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Ninetyseven、

    夜幕与星星的帷帐之中,塔纳托斯正在沉睡。

    被安抚的宁静状态,舒缓的休憩。

    一种默许被拥有的亲密态度。

    他的双生兄长,睡眠之神修普诺斯拥着他。呼吸如此相近,肌肤相触。

    修普诺斯用手指轻轻描绘着弟弟嘴角的弧度,平稳的,微微往下抿,仿佛残留着一丝不悦。

    “还是想着那件事么。总之我的做法让你不舒服,接受了我的解释,知道是那样的,但是并没有释怀多少,只能自己继续不高兴慢慢消化情绪遗忘么。”

    “这么脆弱,多愁善感,这么……在意。看来我对你真的很重要呀。”

    “是我一手把你□□成这样,所以我有责任。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也不该让你难过的。”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我非常需要你,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点。”

    “我说过,其实我性格一点不温柔。只是我认为,这样或许最能接近你,获得你的许可和好感,所以才这样去做。”

    “你要我说实话。当时说的时候,我还是有所隐瞒,那并不是全部。”

    “当我清楚我一定要得到你时,充满心中的爱并不是完全纯净明澈的。其实我并不确定能够如愿,因为你那么难以接近又冷漠。我的猜想中充满各种各样负面的可能性,并且因其而压抑着无数黑暗的情绪。”

    “如果你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我。如果你拒绝我。如果你疏远我。那绝对会给我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我说过我能够安抚自己,因为那就是我的能力。可是我会放任自己,不去这么做。或许我会采取一些更加极端的方法来缓解这种痛苦,满足自己,甚至可能会伤害你。因为爱不能靠自我满足,要求攫取他人的身心。”

    “不过,有些难以置信的是,你的实际性格居然很软,轻易就接受,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你说过,我是你的光,美丽温暖。所以你才被吸引,去尝试这外在的世界。但你不一定完全知道你带给我怎样的快乐。降落荒漠的雨,安抚我幽暗狂暴的心。”

    “你当然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存在,都是极度自我的。但是也许你并不清楚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显现为怎样的状态。尽管你对我毫无隐瞒,展露无遗。”

    “我向来想要什么就要得到,绝不会克制和考虑别人,凡事只为取悦自己。如果说别人没有意识到我拿走了什么,没有意识到我做了什么,没有意识到我的真实性格。那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意识到这点,将事实伪饰,省得多余麻烦。”

    “如果说我确实有温柔的一面。那是因为你需要被很温柔和小心地对待,才能形成爱的个性。因为你凡事明白,又生性内敛,能使你愿意离开自身领域降落去感受的,一定要是非常美好真挚的东西,对你足够有吸引力。”

    “这些我本来不想说,因为在你面前,我觉得很难以启齿,好像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但是,我想告诉你,你的态度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其实我并没有想把你变成什么样的性格,理想的形象。更确切地说,是我希望你能够因我而幸福。当你接近我,向我索求爱的时候,令我喜悦,得到安宁和平静。我从来就不敢轻视你的情绪,你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如果你有我厌烦你的乖巧顺从、得到就无味的错觉,我一定要祈求你不要这么想。因为你对我的纵容和悦纳,是治愈我那贪婪和无法餍足的心的唯一。我只是……因为你的过分容让,或许太肆无忌惮了些。”

    塔纳托斯睁开眼睛,修普诺斯凑过去,亲吻那双漂亮如银宝石的眼睛的眼角。

    “塔纳醒过来,是想说些什么吗?不要说太过伤人的话好不好。”

    塔纳托斯低着眼睛不看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最近你对那些死荫造物很上心,然后某个瞬间,我发现一个事实。”

    “你一开始喜欢的是我作为本体化身的那个形象。然而我迎合你的愿望,让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生命的存在。离我的本源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不像,造成了裂痕和缝隙。这也就是前段时间那件事的根源,最后我选择了你,也达成了和解。”

    “祂警告我这样对我来说太危险,我当然知道,也已经听腻烦了。我本身就是随心所欲的,只要喜欢就要。但就在刹那,我觉得我又重新认识了爱的虚幻,祂曾经说的,即使任凭我,也未必能如意。”

    “你跟它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我忽然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众生之中毫不出奇的一种复制,一个普通的恋慕者。而不是死亡的化身,你最初被吸引的存在。在这里的不过一个空壳,一个虚拟的形象,醒来即消散的泡沫。凭你的心愿和信念诞生的,无根源的梦之造物。你喜欢的,也许并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你才会回过头,去寻找那些痕迹。这才是祂想说的。不过这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会顺应你的想法,去取悦你。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而这完全不是你的责任。所以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在气我自己。”

    修普诺斯凝视着他,亲吻他的嘴唇,翻过身,将弟弟压在下面。

    温暖修长的手指抚过肌肤,羽毛般轻柔,撩拨起颤栗。

    “塔纳,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说你不生我的气,可是你对我发起的指控比这严重,严重得多了。”

    他低下头,咬着弟弟的脸侧耳垂,声音温柔,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你是在指责我不爱你哦,塔纳。我说了那么多,结果你就这么个看法。我真的会生气的。”

    塔纳托斯垂着眼睛。

    “不是‘爱’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我当然一直认同自己。但是在那瞬间,我忽然不确定你是怎么想的,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想要什么。使你迷恋的东西是什么,那种特质有没有从现在的我身上消失,以至你想去别的地方寻求那种可能。”

    有冰冷的水落到脸颊上,潮湿在发间蔓延开。

    轻柔得近乎哀伤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完全不是那么想的。”

    “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问题,庸人自扰的杂乱情绪。所以不用管我。只是你愿意跟我说那些表白,我也试着跟你说下我真实的想法,为什么没法开心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会生气,你觉得怎么能消气怎么去做就好了,或者需要我配合什么。刚才你说,如果我没有顺从你的心愿,你不知道会做什么,甚至伤害我?那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别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一直都是希望看见你能对我笑的。”

    塔纳托斯转过头,轻轻舔去对方脸颊上那些苦涩的痕迹。

    “修别难过呀。我一直都很爱你的,一直都是。这个事实你总该安心的。而且你刚才也说过,你其实更偏向顺应自己的心做事。所以,这真的不要紧。我也说过了,这无关理智和事实,你那么好。这纯粹是我自己毫无道理的心情问题,没办法马上改。你也不用尝试去解决。像平时一样就好。”

    温柔的睡神叹息着,拥吻他。

    “那我会尽量让你想着我,不会沉浸于这些情绪中。”

    门无声地打开,万特走过去,看见刻瑞斯依旧带着耳机坐在电脑前。

    她扬起眉,看着叉叉油管网页的屏幕。

    “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刻瑞斯支着脸看妖精打架,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

    “研究一下。”

    “还是BDSM?”

    “修普诺斯大人最近不是好像有隐藏新属性出现嘛。我好奇一下。”

    “那叫病娇。跟这个没啥关系。”

    “哦,谢谢。那要看什么。”

    万特揉揉额。

    “我觉得这个吧,不用多在意。反正他俩这是正常操作。尤其塔纳托斯大人,就是没事找事,每天闲得扯花瓣爱不爱我。”

    “怎么说,就是因为上次修普诺斯大人找我问了些问题,塔纳托斯大人才不高兴的。所以我觉得我要稍微负点责任吧。”

    “你看不出来这完全是他俩玩情趣的借口吗。上次我去送消息,修普诺斯大人还看到我就不高兴了。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在说。”

    “你说的那个病娇的话,我觉得塔纳托斯大人有点危险哦。”刻瑞斯看着百科的解释。

    “哎呀。他俩自己能解决,用不着我们操心。再说担心也没用,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我知道啊。只不过……塔纳托斯大人老是这样那样的。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刻瑞斯看着屏幕。“这不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吗。见其所见,闻其所闻,以人形现,凡事与人相同,理解此万有世界。”

    下午茶的时刻总是阳光和煦,花园馨香。

    女主人也还是那个女主人,只是换了访客。

    米诺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莹白纤薄的骨瓷,描着细细的金边,艳红得高贵的温暖液体散发着飘渺的兰花香气,折射一小块阳光的碎片。而那双手,纤细、修长、苍白,仿佛保养良好的女子的手,却又毫不柔软,而坚硬有力如同钢琴白键,如大理石。

    “承蒙梭罗夫人招待。”米诺斯的嗓音轻柔优雅,诚如一个贵族应有的教养。“只是不知这次,梭罗夫人又是为何事同我商议。如您所知,冥界对诸神计划并无参与的意思,也没有插手的兴趣。而事实上,开诚布公地说,我们实际对这片大地毫无兴趣。神话之梦的轮回已经结束,此后将不再有宿命。那仗已经打完了。”

    “但仍然有公义的冠冕为这世界留存。不是吗?所以才有启示录和最终审判,才有诸神的选民计划。旧的结束与新的开始,新天新地。”

    “梭罗夫人,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请直说。我不是很欣赏这种‘淑女说不其实可以,说可以的时候其实是NO。’的游戏。也许你们认为这是一种礼貌和委婉,可以让事情不那么直白和有回转余地。虽然看起来很不像,但我真的不怎么喜欢这种心照不宣彼此暗示的说话方式。如您所知,我的身份是个贵族,但更是审判者,我喜欢冷峻清晰的现实和因果逻辑链。”

    梭罗夫人依旧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但是不管怎么说,确实某种意义上来讲,在圣战结束之后,你们反而得到这片大地了。”

    “随您怎么理解吧。而且我认为这不是您所真正关心的,既然您参与了选民计划。这片大地的未来与您、以及波塞冬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梭罗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起来有些不安和焦虑。

    “米诺斯先生。”她换了一种慎重的口吻。“事实上,这次我邀请您来,并不是因为海界和冥界交际的缘故,虽然是这样的名头。对外我会说是为了打听冥界的计划,以及你们对于诸神和选民计划的看法,倾听你们的意见。因为这个计划将会使很多人能够逃避最终审判。但我深信,你们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是的。”

    梭罗夫人微微皱着眉,她稍稍侧身,像是想要诉说什么秘密。

    “其实我邀请您来,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立场和想法来找您。我想向作为审判者的您打听一些事。”

    “您可以先说。”

    梭罗夫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您对亚特兰蒂斯知道多少?不,我的意思其实是。那些子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得罪了神。他们现在在冥界吗?当然,我知道这是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的神话了。您可能也暂时不知道,不过您可以查查典籍和法典,看下记载是怎么样的。”

    米诺斯微微翘起了嘴角,笑容虚幻。

    “真难想象,作为海皇波塞冬的地上代言人,梭罗夫人竟然会想去做这样的事。”

    “米诺斯先生,您是个聪明人,所以一下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不是我作为海界的立场来说话,而是作为人的立场来请求您。您知道,这某种程度上实际上是意味着背叛。”

    米诺斯轻轻叹口气。

    “既然夫人如此,那我也同样抛开冥界代表身份,以同样为人的立场跟您说吧。”

    “不胜感激。”

    “就我所知,亚特兰蒂斯的子民从来没有来到过冥界。他们的时代实在太早了。远远早过我生活的英雄时代。是的,你我都知道。他们最终获罪于神,整个大陆都沉于海底。但我并没有在冥界法典上看到他们的记载,他们的生平,他们的罪,他们的审判,他们的死后生活。也许在那时候,这些规则都还没建立起来。”

    梭罗夫人低头沉思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这其中的意义。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多谢您提供的消息。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我还有别的疑惑也希望您一并解答一下。”

    米诺斯没有答话,只是微笑。梭罗夫人就继续往下说。

    “我最近查了些资料。我认为,亚特兰蒂斯并没有全部覆灭。长子亚特兰蒂斯的弟弟加德伊洛斯的国度直至现在都还依旧存在,加德伊拉,即如今西班牙加的斯省大致范围的地区,即所谓赫拉克勒斯之柱附近的一角。它始终都还存在着,因此,我希望您能回去之后帮我查一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亚特兰蒂斯毁灭的因果,它留存的因果,还有……那些人。您可以提出您认为合适的报酬,我将会支付。”

    “不必。我做事向来只凭兴趣,不做这种交易。”

    “明白了。那么,这件事本身是否足够成为您感兴趣的筹码呢?”

    “是的。所以我也可以告诉您,我也在不知道,跟您一样在等着这个故事的内幕消息呢。”

    “这样啊。那总之多谢了。”

    米诺斯站起身。

    “那么,告辞了。梭罗夫人。我真的要走了。”

    “好的。总而言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米诺斯向她微微致意,转身离开。

    “等等。”走了不远,梭罗夫人又突然喊住他。

    “您说您也不知道,在等着这个故事的内幕。其意义是,您最近其实已经查过这方面的信息,只是没有结果。为什么?您为什么也会想到去找?您又已经知道了什么?”

    米诺斯只是侧过脸,回她一个笑容。迎着下午的阳光,那个笑容如此朦胧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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