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你是不是很不待见盖兄?”
    荆轲趴在窗台下,看着正被我折磨受累的盖聂,幸灾乐祸地笑了。
    盖聂重情重义也重诺,我帮了他,他也履行诺言,为我当牛做马。
    即便是我让他只着单衣跳寒潭,用内力去融化欺霜剑上的冰霜,他的眉头也没有皱过一下。
    为期一个月。
    他得为我当牛做马一个月。
    我不知道荆轲答应了白亦非什么承诺,但他确实是得到了解药,并且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尊贵客人。
    这日我命盖聂替我梳发,还勒令他必须梳出一个完美的发型。
    我的头发长度不到肩膀,一直也没有再长过,平日里只管散着梳齐整了,要想弄出发型就挺不容易的,完美的发型就更不可能了。
    盖聂握着梳子,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举起。
    只是那动作过于僵硬,不像是举着梳子,倒像是举着一把砍刀。
    我缩了缩脖子,咋舌道:“你以前没替别人梳过头发吗?”
    盖聂不吭声。
    ……明明在鬼谷时经常帮“小庄”梳头发。
    我不安分地伸手在他的腰间轻轻一捏,这一处有一块是他的痒痒肉,以前在鬼谷得罪了鬼谷子,盖聂看师父生气,也会过来跟我耐心说教,那时候我听烦了就喜欢捏他这块肉。
    盖聂身体微微一颤,但瞬间平静,依然没有吭声。
    我觉得扫兴,索性收回了手。
    “不会梳就算了,盖聂,跟我出去溜达一圈吧。”
    此时正是半夜,新郑城内因为百越叛乱分子频繁活动的原因,开始严格实施宵禁。
    听说韩王的掌心明珠红莲公主也被那帮叛乱分子抓去了。
    提到红莲公主,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她还是个穿着粉色衣裙到处蹦哒的嚣张小姑娘。可以肯定的是红莲公主并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她到秦时第一部里都平平安安地跟在卫庄身边玩蛇呢。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停留在原地。
    还平白无故少了十年的记忆。
    那十年里,我是怎么过的呢?
    我又经历了什么呢?
    没人给我答案。
    …
    ……
    …………
    夜晚的新郑退却繁华,没了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
    盖聂跟在我身旁,我偶尔停下脚步望着他,他却是一副淡漠疏远的表情望着我。
    相顾无言,直到……我又遇上了百越军团。
    白亦非给我科普过,他们的组合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百越废太子天泽,以及他几个没什么用的手下。
    白亦非那样描述,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我这种菜鸟级别的人物,还是别讲他们没什么用了吧。
    “红莲公主,卫庄――”
    在看到中间那两个人之后,我猛的侧过头,看到盖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卫庄,露出了不可描述的目光。
    混账!
    他把我故意引到这条路上来,难道就是为了看卫庄的吗?!
    我抓起盖聂的手道:“我累了,现在跟我回去睡觉。”
    盖聂收回落在卫庄身上的目光,点了点头。
    百越那边的人和卫庄此时也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妹妹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焰灵姬指尖凝着一团火焰,眼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她娇笑的样子让我很想……打她。
    我想拔出剑,却想起来欺霜剑还在寒潭底部,我还没能拥有它。只能负手而立,摆出一副装逼的样子。
    “谁是你妹妹?本姑娘可是身份尊贵的雪衣堡少主,跟你们这一群叛乱分子可不同。”
    焰灵姬意味深长道:“这里还有比妹妹身份更尊贵的红莲公主,可是……”
    她一闪而过。
    “再尊贵的身份,在沦为阶下囚时,都是一样的。”
    她手里的火焰发簪已经抵在了我的脖颈处。
    我瞥了她一眼,她同时也在看我,她的脖颈处,抵着盖聂的剑。
    “这位是你搬来的救兵?”焰灵姬并没有被威胁道,她甚至朝盖聂妩媚一笑,“清灵俊逸,很对我的胃口呢。”
    盖聂毕竟还记得我现在是他的主子,对焰灵姬道:“放开她。”
    焰灵姬眼里笑意更浓。
    我伸手握住抵在我脖颈间发簪,凝住内力,发簪上瞬间凝了一层冰。
    焰灵姬挑眉,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妹妹小小年纪就玩冰,以后若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美人,那可就不好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发簪,冰层瞬间破碎,火焰灼灼燃烧。
    ……我的指尖一片剧痛。
    妈的,刚才装逼过了头。
    在触碰到发簪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了实力的悬殊差距。
    眼下,也不可能再跟她拼一次了。
    “焰灵姬,我知道你不怕冰,也不怕水。”顿了顿,我又道,“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会怕,它能让你灰都不剩下。”
    “哦?”
    不止焰灵姬,连其他人都在听着。
    我话锋一转,给他们留了个悬念:“你知道拥有烧烧果实的艾斯是怎么死的吗?”
    趁着焰灵姬他们被糊弄住的时候,我退后了两步,眼神示意盖聂拖住她,然后不紧不慢地抬脚离开。
    “我会期待着,你们百越军团大放光彩的那一天――”
    期待你们团灭的那一天。
    绕过了焰灵姬,面前又挡着了一个穿着连体衫的少年。
    少年穿着时尚前卫,不像个古代人。手臂上绘满了古怪的咒印,手里还握着一根权杖。
    “你是那个驱魔师?”
    “驱尸魔。”他面无表情地纠正。
    “哦。那差别可就大了。”我侧身躲过他的权杖一击,继续装逼道,“驱尸魔始终是魔,而驱魔师,可以驱赶所有的魔,比如像我这样的。”
    我堪堪躲过他的另一击,其实已经难以招架,但还是要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盖聂还没有甩开焰灵姬,而卫庄……他正站在红莲面前。
    他那边也有天泽需要应付。
    ……没人顾得上我。
    于是我很快就落了下风,被驱尸魔按倒在了地上。
    这个姿势既羞耻又难看。
    “呵,驱魔师。”驱尸魔冷冷一笑:“像你这样的?”
    他的权杖轻轻压在了我的脸上。
    我突然就没法挣扎了。
    实力的悬殊差距,让我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可笑。
    如螳臂当车,如蚍蜉撼树。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将我杀死。
    他们每个人,都用或坚韧或隐忍的方式,骄傲地生活着,苟且地生活着。
    ……我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可我真的不甘心。
    现在别说想干掉白亦非了,就连我身上这个驱尸魔,我都奈何不了。
    好气啊。
    “连挣扎都放弃了么?”
    …
    ……
    …………
    “敢欺负小姑娘,我打你哟。”
    我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
    抬眼,看到荆轲笑容灿烂地,将驱尸魔踩在了脚下。
    驱尸魔的权杖也被他踢到了我的脚下。
    局势一下子扭转了。
    “呱呱,我帮你按着他,你可以尽情地揍他。”荆轲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沉默的天泽,“有我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我捡起驱尸魔的权杖,缓缓蹲在了驱尸魔的面前。
    “我是驱魔师哦。”
    语毕,我用权杖的尖端,捅进了他的鼻孔里。
    驱尸魔一声不吭,流下一行殷红的鼻血。
    “轲轲,如果没有你,我能自己打败他吗?”
    荆轲扯下驱尸魔的帽子,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笑道:“这有点难噢。”
    驱尸魔冷冷道:“刚才不是显而易见么?”
    刚才我被驱尸魔按着,现在驱尸魔被荆轲踩着。
    立场由实力决定。是猎物还是猎人的局势,其实早在一开始,就决定了。
    荆轲的出现扭转了局势,是因为他是突如其来的因素。
    可他护得了我一时,能护得了我一世么?
    ――刺秦以后,他大概连骨头渣都没了。
    驱尸魔即使被荆轲踩着,也依然是看不起我的。
    我将权杖放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一指,擦去了他脸上的鲜血。血迹凝结在指尖,像极了一抹艳丽的油彩。
    在他平静淡漠的目光中,我一字一顿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叫爸爸。”
    *
    卫庄因为口是心非的态度惹怒了红莲,小姑娘没肯跟他走。
    骄傲碰上傲娇,狗花注定还要磨一磨。
    盖聂和荆轲跟我回侯府,卫庄同路。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我想给卫庄和盖聂留点私人时间,便对荆轲说道:“轲轲,我们去逛逛定岚山吧。”
    荆轲大概对盖聂和卫庄的破事也有所了解,善解人意地答应:“好啊。”
    他抱起我飞走,我从空中探出脑袋,果然看到盖聂停下了脚步,正在和卫庄说着话。
    荆轲的剑术我没有见识过,但轻功是绝对强于盖聂的。
    他到达山顶的时间要更短,飞的也更稳。我望着茫茫的云海,在安心的同时,也有些隐约的憧憬。
    真正顶尖的强者,是要旁人也信服的。就像荆轲之于我,在飞山的时候,我就不会害怕,不会紧张。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带着我平安到达。
    ――我离他有多远的高度呢?
    ――怕是隔了十座定岚山还有余。
    “轲轲,三天后来接我,去跟我爹讲一下,我要在这里思考一下人生。”
    我坐在树下,目光落在了沉静的寒潭上。
    荆轲默了一刻,然后同意:“好。”
    他拔出剑削了一大捧野果,又从寒潭里捉了几条鱼,养在装了水的石锅里。
    大约是三天的口粮。
    “呱呱,那我走了。”
    “……恩。”
    荆轲突然又转过了身,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露出了老父亲一般慈祥的目光。
    “这世上强者有很多,可能比这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牛毛还多。”
    “我知道。”
    所以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可笑。
    “但在所有人呱呱坠地之时,也只会做两件事。”荆轲替我拢了拢前端的头发,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了一根发带,替我系了上去,“只会喝奶和哭闹哟。”
    “其他的一切,剑术也好,轻功也罢,玩火玩冰还是赶尸,都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学的。”
    “人要往前走,就不能认输,不能犹豫,也不能怕吃苦。”
    “每一个人,必当如此。”
    ……
    荆轲走后,我毫不犹豫地把他削下的野果从山上扔了下去。
    把他捉的鱼也扔回了寒潭。
    “你错了,荆轲,人要想往前走,就得先学会认输。”
    我又一次跳下了寒潭。
    锥心刺骨的冷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汹涌而来。
    睁眼闭眼,皆是茫茫的水。
    每往下一点,就犹如千万根冰针刺在身上。
    这一次,岸边没有白亦非,也没有盖聂。
    没有后招,没有外援。
    溺了,便是死了。
    欺霜剑在寒潭底部散发出静美华丽的光芒。
    那把剑,我也曾摸过。
    它可真是漂亮。
    即使在这里躺了百年,它也没有收敛过它的光芒。
    它也一直在等待它新的主人。
    ……小腿抽筋了。
    我没有硬拼,恋恋不舍地看了欺霜一眼,往上游去。
    我一定、一定会带它离开定岚山。
    我心想。
    …
    ……
    ………
    每下去一次,都是一次试练。
    我甚至都没有把握自己这次能不能活着上去。
    我不知道我究竟失败了多少次。但每一次,我都离欺霜剑又近了一步。
    我突然想起了盖聂那傻子的至理名言。
    ――有些梦想虽然遥不可及,但不是不可能实现。
    苦苦求索,终得要领。
    想想也是,韩国那么辣鸡,卫庄韩非张良他们还在积极努力大张旗鼓地让它强大起来。
    他们不知道它早已危如累卵了吗?
    ……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
    若是把时间花费在反复犹豫和怀疑中,那也不用强国了,早点洗洗睡吧,或者去抱秦国的大腿吧。
    三天后,我在筋疲力尽之时,终于摸到了欺霜剑。
    我用手抓着剑刃,狠狠一拽,手掌被割破,却不觉得疼。
    比起兴复韩国,我的梦想显然要容易许多。
    等我游上岸的时候,树下已经有人在等了。
    欺霜剑还未开刃,上面覆着一层冰霜。方才我在拔剑时伤了手,鲜血正顺着指缝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剑身上。冰霜也在一点点融化,而后蓝色剑身的边缘上浮现出一圈红色的晕影。
    “欺霜认主,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白亦非从树下起身,冲我伸出手,“回去吧。”
    定岚山上欺霜湖,欺霜湖中埋忠骨。
    忠骨深处有剑意,不乱我心不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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