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他用树枝将这两个字写在地上,有些自嘲的说道:“村里的教书先生帮忙起的,是我唯一会写的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或许,是想提醒自己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吧,想起刚才木屋中的装饰,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估计她心中一定会轻视这样的自己吧。

    慕奕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早就习惯了封闭自己的内心,用漠视来保护自己,可如今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在意司凝雨的评价,明明两个人不过是初见而已,明明两个人毫无关系,可他心中确是在意,就连淡漠如他都不能否认。

    司凝雨在旁边听见他自嘲的语气,有点忧愁,她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对方?

    可是她完全不会安慰人啊啊啊。

    要是她师父用这种自嘲的语气说话,她早就怼过去了,比如这样:“师父,你可拉倒吧,还和我装可怜呢,你是不是最近又想吃什么好东西了,咱能别这么迂回行吗?咱能直说不?”

    可是对着慕奕,她有点卡壳,总觉得怼不出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其实我功课也不好,懒得看书,还经常逃学,我师父鸿钧真人有时候还骂我懒驴上磨,不打不走,我是不是也应该忏悔一下?”

    可还没过一会儿,司凝雨忍不住又自问自答了一句:“可我才不想忏悔呢,人就这一辈子,活得开心自在最好。”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慕奕勾了勾嘴角:“你能安慰我,我很高兴,但我其实不信你师父舍得这么骂你。”

    司凝雨看他笑了,也松了口气,她看着慕奕,还在心中默默的评价了一下,果然高冷的人不笑则已,一笑起来真的让人惊艳,她是不是偶尔也可以试试这个样子?

    但转念一想,让她完全高冷估计会憋死她,还是不要了。

    两人又吃了一阵,司凝雨这才想了起来:“对了,你身上的伤需要换药,咱们先回去吧。”

    慕奕自是依言而行,两人顺着山路走回了木屋,进了他所住的那间屋子。

    司凝雨从晒草药的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罐子,打开后,一股刺鼻的药味发散出来,她将上药的木棍放进去搅了搅,坐到了慕羿身边:“好啦,你可以脱衣服啦。”

    慕羿看着司凝雨特别坦然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默了一下,才委婉的建议:“司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自己来吧。”

    司凝雨:“那怎么能行,背后的撞击伤你又碰不到,当然是我来。”她看了看他的神情,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好啦,对医者来说,病患不分男女的。”

    慕奕听她这么说,情不自禁想起过去那些情景,贩奴的人带他辗转各个城镇时,那些富家子弟总是用一种让他恶心的眼神看他,还试图脱下他的衣衫,无一例外,那个时候,他只恨不得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幸亏贩奴人对他奇货可居,总想开出一个高价,这才让他勉强活到了现在。

    可是如今,司凝雨也提出了这个要求,但他在她眼中却看不到一点淫邪的意味,剩下的唯有关切。

    原来他这样的人竟也值得关切吗?

    慕奕再也升不起抗拒的念头,背转过身,缓缓脱下衣服。

    他的背后疤痕密布,纵横交错,新伤叠加旧伤,甚为可怖,一向冷漠的他一想到要在清醒时将这样丑陋的自己展现在司凝雨眼前,竟有些赧然。

    司凝雨看到那伤,一时也有些沉默,有些伤明显已经是好多年前的旧伤了,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疤痕却永远不会褪去。

    而新留下的伤,包括琵琶骨上的穿孔,明显都是贩奴时期留下的伤,她昨日给他包扎的时候已经看过一次,可是如今还是为伤口的严重程度而惊心。

    不过在肩膀之上,有一个黑色的水滴形的印记有些显眼,司凝雨看了一眼问道:“这是胎记吗?形状倒是少见。”

    “嗯,从我出生起就有了,你若不提起,有时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司凝雨点点头,没有再问,现在还是伤口更加重要,她用木棍从罐子中舀出一些药,小心翼翼的敷在伤口上。可是即使再小心,慕奕的肩膀还是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司凝雨手下一顿:“是不是很疼?”

    慕奕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可是声音却有些闷,像是在强忍着痛楚:“无妨,继续吧。”

    司凝雨动作又轻了些,手上的药几乎抹上了他半个背部,直到将最后一道伤痕抹好,她才说道:“后背的药上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我还要处理一下你琵琶骨上的穿孔。”

    慕奕并没有依言而动,而是说道:“前边就不必了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你又不是专业的大夫,又判断不了伤口的恢复程度,总要让我确认一下吧。”

    慕奕实在无法反驳,只能转动身体,直到两人相对。司凝雨朝前坐了坐,整个人凑到伤口处细看。

    慕奕看到她靠的更近了,一直近到可以看清她眼睑上又细又长的睫毛以及漆黑瞳孔中的倒影,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身体绷的紧紧的。

    他不想被司凝雨看出异样,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放松,可越是如此,心中就越是在意,直到司凝雨的手轻触到他的肩膀,慕奕再也无法忍耐,他噌的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声线变得低沉:“我觉得肩膀的地方好多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司凝雨反倒被慕奕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索性她刚才也看清伤口的恢复程度了,也放心了,听到他这样说便站了起来:“那好,药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自己上药。”

    她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慕奕自己默默走回床边,伸手摸上了药罐中的木棍,那上面还有她手上残留的余温。

    他微微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可刚才的一瞬间就是没有控制住,他也很是无奈。

    上完药,用布将上半身的伤口裹住,将全身的衣服整理好,他这才走出了房间,门外一切如旧,可是却不见司姑娘的身影,就连刚才烤串的地方都没有。

    慕奕在山间喊了一声:“司姑娘,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可是却依旧不见司凝雨。

    莫非他刚才的反应让她生气了?慕奕心下有些惶恐,也有些焦躁,自从他被卖到贩奴人手中,司凝雨是第一个毫无私心对他好的人,他一点也不想惹她生气。

    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站在院子门口,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向周围喊去,只盼那个熟悉的声音能回答一声。

    可是,一直未有。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周围一直寂静无声,就在他的心渐渐冷却之时,突然从远远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她看到慕奕站在门外,立刻跑了过来。

    来的人正是司凝雨。

    可司凝雨脸上并没有慕奕想象中的怒容,反而笑着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怎么不在屋里休息?是太闷了吗?门口的风还是有点大,还是少站在这里为好。”

    慕奕的脸上殊无笑意,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你刚才去哪了?”

    司凝雨没有直说:“你猜?”

    慕奕将脸转向一旁,脸上只余冷然:“如果是刚才我的态度冒犯了司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介意,我从小就不会和人打交道,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司凝雨听完他的话,有些莫名,他没冒犯她啊,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看他的表情,大概也能猜测到慕奕应该是心情不太好,她虽然不会哄人,但有个方式应该能让他开心一下。

    她反手握住慕奕的手:“你和我过来一下,带你见个人。”

    她顾及着慕奕的伤势,没有走太快,只是沿着山路向下走去。

    慕奕刚才一时情急,这才抓着了司凝雨的手,没想到现在却反被她拉在手中,她的手很软,一点也不像一双伤人的手,可是那日却在贩奴人救了他的性命

    他本是不愿与别人进行过多肢体接触的人,但如今被司凝雨拉着手,他的心中却升不起一点反感,心中反而一片宁静喜乐,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一点。

    两人约莫行了半里有余,这才到了山脚处一间柴房模样的屋子。

    司凝雨将门推开,带着他走了进去,柴房里面躺着一个人。

    慕奕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人正是折磨了他将尽半年的贩奴人崔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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