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然而传达消息并不容易，斯内普的忙碌程度超乎想象，像是匈牙利蒂萨河上跃出水面便只剩下三小时生命的雄性长尾蜉蝣，这个常常只能让他看见飘飞卷起的黑斗篷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斯莱特林仿佛也正把手上捏着的日子当成为仅剩不多的财产。
壁炉里的橡木缓慢持续地燃烧着，橘色的火光把扶手椅的影子打在惨白的墙上，看着像林立的丘壑，室内再没有其他光源，这让外边麻瓜街区突然熄灭的路灯尤为显眼，小天狼星凑上前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街道上黑漆漆一片，远处传来钟声，一个人影——比漆黑的夜色更深些的轮廓——慢慢接近了这幢房子。
一间麻瓜住宅，斯内普在寻找空置房屋上总有一套，就好像这些外出度假的麻瓜在拖着行李箱搭乘计程车远离这个街区前会先知会斯内普一声，告诉他，我家没人啦，尽管来，这儿有足额的炭火，顺便帮忙把酒架上的几瓶酒也处理一下，不够的话，去地窖里再看看。
麻瓜院子的栅栏消失了一块，干枯的杂草发出咔嚓咔嚓的被踩碎的声音，房子的大门最终被打开。
斯莱特林的疲惫难以遮掩，但这幢位于伦敦西区的住宅应该足够安全，斯内普一进来便挥了挥魔杖，客厅的灯都亮了起来，小天狼星警惕地往外看了一眼，窗帘紧闭，屋子外的情形是看不见的。
斯内普扫了他一眼，在靠近壁炉的地方坐下，格兰芬多递给他一杯威士忌。
外面，一辆麻瓜的汽车驶过。
小天狼星看得出来斯内普想安静一会儿，他耐着性子，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打量这幢房子，这间屋子打扫得干净，茶几、餐桌上空无一物，墙上挂着几幅画，那是属于麻瓜的现代艺术，巫师欣赏不来。格兰芬多伸长腿，在扶手椅里用更舒适的方式坐着，他的脚下是一条漂亮的地毯，它在距离壁炉三尺远的地方终止，裸露出来的石头地面被照耀着火光。
这是个相当温馨的麻瓜住处，如果忽视掉壁炉上为什么会放着几幅逼真的牙齿模型的话。
斯内普放下了杯子，谈话伊始的标志。
“黑魔王今晚在马尔福庄园召开了会议。”他说，“你大概是想和我说这个。”
“是的，斯内普，那张恶心的地图就是我做的。”
“亚克斯利说了，他还试图让黑魔王给你标记，他认为你有这个倾向。”
小天狼星夸张地呕了一下，他的拳头捏实，这些天他就像个引线早被点燃的炸弹一样，随时都可能炸掉，他倒没有气得大喊大叫，反而冷笑起来：“他的主子又怎么说。”
斯内普的表情就能回答了，伏地魔不可能标记他。
“给你一个徒有其表的名声和给你一个货真价实的名份是两码事。”斯莱特林的腔调里弥散着疲惫，他的脸色被壁炉照得一片蜡黄，眼睛下是深深的青圈，“苏格兰低地和奔宁山脉的北部一年前开始行动，繁荣计划在今天之前只有少数几个食死徒知道。”
“这怎么可能！这么大批的麻瓜血统和哑炮被送去北方！”
斯内普在扶手椅上半天没有动弹，小天狼星注意到他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水和比之刚才更糟糕的状态：“北方……奔宁山脉以北一直到霍格沃茨之间的广袤的荒芜高地——是黑魔王□□麻瓜血统的地方。”
他停顿一会，继续说：“阿兹卡班早就不够装了，小天狼星，魔法部判决入狱的巫师，只有一小部分送去海岛，其余的都在北边，名义上是呆在魔法部新建的监狱……”
“实际上——实际上就是把他们当牲口来繁殖？”小天狼星不敢大声，他突然爆发的怒气让他黏在了椅子上，仿佛一动弹这把扶手椅就会因为引线燃尽而彻底炸毁，“什么叫做——结婚和生育必须保持其纯洁？还有那个更恶心的纯血奉献的说法——他们怎么奉献？亚克斯利的意思是纯血之外的巫师他——他们——是可以随便□□的吗？”
小天狼星接着说了更多，有关于那天整理地图时翻阅的文件带给他的震怒，斯内普没有打断他更没有出言讽刺，格兰芬多说到最后，他意识到斯莱特林内心的波动与他应当如出一辙，不会比他更好受。
他说完了，半躺在椅子里喘气，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和之前许多次一样，他点燃一支烟嘴朝着斯内普递去。
斯莱特林接了，头一回。
小天狼星怔着，他盯着对方薄薄地嘴唇含住烟嘴，接着胸口膨胀一般地把长袍前襟撑起来，随着衣服的回落，斯内普的鼻孔缓缓地吐出一团白烟，他的嘴也跟着张开来一些。
“我依然搞不懂你为什么会用这种东西制造你的慢性死亡，小天狼星。”斯内普开口，他的嗓音更哑，这支烟一定让他不太好受，“麻瓜有那么多伟大的发明，而你偏偏挑一些有助于你死得更快的。”
“这是你的第一支烟。”小天狼星问，语气却是肯定的，斯内普懒得回答，格兰芬多也不去纠结，他给自己点了另一支，狠狠抽了一口，“你会发现它的作用，斯内普，它帮助我思考。”
“你指的是这种——头脑清醒、身体舒适的——感觉。”
“是的，你也喜欢它。”
“不，布莱克。”斯内普把那支烟扔进了壁炉，“你只不过是在寻求尼古丁对精神的麻痹，相信我，不如选择吗啡，它效果更佳，当然，大呼小叫来发泄情绪也不乏是一种疏解的途径。”
他们安静了几分钟，只有炉子里的橡木的噼啪声。
“抱歉。”
斯内普抬起眼皮：“什么？”
“没什么，我只知道这个词管用。”小天狼星自暴自弃地把头发抓了两次。
他们的心情都莫名其妙地好了一点。
“黑魔王并不满足于统治英国的巫师。”斯内普说，“锥形准则的最底层——是麻瓜，食死徒要创造一个由纯血巫师领导的英国——而不只是英国巫师界。”
“……伏地魔不可能成功！”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布莱克，麻烦你想一想，黑魔王真的需要杀掉那么多麻瓜吗？
“他不需要，食死徒只需要杀得巧妙，杀得精准——足够引起恐慌。至于手法，在英国巫师的身上他们已经练习过了，你以为，为什么麻瓜血统被遣送到北方，再仔细想想亚克斯利和诺特那天替霍格沃茨麻瓜血统的学生决定就业的时候都派往哪里——不论是莱斯特兰奇的种植园还是马尔福的龙血产业。”
“北边？”
“不够准确。”斯内普说，“说那里是交界处更合适。”
“斯内普！”小天狼星突然站了起来，“伏地魔把麻瓜血统甚至是麻瓜都汇集到了苏格兰，那不就更方便了！这简直就是现成的军队！”
“不是这样，布莱克。”斯内普摇头，他思索着，最终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解释，斯莱特林把左手的袖子拉起来，那道蓝色的标记在腕上，“黑魔王不会忽视任何威胁，关于这个标记——记得卢修斯说了什么吗？”
“黑魔王知道我们的行踪？”小天狼星回忆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来这句话来。
“是的，布莱克。”斯内普说，“可以召唤一个人和可以探查一个人，是两码事。前者就像是双面镜，至于后者……”
“你是说伏地魔可能会知道你来这儿？梅林！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小天狼星的声音甚至在颤抖。
斯莱特林紧紧盯着烧得正旺的壁炉。
“来确认一些事，”他说，“你的胳膊，布莱克。”
格兰芬多把袖子拉高了，似乎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两个巫师都把魔杖点亮，尽管这儿已经够亮了。
颜色又变深了。
窗外又是一辆汽车驶过的声音。
小天狼星小声地问：“这代表什么？”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从胃里涌出鲜明的恐惧来，它堵在喉咙口，喷薄欲出，那并不是伏地魔可能前来杀死他的恐惧。
斯莱特林的指腹在那条线上轻抚了一下，他的声音轻柔，是在安慰惊慌的小天狼星：“黑魔王不会来。”
斯内普垂着头，盯着他的手腕，小天狼星无从判断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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