外看着她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出手阻止这一切的意思。
凯拉的冷淡使她再次愤恨起来，几种极端情绪交杂在一起，几乎要冲昏她的头，扼杀她所有仅存的理性。
在这种几近没顶的情绪中，她整个人也几乎全部雾化。
而就在这时，凯拉出声了。
“冷静下来，艾莉希亚。”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轻柔且坚定，如同儿时无数次对她谆谆教导那般不厌其烦。
“不要被情绪牵着鼻子走，怎么摆脱它，你知道的。”
慌乱中的艾莉希亚循着她的声音在模糊的视野中找寻她的身影，她终究没有放弃自己。
“别怕，你能做到。”她说。
“控制好你自己，你就能掌控所有的一切。”
“……”
最难掌控的情绪不止是步步攀升的愤怒，突如其来对未知的恐慌更甚，它能让一个强大而冷静的人关键时刻自乱阵脚。
好在艾莉希亚不是没有面对过这种境况。
多年的训练终究不是白费的，艾莉希亚始终保留了一丝清明。
以往多次濒临绝境的经历锻炼出了她强大的自信以及适应能力。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再放纵下去，放纵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担，而她不一定承担得起……
艾莉希亚对此很有经验，情绪的自我调节早已与她大脑的奖惩机制密切相关，在有意识的不断自我暗示下，身体开始自主分泌出作用于调节情绪的相关激素。
在连续且艰难的深呼吸中，头脑中的躁意渐渐平息，艾莉希亚逐渐冷静下来。
摆脱了极端的负面情绪后，那片星空也在她意念一动间‘退’走消失了。
只是等一切稳定下来，她看向对方的眼神仍然冰冷。
凯拉却不以为意，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略带得意的欣慰。
“你很不错，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
“你真的长大了。”
艾莉希亚哪能想不明白，她是封印的主人，她根本不担心她失控，这不过是凯拉对自己的又一次考验。
凯拉在用事实告诉她，她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她的抗争像是无理取闹，她的情绪也来得莫名其妙。
这让艾莉希亚感到难堪。
还生出了一种在对方面前自己完全透明的羞耻感。
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觉得凯拉的做法很有道理……
异地处之，她不可能做得比她好。
但明明这件事上理亏的那个是她才对。
所以，从理智上她能理解，从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她扭过头，不再看她。
她突然很想巴基，比任何时候都要想，他肯定能懂她的心情，即使经历不同，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就是一样的人。
可是，虽然她想立刻回到那个世界去。
但她不想开口求她，她不想再和凯拉多说一句话。
她还是很生气。
她只想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即使这里不是她的地盘，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还是义无反顾瞅准最近的一扇门抬脚就往外走。
……
沉重的侧殿门在背后合上，艾莉希亚长松了一口气，然后疾步离开。
她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去整理一下头绪，发泄一下憋闷的心情，走了没多远就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就凭随时随地身处云雾之中不难推测这座山有多高，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山峰顶端地方也这么宽，像迷宫似的，那这座山到底有多大？
险险避过一群撒着欢如疾风般划空而过的黑狼，艾莉希亚又羡慕地看着头顶长伸着脖子优雅飞过的白鹤，慢悠悠走下一座石拱桥。
自己大概是在逛世界顶级的生态动物园？
“妙哦——”
一声细细的猫叫在身后响起，艾莉希亚刚闪过‘哦，还有猫’的念头。
接着就感觉什么东西挨着她的裙摆往腿上一蹭。
她低头一看。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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