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球

    苏远乔回到家的时候,  金先生和胖厨娘已经吃过一轮了。

    但好吃的,  谁都不会嫌多。金先生凸起的小肚子还没消下去呢,  就又坐到了饭桌前，开始吃第二波。

    晚饭到半的时候，家里来人了。

    “老二，老二”

    还没见人，就听到苏老夫人那扯着嗓子着急的声音。

    金先生不动如山，即使泰山崩顶，他也能面不改色

    苏远乔倒是放下了筷子,  正好此时苏老夫人也到了餐厅门口。

    “不好了，不好了,  老二,  小肉球抑郁了,  怎么办小金金呢让它安慰一下它兄弟。”

    苏老夫人慌慌张张，她手里提着一个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猫笼。

    金先生一口肉差点就噎着了小金金从刚回老宅两三天，怎么就抑郁了花样还真多

    “你怎么知道它抑郁了”

    苏远乔放下筷子,  抹抹嘴巴，询问。

    老母亲成天整幺蛾子,  他这个做儿子，还能怎么样,  宠着呗。

    “你看看，你自己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老夫人有些尴尬，一把把装着小金金的笼子放在餐桌旁的台面上。

    见她这么郑重的模样，小金金都禁不住有些好奇了。他嘴里嚼着肉,  看着老夫人慢慢解开了盖住笼子的布。

    布揭到一半，她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脸色复杂地说道“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笑，知道吗”

    被她严肃的模样感染，金先生和苏远乔同时点头。

    布终于被揭开了一大半。

    可是笼子里什么都没有。

    满心期待的金先生泄气，瞟了老夫人一眼，吞下口中的肉，舌头一卷，嘴里又多了块肉。

    无趣

    白期待了。

    “哎呀，它躲起来了”老夫人满眼心痛，但终于还是狠下心，把整块布给揭开了。

    “噗”

    猝不及防，金先生口中的肉喷出来了。

    他那泰山崩于前都不改的面色，终于破功了。

    幸好他没面对着饭桌，惊险保住了自己没吃完的小菜菜。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呀怎么就剪成这样了哈哈哈”

    这么豪迈的笑声，是胖厨娘发出来的。

    老夫人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厨房忙活，没听到她的告诫，所以忍不住捧腹大笑。

    在场的人和猫齐刷刷看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胖厨娘。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胖厨娘的笑僵在脸上，捂住嘴巴，赶紧离开了餐厅。

    在豪华版的大猫笼里，一小坨没毛的白肉，四爪扒拉着笼子上面的金属栏杆，吊在上空，脸藏在肉中，把自己团成团。

    怪不得刚才布没全揭开的时候，金先生他们看不到小肉球原来还真的藏起来了。

    小肉球缩成团，皮上的蓬松绒毛被剃得干干净净，露出白花花的猫肉。兴许是见光了，也兴许是餐厅里的空调冷了，它的肉还会瑟瑟地颤抖。

    突然，它埋在肉里的小鼻子动了动。

    哥哥，是哥哥哒哥哥

    小肉球松开了抓住笼子上方角落里小细栏杆的爪子，落在了笼子下，盈盈带水的灰蓝色眼睛，可怜兮兮，抓着笼子小铁杆，委屈巴巴看着金先生。

    不忍直视

    小肉球浑身上下，除了头上留了一点毛之外，身上没毛了

    金先生撇过头。

    小肉球渴望的小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失落。

    它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妈妈嫌弃它，无情地嘲笑它，哥哥也不愿意看它。它好丑，好可怜，好没人爱。

    得不到哥哥注视的小肉球，最终还是回到角落团成团，再次自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远乔都吓了一跳，小肉球离开他这里的时候，满身小白毛，脸上的花纹漂亮得像是戴了副面具，爪子上的毛色，像是穿上了小袜子。就算他再不喜欢猫，但是还是得摸着良心承认，小肉球还算是长得漂亮。可才两天没见，它就被搞成这丑模样了

    老夫人气短，她对对手指，小心地说道“我也不想的。就是你爸那人吧，太得瑟，成天抱着馒头在我面前现恩爱。他还带馒头去宠物美容院做造型。谁还没个钱呢我这不，也带小肉球去了嘛”

    她说到这，还颇为几分自得。

    “继续。”苏远乔打断她的话，用手按了按鼻梁。

    老母亲越活越回去，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老夫人尬笑，接着说“我没想到，那家宠物美容院的美容师是个弱听，她的助听器正好坏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吹毛剪毛做造型理解成了全部剃掉结果就这样了。”

    老夫人也委屈，她看到小肉球的时候，吓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不过，在了解美容师的情况后，她并没有追究，只能自己把苦果给吞下了。

    “等它自己长毛就好了。”

    这是苏远乔能给的唯一建议。

    “不行”老夫人急了，“你不知道，小肉球一剃完毛回来，就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等我把它抱回窝里，它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吃不喝闹绝食若是不想个办法让它精神振奋起来，我担心它会抑郁死的最可恶的是，你爸和馒头还嘲笑它”

    愤懑不已的老夫人是真的没招了，留在老宅里，小肉球只能越来越多忧郁，所以她才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带着它到这儿来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把小肉球弄成这样，修明回来，看你怎么交代”

    苏远乔实在是无语，他哪里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止老母亲没法向修明交代，就连他都不好跟修明说。修明出国前，把小肉球托付给他，让他不要把肉球送回老宅。他没做到

    对于肉球的惨状，金先生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他笑得开怀。这也太乐了

    “让小金金安慰一下它”老夫人犹豫着提议道。

    小肉球和小金金关系好，小肉球若有小金金在旁边陪着，心情一定会变好。

    苏远乔看了一眼丝毫不关心小肉球，只顾着自己吃东西的小金金，指望这没良心的陪伴肉球，那根本就不可能

    “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修明交代吧”

    苏远乔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是侄子的国际视频电话。

    这人还真是经不起说，一说，这不就来了吗

    老夫人看到来电显示，慌慌张张，摆摆手，小声说道“别接，别接。”

    但是，苏远乔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苏修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叔，你在家”

    苏修明惊喜地看着视频中的画面背景，认出了是在二叔的别墅里。

    苏远乔点头，“嗯。”

    明摆着的事情，没什么好否认的。

    倒是老夫人摇头，摇得跟吃了药一样。

    “那带我看看小肉球，我看看它这两天有没有想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苏修明满心期待，他刚进行完一场国际“友好交流比赛”，大获全胜，终于有时间能打电话，看看他家的小肉球了。

    老夫人面如死灰，做最后挣扎，无声说道“别给他看，别”

    苏远乔并没有如她的意，他实话实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小肉球出了点事”

    “出事”苏修明大惊，焦急，“出什么事了快让我看看它”

    苏远乔把手机对准自闭的小肉球。

    其实，在苏修明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小肉球就已经有了反应。它耳朵竖起来，仔细听那不负责任的铲屎官说话。

    等铲屎官的声音慢慢接近，甚至还叫它的名字时，它忍不住变成长条，巴巴看了过来。

    “小肉球，我的小肉球，再忍耐三天，我就回来了”

    苏修明哄猫的声音，卡壳了，像是舌头强行被剪掉一样，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的小肉球

    他可爱，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肉球为什么变成了长条腊肉，发生什么了可怕

    “喵呜”

    小肉球呜咽，朝着手机视频中的铲屎官告状，小爪子指着老夫人。

    苏远乔尽职尽责地把手机朝小肉球指的方向转动。

    老夫人来不及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就这样暴露在了孙子眼皮子底下。

    “是奶奶干的好事”

    别看苏修明扮相叛逆桀骜不驯，但在爷爷和奶奶面前，却是乖巧可爱疼人的好孙子。不过，他此时为了她的小肉球，瞪了小老太一眼，“奶奶太过分了您老以后别想再抱小肉球了”

    他放下狠话，对苏远乔说道“二叔，把视频对准小肉球，我安慰安慰它。”他可怜的小肉球，被害成了这模样。

    哟嚯金先生看了一眼小眼睛冒星星的小肉球，再听着手机里传来苏修明软八度的安慰声。

    “小肉球，你受委屈了。哥哥明天办完事就立刻回去，你再等一天，哥哥就来接你。咱们小肉球剃了毛，不难看的。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出来了”

    金先生囧，什么时候，苏修明成了肉球哥哥

    他才是那蠢肉球的亲哥哥，好不好别乱攀亲

    而且，没了猫妖，肉球和苏修明的关系，怎么还那么亲密黏糊糊的，不像猫兄猫弟，反而像情人猫。

    这念头，在金先生脑中一闪而过，通话就结束了。

    小肉球被苏修明柔声安慰了大半个小时，精神亢奋，似乎已经从打击中走出来。他顶着一身没毛的残躯，坚强地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哥哥”

    小肉球记吃不记打，它很快就把哥哥刚才的嫌弃和嘲笑给忘记了，只记得哥哥对它的好。

    哥哥给了它一个小光点点，让它时刻能跟光点点玩，也不觉得无聊了。

    而且有了光点点，它的力气比以前大了，胃口也比以前好，老宅楼梯上上下下跑十几趟，都不累

    哥哥对它真好

    眼见着小肉球朝他飞扑而来，金先生叼着自己的碗，赶紧从高凳子上跳下去。

    老夫人见状颇感安慰，她朝儿子挤眉弄眼，“我说得不错吧有小金金陪着，小肉球很快就能恢复了精神。”

    她为自己的明智而骄傲。

    苏远乔“关小金金什么事是修明的功劳吧”修明安慰了小肉球后，小肉球才从笼子里出来的。

    老母亲真是有够任性的，摆在面前的事实都不愿意相信，还非得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

    “对了，我要在你这里住几天。”老夫人说完，就转身让人从车上把她的行李扛了进来。

    这一袋又袋行李，可不像是只住几天的样子。

    “那爸怎么办”

    苏远乔一想到那被扔在家里的拗脾气老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而苏老夫人可不管，“他现在有馒头，不会孤单的。不跟你说了，你忙去，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她说完，也不理儿子了，亲自从行李中找出一个还没拼装的猫爬架。

    这是她在宠物美容院里亲自挑选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用，就被小肉球的抑郁症搞得焦头烂额。

    苏远乔看了这粉红色的猫爬架一眼，三层，有秋千，猫窝，猫抓板，楼梯走到半，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颜色”

    老夫人得意，“我买对了，是吧小金金最喜欢粉红色”

    为了躲避热情的小肉球，再次回到餐厅的小金金胡说他怎么可能喜欢粉红色他的审美那么正常怎么会喜欢这么粉嫩的颜色这是造谣，是污蔑

    他恼怒，反驳，“喵喵”叫了两声。

    小肉球听到他的叫声，快速往这边跑，边跑还边叫“哥哥，一起玩呀”

    金先生一听，翻了个白眼，继续要躲。

    “哎，你说，在小肉球眼里，是小金金重要，还是修明重要呀”

    老夫人看戏不怕事儿大，心里打着坏主意，问道。

    自小肉球误被剃了光毛后，就不大乐意搭理她了。她必须得在孙子回来之前，再次获得小肉球的心，以防孙子以后真的不会让她抱小肉球她一定得夺回小肉球的心才行。

    老夫人心里打定主意。

    这问题，成功让想逃的金先生停下了脚步。

    问题，自然是没人回答的，也没有谁能给个答案。除了小肉球。

    金先生叼着盛肉的碗，迎向肉球。

    哼，在肉球心里，他这个一母同胞哥哥肯定比苏修明重要多了

    小肉球顺利扑到了哥哥身上。

    金先生一脸勉强，把碗里没吃完的肉，主动分给小肉球。

    小肉球感动哥哥果真是爱我的。所以刚才只是因为我没毛，丑了，他还不习惯，这才不跟我玩的不是嫌弃我真好，哥哥不嫌弃我哥哥，好哥哥

    金先生感受道肉球的濡慕，满意了，把碗收了回来，一口把剩下的肉都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