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是一匹用善恶的丝线交织成的布,我们的善行必须受我们过去过失的鞭挞,才不会过分趾高气扬;
    我们的罪恶又赖我们的善行把它们掩盖,才不会完全绝望。
    以上,是一个伟人发出的感慨。
    具体是谁,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现在正倒立在一根树枝上,真气四窜流经身体的每一处,我只觉得气血在心口翻滚,没有由来地想起了很多伟人的名言。
    这世间,正儿八经的看,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只是个人立场不同而已。立场不同乃信念、命运以及其他原因导致,并不单一。
    韩非由于命运选择韩国,而李斯由于信念选择了秦国。若是韩非和李斯的出身对换,或许他们的立场又不一样了。
    然能自己选择立场,总归是好的。
    我见着十柱香已经烧完,轻轻呼了一口气,跳到了树下。
    走出冰雪尚未消融的庭院,外面还是一树一树繁华的盛夏。
    荆轲去紫兰轩喝酒了,盖聂在他的客院里擦拭着一把剑。
    他与年少时并无不同,稳稳眉峰下是一双宁静如水的眼睛,性格也依然是寡淡的沉默内敛。
    我扬起笑脸,快步飞奔过去。
    “聂儿哥哥,呱呱来看你了。”
    他停住手里的动作,轻声“嗯”了一声。
    然后我便喋喋不休地扯起了谎。
    也并不都是谎话。只是一些不符合我性格所讲的话。
    包括那声“聂儿哥哥”,每叫一次,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就会掉一次。
    但我也记得白亦非的话,他说:“女孩子嘴甜没有坏处,可以少吃很多苦。”
    我趴在盖聂的身旁,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聂儿哥哥,你是不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盖聂很实诚地摇了摇头:“不是。”
    “可是在呱呱心里,聂儿哥哥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呱呱也想像聂儿哥哥一样厉害,当一个剑客。”
    盖聂问我:“为何想当剑客?”
    我准备好瞎编的理由,认真地说道:“前些日子见了些流离失所的难民,见他们被人欺凌,心中很难过。我想帮助天底下所有被欺负的人,我想凭自己的实力保护他们,而不是血衣侯女儿这个名头。我要让别人记得,我首先是白呱呱,然后才是血衣侯的女儿。”
    而后我又垂丧着脑袋说:“可我的天赋太差,练武总是受伤,假如我像父亲和聂儿哥哥这么厉害就好了。”
    ……我是提前编的话,表情也是提前在镜子前练习了很多遍的。
    用来对付白亦非那头狡猾的老狐狸肯定会被看出是装的,但对付盖聂这种,表演到位就绰绰有余了。
    我状似不经意地露出了细瘦的手腕,手腕延伸往上,都是斑驳的伤痕――有血蝶造成的旧伤,也有练武添的新伤。
    十二岁的萝莉脸、圆溜溜的大眼睛、稚气未脱的表情、为穷人伸张正义的台词、冰冷冷又布满伤痕的小手,就问盖聂你受不受的了?
    盖聂默了一刻,安慰我道:“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功和学问都是学不尽的,但你若你肯认真踏实,总有一天一定能实现梦想。”
    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以前不想搭理我罢了。果然,对付盖聂这样的,还是要嘴甜一点装的纯良一点。
    盖聂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开始指点我武功路数,他比荆轲认真也严谨地多。虽说不会把百步飞剑传给我,但我相信这么耗下去,他总有一天会传我百步飞剑的。
    想想也是可惜,曾在鬼谷我有那么多的机会接近那些传世绝学,可我宁愿睡觉都不愿意去学。
    ……人真的不能过的太舒服,太舒服就没有斗志和野心了。
    在盖聂那里一练就到了日落时分,我告别盖聂,准备去找白亦非求他赐我剑谱。
    白亦非的院子里依然一片寂静,有一个小兵告诉我:“侯爷去姬将军那里了。”
    我点点头,白亦非去见猪大肠了,那我也只能等他回来了。我刚准备转过身,眼角余光扫到屋角的一个人影。
    她虽身着夜行衣,但容姿体貌我并不会认错。
    弄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弄玉也发现了我。
    四目相对,我下意识地垂过头与白甲兵闲聊:“那个,父亲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吗?”
    小兵很严肃地告诉我:“侯爷的私事,属下不敢妄议。”
    “你说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被另一边的白甲兵打断了:“抓逃犯!有人逃跑了!”
    弄玉应该是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白甲兵发现了。
    我本不该管她的这些事,转念一想,还是跟了上去。
    白亦非手底下的白甲兵大多骁勇善战又有勇有谋,我若是想帮弄玉,也得想个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我拼命地想把白甲兵往歪路上领,他们却严格按照自己的判断,顺着一路的血迹,追踪到了一辆马车前。
    四下静的出奇。
    我见状不好,立刻喊道:“里面的,你听好了,我们来了十七个人,你寡不敌众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要是弄玉你有帮手,就赶紧派出来吧。我都告诉你我们这边的人数了。
    本来准备偷偷包围甚至还有躲在暗处的白甲兵听到我把人数都报给敌方了,都不约而同地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我一眼。
    一个白甲兵提刀上前,正准备砍,突然天降一柄飞剑,瞬间捅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溅了一地。
    有一滴溅在了我白色的鞋子上。
    我自下而上慢慢抬起视线,看到一双金黑色的军靴。
    再往上,是那张冰冷俊美的脸以及银灰色的短发。
    ……咳,我该撤退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载着弄玉的马车远走了,我们一下子由猎人变成了猎物。
    狩猎者偏偏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头。
    不对啊,这魔头好歹和我曾经互换过身体,也在鬼谷相依为命过,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吧。至于其他白甲兵,就很难说了。
    我想通了这一点后,马上躲到一旁看好戏。卫庄杀白甲兵就跟手撕鸡一样,顷刻间便倒了一地尸体。
    在他捅穿最后一个白甲兵的胸口时,我也潇潇洒洒地准备打道回府了。还没走出两步,鲨齿飞过来插在了我面前的路上。
    我侧过头,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你要与我为敌?”
    “与你为敌,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卫庄神情淡淡,口气却露出了浓浓的不屑。
    我凝视了他足足一刻,拔出了欺霜剑。
    欺霜剑凝上一层冰霜。
    “那明年的今日,便是你卫庄的祭日。”
    我在盖聂处受教,并被表扬,自信心已经爆棚,本来就有些飘飘然了。被卫庄的轻视一刺激,两种反转天上地下,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卫庄冷淡嘲讽道:“愤怒,往往是无能的开端。”
    我已经提剑刺了上去。
    他没去拔地上的鲨齿,甚至都没动,轻而易举地徒手接下了我的第一剑。
    手腕被他捏着,剑尖脱离原来的轨道,堪堪错开他的身侧,灌进鼻腔的,是他身上的酒味。
    淡淡的,并不是很浓。
    他放开了我的手腕,颇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抬脚准备离开。
    我奋起直追,从他的背后刺了过去。
    依然是被轻松拦下。
    卫庄一巴掌盖在我的头顶:“你这剑法,是猴子教的?”
    而后他的手落在欺霜剑上,轻轻一带,我的欺霜就被顺走了。
    他毫不客气地将欺霜剑扔在了地上。
    “完了?”
    我恨恨道:“当然没完,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哦?”
    两个手中无剑的人,只能肉搏了。可肉搏的功夫,我几乎一点也没学过。
    但首先,气势上不能输。
    “天马流星拳!”
    “庐山升龙霸!”
    “钻石星辰拳!”
    ……
    然而,依然是一拳没打中卫庄。
    卫庄的嘴脸越看越欠抽:“你有空思考这些,倒不如付诸实际。”
    他可能是误会我把时间都浪费在取名字而非修习本身了,像纵横家的招数名都很朴素又大气,一名就沿用至今。比如百步飞剑,比如横贯四方。
    若是换成“百步流星剑”、“横贯大地雷”之类的名字,就有些难以传承了。
    “该给你点颜色了。”
    “别别别,千万别,庄叔。”
    “你……”卫庄捏着我的下巴,敛眸道,“刚才叫我什么?”
    “卫先生,卫老大……”我快不能呼吸,艰难道,“小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的话吗?”
    “你说从今以后,无论生死,我们再也不能分开了……”
    趁卫庄分神,我的右手偷偷靠近了他的后颈,但还没劈下,就被他抓住了。
    那个瞬间,第二方案也同时启动,内力全部凝于脚下,目标是他的命门。
    卫庄也发现了这一点,刚要避开,我往前凑去,一手抱住他的头,不偏不倚亲在了他的……鼻孔上。
    靠,目标是准备亲嘴的,忘记要偏过头了,居然亲了他的两只大鼻孔。
    而下脚的地方……
    “啪――”
    卫庄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这一掌力道大到将我掀翻在地。
    我吐出一口鲜血,以及一颗虎牙。
    我的虎牙都被卫庄打断了!!
    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连带着半边的视线都模糊了。
    ……很抱歉,卫庄不是因为我亲了他的大鼻孔而打我的。
    我刚才那一脚,他避开了命门,但是因为我抱着他亲吻,错落的位置被无意填补,我踢到了……
    他的小兄弟。
    凝住了我全部内力和力气的一击,踢在了他全身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对不起啊!!
    那处有多软我也是知道的,毕竟我也曾用过那具身体,也曾碰过那物事。
    不仅如此,因为我的内力还带着强烈的寒气,卫庄的腰部以下,全部结冰了。
    “对不起啊庄哥我我我……”我语无伦次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攻击你的命门啊。
    都怪我,要不是我突然玩兴大发抱着他的头玩亲了一口,他怎么可能躲开命门后“卖”了自己的小兄弟。
    总之,都怪我的嘴不好。
    可我也赔上了一颗虎牙。
    嗷嗷嗷……看到卫庄从地上拔起鲨齿,我突然感觉他要来真的了。
    刚才他一直在陪我玩,我也不是不知道。否则他早就跟捏白甲兵一样捏碎我的头盖骨了。可现在,保不齐他是来真的了。
    也不知道他的小兄弟怎么样了。
    蛋有没有碎,根有没有断?卫家还能有后吗?
    “对了,我的血不是有令枯木逢春伤口愈合的效果吗?”我脑中一亮,立马说道,“要不给你那儿涂点血,看看能不能治好?”
    他没吭声,脸上带着整个初秋的寒意。
    “要不你也先解冻啊,那里还挂着冰渣子呢,别别别过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
    一树白花冷灰。
    一夜小雨飘摇。
    我仰天长叹道:“我怎么就这么作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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