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境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片广大无垠的土地得天独厚,灵气充沛物产丰富,先天多如狗BOSS满地走,妖灵奸宄邪魔外道天外来客活尸死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碰不到的。三天崩一座山五天毁一片海,今天爆个地图明天倒个神柱,时不时还有个四境合一天地互撞,当真是天崩地毁寻常事,沧海桑田是寻常。苦境的人民们坚强又勇敢,开朗又乐观,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生机勃勃精神满满,东奔西窜生生不息,小日子过得滋润异常。

    苦境,总有一股特别的活力。

    剑之初的着陆点稍微有点偏西,荒山野岭鸟不生蛋的地方,少年剑客在野林子里迷路转悠了将尽半个月,才看到村子的边。小村子里正在上演最有苦境特色的一道风景线,一群拖家带口包袱款款,急急而奔的逃难村民。

    “请问……”

    “问什么啊赶紧走啦,邪天御武杀过来了,这个怪物要吃活人啊!”

    邪天御武?剑之初觉得眼皮在跳,不是在上天界的监狱里关着么?呃,不对,好像上次听谁说,哪个哪个越狱了来着……

    “大英雄罗喉召集人手对付这个大魔头,据说败得惨兮兮,我看是凶多吉少。咱们还是赶紧跑啊!”

    片刻之间跑得一个不剩,不得不说,苦境居民在逃难这项业务上,那是相当的娴熟。

    …………

    “壮志雄才意傲然,血尘十万靖狼烟,情缘舍尽成人极,因尽果来二十年。”

    六角凉亭纱幔环绕,白衣广袖仙风道骨的文弱书生,轻纱垂落遮掩着面目,低垂着眼睛斟茶邀客,乍看上去,雌雄莫辩。

    “血云天柱之法,凶险异常,纵能成事,日后也必身受其害,尝尽恶果,是否要用,你自行决断。”

    隐士正对面端坐之人,一身辉煌战甲,气度沉稳,身侧一口锯齿奇刀,锋芒森寒,霸气非常。

    “若不用此法,吾等能有几分胜算?”

    “无。”

    “邪天御武号称不死,回复之能罕见,若无此阵压制,诛魔绝无可能。”

    “十万人命,四杆九殃幡,仍需抓紧时间,若等他收集了足够多的婴孩,炼制补全功体,此阵亦难奏效。”

    “可还有其他方法?”

    “苦境之内,应无其他方法。”白衣飘然的隐士叹了口气,“吾言尽于此,还请好自为之。”

    …………

    “大哥,现在怎样办?”

    “要我讲,这个来历不明的天舞神司,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十万人呐,说砍就砍!那什么九殃幡真正能有用?”

    “二哥,邪天御武的厉害,咱们不是已经领教过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盲目硬拼并无胜算。”

    “四弟你太悲观了,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那个邪天御武真正死不去,咱们兄弟齐心,磨也磨死他!”

    “鲁莽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须得谋定而后动啊。”

    “谋谋谋,等谋好了,西武林早没活人了!”

    “大哥?”

    “……”

    “三哥!这是!”

    “十万人的生死状。”

    “三弟!”

    “若真要杀人救世,这恶名便由我来承担!大哥,邪天御武必除!”

    “杀人救世……”

    “呵……好一个杀人救世!”

    “这是吾的责任!”

    罢了,若真要杀人才能救世,那吾便杀身成魔,一赌生死!

    …………

    “明日如果能打败邪天御武,众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败邪天御武我们就是英雄了,英雄嘛,哈哈,就有无数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醉生梦死。”

    “二哥总是不正经,三哥呢?”

    “我想继续跟随大哥,大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当然也不会离开大哥。”

    “那大哥,大哥你有何打算?”

    “吾……”

    “这需要问吗,大哥是英雄中的英雄,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伟大的人物,他一定能建立一个伟大的王国,成为万世景仰的对像。”

    “四弟你呢?”

    “我……我还没打算,所以才问众兄弟的意见,算了,如果明天我还有命,再来考虑吧。”

    “战死沙场这样太无聊了,还不如喝酒喝到醉死,哈哈!”

    “四弟不用担心,有大哥在,相信大哥,我们一定会胜利归来。”

    “别信任吾,连吾也不信任自己。”

    “大哥突然胆怯,这不是我认识的大哥啊。”

    “但吾相信你们,相信吾的兄弟,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

    越往西走,越是人烟稀少。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看见一两个人影,尽是些行动不便故土难离的老人。

    剑之初抹把汗,看看火辣辣的日头,捏捏空荡荡的荷包,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晚餐又得碰运气了。

    运气好,打几只野味,运气不好,刨几只地瓜。再惨一点,青年的眼神森森的看向了路边屋后的菜地,要不要稍微劫个富济个贫,试试手气摸两个萝卜啃啃?

    “少年人啊你怎么还在这?这边待不得了,赶紧掉头逃命去吧。”

    迎面走来个老伯,拎着篮子拄着拐杖,一步三晃,仿佛随时会摔倒。剑之初看得难受,赶紧上去接了篮子扶着。

    “呵呵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不中用。少年人,赶紧走吧!”

    “这里怎么这么荒凉?”

    “啊?你还不知道啊!邪天御武把这块地方占啦!这个大魔头,吃活人不算,还要抓所有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去献祭啊!咱老了没所谓了,你们少年人,赶紧走吧,麦送了性命啊!”

    正说话间,远处一道血云冲天而起,天际一片暗红,赤黑的云层涌动,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啊,那个方向,是狼嚎谷,不祥之兆啊!又要有大灾劫降临了!”

    “这是……冤魂凝阵!”

    “少年人……哎呀?怎么一晃眼人就不见了?这……坏年头多妖物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

    狼嚎谷内。

    兄弟四失其二,九殃幡已现裂痕,阵眼竭力维持,血云天柱的阴气与邪天御武魔气对冲,魔神兽形毕露,嘶吼声响彻天地。

    战士须用鲜血沾染大地,证明生存的价值。

    “凤卿,阵若破,你就先走。”

    “大哥!说好同生共死!”

    “总要有人活下来,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事。”

    金甲战神与兽形魔鬼再度斗在一处,血染征衣,九殃幡阴冷的怨气压下来,热血似乎都冻得冰凉。

    阵法再受冲击,君凤卿一口血喷出,摇摇欲坠。

    一只手突然抵住他的后背,一股热力源源不断,传递而来。

    “撑住,”来人的声音干净清朗,“我不懂此阵运作之法,只能助你一臂,你一倒,阵法便破,那个人就必死无疑了。”

    君凤卿咬牙稳住身躯,再催阵眼运转。

    阵法加持,九殃幡不再晃动,彤红的血云凝聚,当头罩下,压得邪天御武动作受制,怒吼连连。

    “不愧是邪天御武,重伤之下囚禁许久,还能有如此威能。”

    鏖战,才刚刚开始。

    …………

    君凤卿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个篮子。

    很普通的竹编篮子,装着一块腌肉半瓶酱油,似是被风吹翻了,酱油泼出了不少,空气里都能闻到一股咸味。

    君凤卿第一次觉得酱油这么好闻,至少比血好闻。他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也不知到底吐了多少,恶心的很。

    “吾将归还这十万人的血灵与怨恨,我的眼睛会见证你的灭亡,我的骨头会刺穿你的咽喉,你的追随者永远见不到茁壮的幼芽。”

    邪天御武临终自爆,击碎了九殃幡,气流逆冲,阵破人倒,君凤卿陷入黑暗前,耳边只回响着那饱含恨意的诅咒。

    居然没死,真是运气。

    挣扎着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血污的黄金战甲,一名布衣华发的男子,正执着一棵看上去像是动物心脏的东西,喂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刀者。计都刀横在一边,沾满沙尘碎肉,原本锃亮的刀刃黯淡无光。

    “你醒了啊。”见他起身,男子微笑道,清朗的声音,与助他护阵之时如出一辙。

    “多谢这位前辈援手。”

    君凤卿发誓,某人听见“前辈”两字的时候绝对僵了一下,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不知大哥他……”

    “他没事,我刚喂了药,应该过一会就能醒来。”男子提着那颗心脏走过来,“你伤的不轻,也喝一点吧,算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剖开的心脏里,流出最后一滴血,掉在男子的手掌上,片刻就凝成了玉石般的固体。

    “咦?怎么干得这么快?”

    “……这是?”

    “邪天御武的心血,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疗伤圣品。”男子似乎有些犹豫,“诶,这样也不知还能不能用,要不,你吞下去试试?”

    “……这……”君凤卿看着那块巴掌大的石头咽了口吐沫,“不用,我还撑得住……”

    “嗯,那你收着当个纪念吧。”男子将血玉塞进君凤卿手中,顺手一把扣住了伤者的脉门,正色道,“现在,告诉我,这么阴毒的冤魂阵法,是谁教你们的?”

    男子一反方才迷糊的笨拙样,眸色深沉,眼神锐利,无言中散发一股威势迫人。侥是经过数番生死大战,阅历不同以往,君凤卿仍是冒了冷汗。

    “银河渡星,天舞神司。”

    …………

    冤有头,债有主。

    怨灵结阵,其凶险残毒程度,绝不亚于邪天御武杀万千人疗己身之伤,这一点,苦境之人自然不知,提供此法的人却不会不知。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就伟大的事业,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因为被牺牲的人不是自己,所以这种人永远可以大义凛然。

    以天舞神司为名,便当真以为能与那天城悦神圣主一般,任意操控他人生死了么?

    银河渡星。

    六角亭内茶香袅袅,白衣隐士对着星象罗盘,掐指而算,眉头紧皱。

    一条人影踏遍地落叶而来,布衣华发,身无长物,面虽年少,却是静若深渊,内敛沉稳,自有宗师风采。

    “请问,此地可是银河渡星?”

    隐士乍见来人面容,瞬间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脱口惊呼:“哎呀是你!”

    竟是翻手一掌,转眼间红叶飘飞迷眼,再看隐士,已是化光而逃。

    “嗯?难道,是那个人?”来者略一沉吟,随即化光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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