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薛洋用布条将晓星尘掌心上好药的伤口一圈一圈缠好,轻轻打了个结后松开手低头不语。

    旁边燃烧的火堆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架在火上的瓦罐内正熬着薛洋要喝的汤药。

    白日里围攻薛洋喊着要他交出阴铁的那群人已经暂且退去,但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波、又会来多少人,薛洋和晓星尘都无法估料。

    晓星尘看了薛洋一眼,取出针包道:“先施针吧!”

    薛洋拿着一根细木棍扒拉着火堆,闷不吭声。

    “白天的事我尚未生气,你还要气到何时?”晓星尘见他始终不发言语,不禁又问:“为何不说话?”

    薛洋将脸撇向另一边,心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套:不许伤人,不准滥杀无辜。

    有晓星尘在,纵使白天薛洋杀心大起,最后在误伤了晓星尘的情况下,那些杀气也早化做了烟尘消失殆尽。可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没出出去,薛洋仍觉不甘,便是已经恢复了言语,也还是不愿开口。

    晓星尘一连说了数句,见薛洋半句也不搭腔,干脆也懒得再跟他多言,随手将针包放在了一旁,拿小木勺去搅动瓦罐内的药,不再多看薛洋一眼。

    空气顿时凝结了下来。

    薛洋等了半晌,打量着晓星尘是真的放弃了与他交谈,反而有点心慌起来,手中木棍一边无意识地戳着火堆,一边悄悄侧头聆听晓星尘那边的动静。

    “晓、晓星尘……”薛洋冷不丁地开口喊了一声。

    晓星尘放下木勺,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倒出几粒碧色的莲子放入罐中,再取了勺子慢慢搅动,使其尽快融化。

    “晓星尘,”薛洋朝身旁之人凑近了两分,委屈道:“你应我一下,别不理我嘛!”

    晓星尘漫不经心地搅着汤药,道:“是谁先不理人的?”

    薛洋自知理亏,只得张口胡诌道:“我那不是伤了你怕你生气么。”

    晓星尘这才放下勺子看向他,正色道:“我若生气,岂是因为你伤了我?”

    薛洋被他话语里的严肃逼得一阵心虚,偏头闪躲道:“是因为我差点杀了人……”

    “这只是结果。”晓星尘道:“今天若我不在,你是否打算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那是自然。薛洋心道,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有什么区别?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不敢真实袒露,毕竟攒了两世的经验,足以让他了解晓星尘的为人。

    但薛洋自来便不喜夸夸其谈,又不愿再对晓星尘说谎,因而垂了眼睑不肯答晓星尘的问话,虽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晓星尘见他这幅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无声叹息,道:“薛洋,这世上之人、之事,岂能件件尽如人意,若遇不快便要对方拿命来偿,那岂不是要杀尽天下人?”

    薛洋听他这番言语显然没有生气责备之意,竟是在与他交流讨论,终于抬头道:“有人令自己不高兴,让他消失,这有什么不对?”

    “你不能让一个令你不快的人消失,就好像别人也不能因你做了令他不快的事就让你消失一样。”晓星尘道:“个人的评判标准,不能凌驾在整个江湖之上。”

    “为什么不能?”薛洋认真问道:“江湖就一定是对的吗?有人早年做了恶,害得别人受尽苦痛,晚年却家境殷实声名在外,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晓星尘看向薛洋,第一次从他的话里探究到一丝过往,听他这般言语,想到第一次见他时的满身伤痕,一时间心中涌起莫名的怜惜之情,道:“每个人都会为他所做之事付上代价,不论早晚。至于那些曾受过伤的人,”说着,伸手摸了摸薛洋的头顶,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看着更好的东西才会有希望。”

    薛洋弯唇而笑,眸中却有杀机逐渐沉淀了下去。

    是呢,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之事付上代价,所以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他的代价,自己迟早会去取的!

    晓星尘将煮好的药倒入碗中晾到温热后,递给身旁之人,“薛洋,轻易不要伤人,更不要滥杀无辜。”

    薛洋接过碗一口饮尽,还未等他去拿糖,晓星尘将一颗已经剥好的糖放在了他的手心。

    薛洋手指轻轻抚摸着掌心的糖,想着比起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其实身边这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晓星尘在身边,不让滥杀无辜,就不杀好了。

    白日的阳光很是耀眼,金色的光线透过林间的树叶洒下来,宛如被筛碎的金子般落在地上,给草地笼上了一层迷蒙的光晕。

    薛洋站在树下等了片刻,确定去往溪边取水的晓星尘已经走远,这才拿起手中的匕首在树干的隐晦之处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等做完这一切刚将匕首收好,晓星尘取水回来,对薛洋道:“走吧!”

    薛洋上前接过一只水袋,问道:“接下来去哪?”

    晓星尘道:“找个地方暂做安顿,将你身上的余毒尽数清除。也需传讯与子琛,以免他去云梦寻人与我们错过。”

    薛洋耸肩道:“错过便让他留在云梦吃莲子好了。”

    晓星尘笑问:“怕不是你还没吃够莲子,所以才想让子琛也陪你?”

    晓星尘只觉和薛洋在一起时,整个人都极为放松,连说话都比平日里多带了些玩笑。

    薛洋也笑道:“陪吃莲子就不必了,陪着喝药倒还不错。”

    晓星尘摇头:“你呀,自从能说话后,便再也收不住这张嘴了。”

    薛洋正要说话,就见前方迎面而来十多人,各个身穿锦袍,俨然出身名门,上前就对薛洋喊道:“薛洋,找了你这么久,原来你躲到了这里。”

    薛洋极其不耐烦,心道这都是第几批了?少时一天遇一批,多的时候一天被堵个两三次都是有的。

    基本都是奔着阴铁和伏魔秘籍来的,这么烦人,还不能全杀了。

    晓星尘张口欲言,薛洋伸手拦住了他,低声道:“交给我吧!”说罢,上前一步,勾唇冷笑道:“是要阴铁还是伏魔秘籍?”

    领头的大汉提声喝道:“阴铁和伏魔秘籍果然在你这里,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薛洋忍不住笑了起来,满是讥讽的笑意下是强忍的不耐。

    若是早前,他还能看在晓星尘的面子上解释一二,告知这些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但这两天遇到过来拦截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多到他完全没了耐心解释。

    “这么想要啊?”薛洋语气充满了玩味:“不如你们过来抢呀?抢到了,就是你们的,怎么样?”

    那十多人一听,不由分说就冲了过来,却是正中薛洋下怀。

    薛洋直接抽了降灾飞身一跃,落在了众人中间,正想着这群人便是不死也要重伤了他们,就见将薛洋围成一圈的人皆都双手持剑相互敲击,干扰着他的听力。

    刺耳的兵刃撞击、摩擦声不断传入耳中,吵杂的响声令薛洋站在原地迟迟不能听声辨位。

    薛洋嗤笑出声,心道原来这群人来前已经打听过了,知道自己目不能视,所以这是有备而来的。倒也不笨。

    只可惜,遇上的是他薛洋。

    摸出一张符篆凌空弹了出去,金黄色的符篆在半空中绽放出光芒,朝周遭那群人飞了过去,撞在了其中几人身上,将他们直接击倒在地,瞬间打乱了整圈阵型,破开了一角。

    薛洋紧追符篆飞身上前,不过是十几个来回,降灾便已在他们的手臂上划下了道道伤痕。

    等薛洋回身收剑时,来的十多人里面有一半都受了伤。

    “现在只是受伤,”薛洋歪了歪头,“再不走,一会儿缺胳膊少腿了,我可不负责。”

    那群人料想不到薛洋的剑法居然称得上不错,虽不走正统剑道,但往往就是这种野路子打法,又加上符篆的辅助,才更叫人防不胜防,永远摸不清下一招。

    见那群人还有不甘不愿就此离去,薛洋笑了,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威胁:“还不走?真等着找死吗?”

    有一人凑在了领头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领头的大汉稍作迟疑后对薛洋喊道:“薛洋,你等着!”说完,带领一众人迅速离开了。

    目睹了全程的晓星尘走上前道:“你既不会杀他们,又何必吓他们。”总在言语上凶神恶煞的,只会越来越让人误会。

    薛洋收起降灾,无所谓地道:“谁说我不会杀他们?今天不过是心情好,不想杀生而已。”

    晓星尘知道他从来都是嘴最厉害,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总不一致,便也不拿他的话当真,只笑道:“你若是每日心情都这般好,倒也不错。”

    “当然。”薛洋脱口而出道:“只要有你在,我哪日心情都好。”

    语落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当下即尴尬又紧张,还夹杂着一丝期待。

    薛洋从未直白袒露过自己的内心,前世常与晓星尘围炉夜话,说的也多是琐碎的趣事。方才这短短一句已然暴露了他的心思,又看不见晓星尘的神情,薛洋也不知对方会对此做何反应。

    晓星尘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多想他话中深意,“果然是糖吃多了,说的话也是甜的。”

    薛洋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这还不叫多,我发过誓,要吃一辈子的糖。”薛洋往前走去。

    晓星尘走在他的身边道:“吃这么多糖,看来是真喜欢。”

    “甜嘛,总比苦好。”薛洋随口道。

    “人生在世,尝尽百味,未尝不可。”

    “算了,百味就不必了,我只要有糖就好。”

    两人逐渐走远,金光朦胧的林间还有晓星尘的笑声轻悠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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