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两人）
他在满世界的大雨中醒来。
看到黑头发黑衣服的小姑娘踏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向他跑来，边跑边喊：“爹爹，我找到吃的啦。”
02（父女）
小姑娘自然不是他亲生的。
明明年纪相仿，她却固执地叫他爹爹。
……罢了，跟一傻子能计较什么呢。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一点声。
浑身无力，无法动弹，现在任何一个仇人出现，都能将他轻易杀死。
03（杀手）
卫庄是个杀手。
他游荡在七国之中寻找解咒的异人。
既不能让自己死，也要养活小姑娘，所以他需要一份工作。
当杀手是赚钱最快的方法，也最适合他，毕竟不能指望他去给人洗衣服劈柴做杂活。
杀一单的钱与被杀目标的武功基本成正比。
他做生意不图薄利多销，往往挑大的干。
但凭他几乎是荒废了两年的身体，内力也基本消失为零――一单大生意做完后，通常是遍体鳞伤。
04（橘子）
小姑娘捡回来的是一个橘子。
已经开始腐烂的橘子。
卫庄不喜欢橘子。
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得空出宫玩耍，在野外疯跑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来到了一颗果树前。
正值深秋，树上硕果累累，黄灿灿的一片。
卫庄从小到大的吃食也是精细，自然没见过野外的橘子。
其实他看到的不是橘子，是枳。
没见过枳的卫庄，第一次看到硕果累累的枳树，心情不错。
他摘下了一颗硕大的枳。
外表是色泽饱满的金黄色，气味、形状也不错。
无论怎么看，都相当完美。
他满怀期待，张嘴咬了一大口――
从此以后，他拒绝一切圆滚滚黄澄澄的东西。
酸的倒牙，苦的要命。
那变态的滋味在他童年潦草的记忆里犹为深刻。
孩子将腐烂的橘子剥了皮，塞入他的嘴里。
他觉得恶心至极，奈何不能动弹。
酸甜的汁水一直流进他的喉咙深处。
万分狼狈。
目光瞥见那孩子，她坐在雨中，低头吃着剩下的橘子皮。
05（同命）
卫庄生病了。
他做了个梦。
“你们的命，从一开始，就连在了一起，注定无法分开。如果你杀了她，你也会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同命。”
邹衍告诉他。
他从梦中醒来，看着趴在边上睡觉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一个失去心智的小姑娘，是怎么背着他，走了几十里路，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的。
小姑娘很快醒来，脏兮兮的小脸绽开笑容：“爹爹，你活了。”
他问她：“你是如何把我背到这里的？”
“不是背的，爹爹胖，我背不动，是拖的！”
他摸了摸屁股，果然――
裤子已经被路上的石头磨的没剩两块布了。
06（钓鱼）
他决定用双手改善伙食：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小溪，好不容易折了棵小树做钓竿，好不容易弄到了饵料。
可半天，他一条泥鳅都没钓上来。
脸有点挂不住了。
一旁的小姑娘看了看他，歪了歪脑袋，然后噗通一声跳下了水。
再上来时，已经抱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07（烤鱼）
你不能指望一个傻子会做菜。
卫庄很自觉地将大鱼刮鳞挖腮，开膛破肚，一气呵成做成了一条烤鱼――
十分难吃。
但眼下没得挑了。
他自己拿了鱼身子，将鱼头和鱼尾巴给了身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高兴：“爹爹真好，自己吃一个，给我两个。”
他暗想这傻子的逻辑果然独特。
吃饱午睡。
他在青树下打盹，嘴巴突然被塞进一条粗糙的鱼尾巴。
他愤怒地睁开眼睛，看到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爹爹，桃子怕你吃不饱。”
08（撒娇）
桃子是孩子的名字。
并不是本名。
桃子不是个好孩子，但也不是个坏孩子。
好与坏很难定义。
但桃子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肚子饿，走不动路了。”
背后的小姑娘委屈地抱怨。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脸去冷冷道：“快走。”
“走不动了，一点路都走不动了。”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叉腰，一副“我死也不走”的表情。
——你永远都不能跟一个智商只剩三岁的傻子较真，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也拉低到同样的水平，然后再打败你。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将拔出的剑又收回了剑鞘。
三两步走过去，将她拎起。
在她的激烈反抗下，又改成了——单手抱。
……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轻声叹了口气，难得对怀里的桃子好脾气地说了一句：“好好睡觉，不要吵。”
“爹爹，我们去哪里啊？”
“……”不理她。
“爹爹，我饿了，要吃饭！”
“……”当没听到。
“爹爹，我渴了，要喝水！”
“……”这小孩怎么这么烦人！
“爹爹，我要尿尿，你不答应，就尿你身上！”
“……”好吧，你赢了。
09（韩非）
桃子第一次见到韩非的时候，就拽着他的裤腿不撒手。
韩非自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对桃子说：“小桃子，叫我哥哥~”
“大伯伯。”
回答他的，是嘹亮的一声“大伯伯”。
紫女在一旁忍不住轻笑。
桃子转过头看了一眼紫女，继续嘹亮地叫道：“大奶奶！”
紫女顿时有种要把她扔出窗外的冲动。
10（张良）
脆脆嫩嫩的少年张良想过自己最差会被桃子叫做姐姐，谁知她又开始乱叫：“娘亲――”
张良赶紧把手里的云锦团子给了桃子。
桃子幸福地吃完，摸摸肚皮叫他：“哥哥~”
张良心想，这真是一个小坏蛋。
11（衣服）
桃子对韩非非常执着，一直到天黑了还抓着他不撒手。
韩非很无奈：“小桃子乖，明天我再来跟你玩，好吗？”
桃子依然倔强地抓着他。
“小桃子，你要怎样才肯让我走呀？”韩非内心颇为得意，他竟然这么受小姑娘的欢迎。
桃子抬起头，一脸严肃：“大伯伯，你的衣服真好看，能不能脱下来给我爹爹穿？爹爹他都没什么衣服。”
韩非&卫庄：“……”
12（鸡腿）
桃子在吃饭的时候，总是把鸡腿先收集起来，然后拼命吃蔬菜。
那些鸡腿呢？
卫庄晚上睡觉时经常闻到一阵一阵若有若无的异味――
然后他发现，他的床底下藏满了鸡腿。
把小姑娘捉来骂了一顿，她才眼泪汪汪地说：“怕没吃……”
她怕以后没得吃，所以藏着给她吃。
这些年，风餐露宿四海为家，她饿过很久的肚子。
她穷怕了。
13（听琴）
弄玉在紫兰轩的时候，是第一琴姬。
桃子喜欢听她弹琴，但撑不了多久就睡着了。
有一天弄玉不在，桃子央求紫女给她弹琴。
紫女不善琴艺，乱弹一通之后，桃子却一直没睡，还夸她：“大奶奶好厉害！”
紫女：“你再叫一遍试试？”
14（逛街）
卫庄很少逛街，某天心情不错，就跟韩非出去逛了。
桃子死乞白赖非要跟着。
卫庄不想带她，但韩非却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小桃子一定要听话哦。”
她点了点头：“我会听话。”
到了街上，桃子立马开启买买买模式。
看到什么都要买，这是作为女人的天性。
韩非全程付款兼拎包。
卫庄嗤之以鼻。
晚上，卫庄发现那些包裹都放在了他的床上。
――这些，都是送给爹爹的。桃子心想。
15（夸爹）
“爹爹好厉害！”
“爹爹帅气！”
“爹爹会装逼！”
“爹爹天下第一！”
――以上来自“夸爹狂魔”桃子的疯狂语录。
这对卫庄还是很受用的，虽然他自己没发现，但通常只要桃子死命夸他，他一天基本就不会骂她。
16
到第十年的时候，桃子问卫庄：“爹爹，你会和桃子一辈子在一起吗？”
一辈子。
卫庄在思考百越的事情，没有听到这句话。
也没有给出答案。
17
卫央醒来的时候，桃子算是彻底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
她没有机会知道，一辈子的事，除了吃饭睡觉，没有其他说的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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