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乌鲁克终章

    时间一晃而过。

    又到了另一年的夏季,乌鲁克发展得愈发强盛。

    讨伐芬巴巴回来的两人得到了国民盛大的欢迎。

    绘理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笑着看向他们。

    昔日面容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女似乎被时间遗忘,长到十五岁,外貌就停止了变化。如果有什么能证明时间的确是在流逝着的,大概就是乌鲁克执宰那双明净清澈如乌鲁克阳光般眼睛,虽然总是萦绕带着笑意,却仍比王和挚友离去前多了几分温和沉静。

    两人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可以的话,他们是希望小姑娘永远天真灿烂下去,所有的事情只要交给他们就好。但理智又告诉他们,绘理能够不依赖别人独立成长,这才真正有利于她的未来。

    然而有时情感的确会压过理智。说得理智,但如果能让宠爱的小姑娘一直无忧无虑在自己的庇护下成长,谁又能轻易忍心让她独自面对风暴呢?

    这次讨伐的时间太长,长到再次见面时,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而绘理的确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她将国家管理得很好,从大臣到国民,几乎是每个人都心悦诚服。

    他们的小姑娘,已经不觉不觉成长了。

    少女站在朝他们日光中微笑。

    “吉尔,小恩。”

    “欢迎回来。”

    回来的时间有种命运的巧合。

    离开时是夏日,回来时也是夏日。

    西山的蓝白色的无名小花依旧漫山遍野地开了一地。

    也许是因为执宰少女每次祭典上都会在身上带着这种小花,蓝白色纯洁动人的花朵佩戴在如同瑰宝般的少女身上,那几近梦幻的美丽实在太令人心折,乌鲁克的人民也对其多了几分偏爱。

    不知不觉中,这种蓝白色的小花已经开满了乌鲁克。

    ——落星花。

    美丽得像是地上的星辰。

    纯白。爱怜。希望。幸福。

    就像是夏日祭上宛若世界瑰宝的乌鲁克执宰。

    沉浸在见面的喜悦中,两人甚至没有注意到绘理身上细微的异样。

    卡鉴缩小成钥匙扣大小,像个漂亮的饰品别在绘理的发间。

    它一闪一闪,微亮的蓝色光芒星星般散着,未被打开的第一部分里,人物属性处的[状态]上蒙着的雾颜色愈发浓稠。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都脱离了轨迹。

    胜利归来的英雄并没有从此走向了幸福美好的生活,事实上,在这场神明与王的对抗中,略输一筹的神明已经忍耐不住了。

    率先发难的是伊什塔尔。

    黑发血眸的女神面色冷漠,没有人知道三人争执了什么,从乌鲁克宫殿走出来时,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容。

    女神盛怒之下,第二日,神明就将最强的神兽天之公牛放入了人间。

    天之公牛是能够卷起狂风暴雨的超高等级的灾害,比芬巴巴更为强大肆虐,繁荣的乌鲁克几乎在一瞬陷入了灾害,到处都饱受着饥饿的灾荒破坏。

    人民在呼唤着他们的王。

    多么不公平呵,神明可以肆意降下灾害,人类却不能反抗,否则就会面临神罚。

    自吉尔伽美什领导国家以来,人民拜服于他的强大,感恩于挚友的帮助,爱敬着他们的执宰。神明的地位依旧没有动摇,但渐渐地,人民已经不再是事事仰靠神明,他们学会运用自己的智慧,即便面对变化莫测的大自然,他们也不再是只能卑微地祈求神明的仁慈。

    人们不再只信仰神明,他们勤劳勇敢,以己之力,真正独立在这个世界。

    神明却对此感到盛怒。

    哪怕从未将人类放在眼中,但他们绝不允许人类有任何一丝违背他们的念头。

    他们降下神谕,带着神明旨意的神官来到宫殿时,却不住地恐惧,跪倒在地上。

    “建立更多的是神殿,加大对神明的供奉?”金发的王者坐在王座,金子打造的酒杯里的红酒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双毒蛇般的红瞳浓稠如鲜血,“这是哪位神明的旨意?我母亲?安奴神?还是所有的神明?”

    吉尔伽美什极轻蔑地勾起嘴角。

    “他们还以为,世间还是那个世间吗?”

    本来就不愿屈服,吉尔伽美什才懒得理会神明的警告。乌鲁克的王与挚友齐心协力与其作战,将其击退。愤怒的伊什塔尔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她向诸神请愿:

    “以人类之躯杀害神兽是不可饶恕大罪,神明的威严不允许任何的冒犯。”

    高高在上的神明垂首问道:“以汝之见,该当如何?”

    黑发红眸的女神恭敬地俯在地上,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伊什塔尔,请愿父神再次降下神罚,让乌鲁克,彻底惶恐敬畏于父神的威严。”

    没有声音应答。

    坐在宫殿里的执宰少女静静地垂下眼眸,她抱着一本金色的书,光化作笔,被少女拿在手中,不时勾画涂写。

    良久,声音缓缓传出。

    “那便依你所愿。”

    直到某个时刻,书本忽然闪了闪,正在涂写的书本蓦然化作碎片裂开,新的书页形成,一直冷淡垂眸的棕发少女才舒展眉眼,轻轻笑了起来。

    ——神明无比强大,但却不是没有缺点。

    世界的本质是平衡,如果神明做得过分了,命运就不会再站在他们身边。

    * * *

    执宰少女的虚弱谁都看得出来。

    她像是突然之间倒下,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绘理,到底发生了什么,回答我!”

    面对王的暴怒,绘理却弯着眼睛笑了笑。

    她甚至撒娇着抱怨说:“吉尔好凶啊。”

    “绘理——!!”

    执宰少女摸摸拉过被子,以一种“今天阳光真好啊”的语气小声说:

    “我快死啦。”

    她甚至还在笑着。

    暴怒的王砸碎了宫殿里一切能砸烂的东西,但东西都小心地避开了她,绘理刚想说些什么,王就无比肆虐暴怒地看了过来。

    那双血眸里一片暗沉,凝聚着剧烈的暴风雨,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察觉到对方心情是真的很不好,棕发少女就不敢说话了。

    在绘理面前,吉尔伽美什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但小姑娘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也许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生气也不一定。

    王最终还是没有再对绘理发脾气,他沉默的样子反而更让人感到害怕。

    他临走前最后看了躲在被子里的小姑娘一样,接下来的日子里,绘理再也没看见过他。

    吉尔走了,另一个□□还留着。

    绿发的人形兵器自得知她病重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些天,他一直是无比安静沉默地注视她。

    向来温和好脾气的人生气起来才可怕,绘理蜷了蜷手指,好半晌,才试探着开口:

    “小恩……?”

    绿发的神造兵器紧紧地握住少女因病重而无比瘦削的手,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却面无表情,那双草绿色的眼睛,里面几近虚无。

    他什么都没说,绘理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对不起啊,小恩。”绘理眨了眨眼睛,忍住眼中的酸涩,努力回握他的手,笑容又轻又浅,她说:

    “明明答应过你了,但好像最后还是又让你一个人了。”

    神造兵器的声音有些哑涩。

    “你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啦。”

    少女努力弯了弯眼睛,试图露出笑容来让驱散绿发少年眼中不自觉的悲伤。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恩奇都记得的,甚至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绘理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花呢?”

    并不是存在什么偏见,绿发少年干净如玉石的眼眸里流露的只有单纯的疑惑。

    绘理有一瞬的怔楞,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即的时候,绘理认真地想了想,挠了挠脸颊,弯着眼睛浅浅地在嘴角抿出一个笑容。

    “我也不太清楚,”小少女笑容里带着些因为回答不出来的不好意思,“好像……并没有什么缘由?”

    小少女抬起那双眼睛,里面清晰地载着恩奇都的身影。

    她说:

    “就像是一看见小恩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喜欢了。”

    喜欢真的很莫名起来。来的突然,不知如何迎接,也不知如何拒绝。

    于是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手被握得极紧,绘理知道,他是猜到了。她也知道,看似生了她的气的吉尔,这么久都不来看她,其实又一次踏上了外出的路,为她寻找传说中的不死草。

    她也知道,以他们的骄傲,他们是不愿意让她做出这种几近侮辱的自我牺牲的。

    可是。

    理智无法抗衡情感。

    “我真的,超喜欢你们啊。”

    绚灿的日光中,乌鲁克的执宰少女轻轻露出一个仿佛要驱散一切阴霾的笑容。

    “不要难过。”

    模糊的记忆中,

    “命运可以改变吗?”黑发的少女绝望地问。

    “命运可以改变吗?”粉发的少女面容悲伤。

    “我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但是,但是——!”绑着鹅黄色发带的棕褐色短发少女坚定地看着她,“如果是绘理的愿望的话,只要是你的愿望,无论多么困难,都一定会实现的!”

    一向处于灰暗的封印状态的称号/能力一栏不知何时已经解锁。

    第一个亮起、也是唯一一个亮起——

    【命运□□】

    描述:一切的存在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普通人的命运一目了然固定不变,但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的例外。被命运宠爱或者憎恨的人们呵,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

    作用:未知。

    衍生技能:命运之书(EX)

    描述:命运线无比坚固,但毫无疑问,它愿意为你而改变。

    作用:凝望过去,眺望未来。你可以对命运进行一定的改写(成功率视难度而定)。

    从夏日祭过后,记忆中不时冒出的画面的让绘理一度陷入茫然。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一切记忆都开始于与吉尔相识,但她能模模糊糊察觉到一些事情。王的失道会让麒麟生病、甚至死亡,绘理什么也不了解,只能默默地承受痛苦,很多过痛晕过去的深夜里,她总能看到许多模糊的记忆碎片。

    然后,再看到的是,被写好的、无比令人悲伤的命运。

    她怎么能让这样的命运发生?

    “如果是你……”

    “绘理想做就做吧。”

    我将命运改写。

    我由衷地祝福。

    我愿承受一切代价和反噬。

    没有人会死亡。神明会退出历史舞台,不再受神明钳制的乌鲁克,最终会走向繁荣强盛。

    命运不再悲伤,一切都是最好的。

    “绘理……”

    恩奇都面无表情,眼中却流下了泪水。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快要死去了。

    明明……他们才相处那么短的时间……

    “不要难过。”

    少女温柔地为他拭去眼泪,自己笑着笑着,眼泪却滚了下来。

    “命运之书上,分离是注定的结局。然而,我看见了。”

    “也许希望渺茫,也许等待漫长,但是,命运已经改变了。”

    “而我们,终将重逢。”

    被日光轻柔地吻着眉眼的少女笑着流下了眼泪。

    “再见。”

    仿佛仍然能听见那年夏季的盛典上,乌鲁克的人民齐声欢呼。

    那是乌鲁克的执宰。

    宛若世界瑰宝的少女笑容美丽得如同乌鲁克清晨的第一缕日光。

    她说:

    “乌鲁克的荣光,永不消散。”

    时间见证了一切,史诗将这场故事铭记。

    任由事物变迁,国家湮灭在历史之中,而乌鲁克的荣光,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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