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凛做了一个噩梦。
他不知道怎么着，阴差阳错地参加了全省的奥数联考。
这并不是本梦最噩的地方。
最噩的是他把一整张卷子写完之后才发现底下压了一张答题卡，答案要写在答题卡上才有效。
“考生请注意，最后十五分钟。”
一道魔音入耳，谭凛赶忙找笔涂卡，却发现涂卡笔没有铅。
眼看着周围的同学有的人都提前交卷了，谭凛打算借一只笔。
可那些同学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一个一个如同行尸走肉，脸色上没有一丝血色，拎着试卷机械地走向讲台。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谭凛。
第一个交完试卷的考生并没有出去，而是回到了座位上，开始看着谭凛，那种目光没有多少神气，但就是太空洞了，才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子森凉。
第二个交完试卷的考生也没有出去，同样坐在座位上，扭过脸用跟第一个同学一模一样的眼神直视着谭凛，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接下来，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当整个考场的同学全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用同一种眼光看着谭凛时。
谭凛几乎懵了同时还十分怵得慌，他再看向自己的卷子，上边他写好的答案跟按了退格键一样，一个个消失。
他提着笔根本来不及补，因为题目上的字也一个一个消失了。
“最后十五分钟……最后十五分钟……”喇叭里的声音变得阴森森的，循环播放着。
气氛越来越压抑。
谭凛被考场的氛围弄得有点崩溃。
整张卷子上的字终于全部消失，变成一张演草纸。
谭凛有想撕试卷的冲动了。
而这时，已经变成白纸的卷子上重新显示了一行小字。
谭凛眯着眼睛凑近看那一行比蚊子屎还小的字。
——答对者生，答对者死。
“艹你妈勒!”谭凛果断把卷子撕了。
这时，他前边的考生站了起来，脑袋咔嚓一声，像掉了似的歪在脖子上，死死地盯着他看。
本就是没有血色的嘴唇掀开来，里边是五六排玻璃渣似的牙齿，没有舌头。
那一口牙跟染了苏丹红的倭瓜瓤一样，谭凛本来就有密集恐惧症，现在已经没法直视那一口牙了。
他僵直着，像是被控制了，一动不能动。
那个同学慢慢走近，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像他展示他那几排红白相间的“倭瓜瓤”。
紧随其后其他考生也都依样像他走来，叠罗汉似的层层把他围住，张开了他们的倭瓜瓤嘴。
谭凛被掐得喘不过气，渐渐闭上了眼睛，意识又开始抽离。
这时，空气中啪得一声。清脆，响亮。
谭凛脸上火辣辣地疼，同时，意识也同时清醒过来。
呼吸像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谭凛得了自由，饿极了一般，猛喘了几口气。待回过劲儿来，才看着扇他巴掌的那个人，“施衍，你怎么老是打我脸。”
“我再不打你，你就把自己掐死了。”施衍松开谭凛刚才过度用力导致抽搐的手掌。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打？”谭凛拍拍自己的屁股，“打屁股行吗？打屁股不疼。”
“不疼，你还能醒吗？”施衍叹了一口气，顺手扔给谭凛一个手机，“你才多大点人，脑子里别总想那么多，不然一碰这些障雾，就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谭凛拿着那个智能手表，看了两眼，“这不是我的。”
施衍凑过去捏着谭凛的左手拇指在屏幕上摁了一下，手表上房透出来个巴掌大的半透明的蓝框。
蓝框里的对话正在迅速蹭蹭蹭往上刷。
施衍给谭凛指了指最上边的那个题目，“这到题你会做吗？”
谭凛看着蓝框上方标的问题。
——【桃花潭水深千尺下边是什么？】
施衍看着谭凛，问，“你知道下边是什么吗？”
“学霸，”谭凛笑了笑，“你竟然问我这个小渣渣？小学学生都知道这句话下边是不及汪伦送我情。”
施衍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可是第一个填这个答案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谭凛从地上爬起来，特别震惊，“怎么会？怎么看出来死了。”
施衍把投影的小篮框退出去，又打开了一个名叫“已交卷”的框框，下边罗列一堆人的照片头像。
施衍指着那个戴眼镜的，说:“看见这头像下边的灰条没？”
谭凛点点头，他看见那个戴眼镜男生的灰条尾端打了一个叉。
施衍就给他解释，“那个灰条叫血量条，充满的时候就是红色，现在他的红色已经没有了，血条干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谭凛难以置信，“不是说不会死吗？一直玩到游戏结束，一直玩到赢一局才暂停？”
施衍笑笑，“你还真是个单纯的高中生，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但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过，还隐瞒了一半，另一半规则刚好是致命的规则。
“那个引诱你进来的人没有告诉你。这是一个靠充值才能进行答题的游戏，如果你能一直充值，就能一直玩下去，直到玩赢为止。”
“充值？！”谭凛皱起眉，心里很不舒服，“难道充值充的是……”
施衍微微笑了一下，“没错，充的不是金币，冲的是你的生命值，是你余生的有效生命值。”
“什么是有效生命值？”谭凛不太明白。
施衍把列表翻到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头像上，说，“这个人85岁会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现在他六十五岁，头脑思维清醒的时间只剩下20年，由于他刚才点了交卷，但是答案答错了。所以现实生活中，他提前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
“刚才的那个男孩20岁，他二十五岁的时候会出一场车祸导致死亡。因为他交卷答案是错的，所以他现在已经出了车祸。”
“不是可以救他吗？如果，如果他有亲人或者好朋友在这里继续玩游戏，他们是可以复活他的。”谭凛忙说。
“这就是游戏的另一个机制了，每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命题人分配一个队友。”施衍解释道，“这个队友是按亲密程度，或者预期可能产生的亲密程度来分的。亲密程度越高，成为队友的可能性越大。”
“为什么会这么做？”谭凛疑问道。
“这样的话，一个队友死了，另一个队友在很大程度上，会牺牲自己的生命值去救他。”施衍无奈地耸耸肩，“但这位兄弟是不可能复活的了，他的队友在刚才已经为他冲尽了生命值。”
施衍有指了指白胡子老头，“他就是那个男孩的爸爸。”
“儿子二十岁出车祸，父亲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谭凛心里落了一拍，又难受又同情，“就因为回答了一个破问题，一个好好家庭就这么毁了吗？太残忍了吧。”
施衍拍拍谭凛的肩膀，“没有这场答题，他们迟早也会经历这些事情，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他们这对父子也许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才会来这个地方。可惜并没能挽救。”
“这是死神的试卷，给我们批改试卷的是死神。在你还昏睡的时候，我们收到了死神的群发，他说他不会让答错者死很惨，因为他最欣赏的痛苦是生离死别。”
“好冷血。”谭凛默然，“那，这个老伯伯交的是什么答案。”
施衍指着“桃花潭水深千尺”后边的一行小后缀，“他是第一个注意到这是一道地理题，而不是一道语文题的人。”
“那……”谭凛十分无语，“这题有病吧。”
施衍无奈摇摇头，“他的答案是桃花潭下是淤泥，类似的答案也有桃花潭下边是氧硅铝铁钙的混合物，还有人说是各种矿物的混合物。”
“难道不是吗？”作为一个理科生，谭凛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小河潭下边还能出什么东西吗？“难不成有怪物？”
施衍抿了抿嘴，“这是交卷中唯一一个没有死的，但是他没有完全回答正确，所以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群里现在正在议论桃花谭下边到底是什么怪物。”
“还能议论？”
“当然可以，这是个彻彻底底的开卷考试，你可以作弊，也可以抄别人的答案，在真实世界里所有考试禁止的事情你都可以做，所有考试纪律你都能打破。可即便有这么多手段，”施衍在交卷人列表里点了一个计数。
上边显示的是：1/300。
“即便不择手段，300个交卷人里也只有一个人活着。”施衍耸耸肩，“不要太轻视题目。”
“谁能知道桃花谭下边有什么？我能想出来的答案，群里早就议论过了吧。”谭凛有点失望。他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恶毒的传销系统，而且还把施衍给牵连过来了。
“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施衍拍了拍他的肩膀。
谭凛低着头，他心里很惭愧，本来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又把施衍拖进来了。
他做好了把全盘事情包括他的真实身份，都向施衍拖出，就算是死，哪怕是魂飞魄散，也总得明明白白地上路吧。
他闭了闭眼睛，心里很酸，如果自己死了，那也就代表着苏川也要死了。虽不知道是什么死法，但是梁梅和苏玉应该会更伤心吧。
“对不起。”谭凛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施衍，说。
施衍的眼神从群里的讨论移开，有些疑惑，“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把你也牵连进来了。”谭凛低着头，“所以、对不起。”
施衍的嘴角只是轻轻弯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群里的一些人一样，在群里耗着，等答案出来。一个是跟另一部分人一样，选择实践，亲眼去看看桃花谭下边是什么。”
“另一部分人？”谭凛来了精神，“已经有人进去了吗？”
“还不到时间。”施衍说，“等这个选择实践按钮从灰色变成红色我们就可以点击进入了。刚才你一直在做噩梦，我一直在等你醒，打算和你商量一下，我们也选择实践吧。”
“如果进去实践的话，那我们要不要冲生命值。”谭凛很在意。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施衍淡然。
“那……”谭凛吞吞吐吐的，“那我们在这也等别人的答案好不好。”
谭凛不是怂，而是不敢擅自消耗他的生命值，他现在占据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如果有什么万一……
施衍叹了一口气，“这道题是所有题目中难度最低的，如果选择实践，只要进去看一眼，就知道桃花潭下边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也因为这个难度，我觉得每个小队桃花谭下边的怪物都不一样，别人的答案放到我们这里，也许是错的。”
“刚才那个交卷人回答的怪物，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他没有死但是交卷失败了，答案要精确到名字。”施衍安抚性地拍拍谭凛的肩头，“你相信我，我会保护我的队友，保护你。直到我们把我们的朋友都救出来。”
谭凛还是被鼓励到了，但是也只是仅仅被鼓励，“我想看看我生命值的余额。”
施衍找到谭凛的头像，点出来给他看。
屏幕上显示着：
生命值324。
无效生命原因：不明死亡。
“324，是什么？”谭凛疑惑。
“一个计数是一年，余额324就说明你还有324年的寿命。”
“324年？！”谭凛几乎是难以接受，惊讶道：“324年？他是我说我还能活324年，324年之后因为一些不明的原因死去吗？”
“你理解的很对。”施衍说。
“呵、”谭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摆弄着他的手表，“这机器一定有问题，这机器一定有问题。”
“正常人类怎么可能活324年？！”
“对啊，”施衍看着他，一眼望进谭凛的内心，“我们都知道，正常人类怎么可能活324年。”
谭凛的心跳咯噔一下，又落了一拍，他喃喃自语，“你、你是说我不是正常人类？”
谭凛说完之后，忍不住摊开手大量自己的全身。
是啊，他确实不是正常人类，只是一个把灵魂寄宿到别人体内的寄生鬼。
施衍刚才说，冲进去的生命值都是有效生命值。
如果说这些有效时间都是原宿住苏川的，那之前命题人都是骗他的，苏川没有死，他是被迫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移走了。
可为什么选他来当新宿主呢？
为什么诱使他来做这个凶手。
“那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谭凛没忍住，把心里想得给说了出来。
施衍皱着眉，伸手摸了摸谭凛的脑袋，“我知道你做了十八年的人类，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是个半妖，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是个半妖。”
“半妖？”谭凛无奈，“你在扯什么？”
“我没有在跟你扯。”施衍认真地看着谭凛，”这么多天，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不用我再重复了。有了这些经历，你还觉得我很扯吗？”
他说完拉出来自己的有效生命值给谭凛看。
998。
家电商场做大甩卖的数字，但现在却成了游戏里最富有的数字。
谭凛有些愣，他看看施衍，在看998，“你……998。”、
“你也不是正常人吗？”
“我当然不是正常人，”施衍扶着谭凛的肩，“所以你得相信我们的实力。”
谭凛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富有的气息，“我们……”
这时，虚无的上空响起了命题师的声音，打断了谭凛的话。
“实践入口开启，十秒之后，入口关闭。”
“十，九，八……”
一阵冷风贴面吹来，谭凛面前的水波不兴的镜面湖突然凹下去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是河床漏了一个大洞。
施衍打开自己的提示框，点击了选择。
谭凛虽然震撼于眼前的景象，但还是连忙扯住了施衍的手。
“你是要付生命值吗？我们平分。”
“不用。”施衍陡然反握住谭凛的手，点击了提交生命值。
“五、四、三……”
漩涡越变越小，施衍拽着谭凛在漩涡快剩一个点的时候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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