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乌鲁克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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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

    浅棕色长发的少女笑着回过眸,桃金色的眼睛像是涟漪着无尽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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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发少年像是沉入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境。

    他自被创造起,意识从来是浑浑噩噩,对他所处的世界,仅有最基本的感知。他知道春天会有很香的花开放在原野,知道夏日的萤火宛若星星降临,知道秋天树上会结出成熟美味的果子,知道冬天大地息眠、万物归寂。

    他高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他难过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难过。

    无忧无虑,「哪怕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吧?」

    直到无心的人形兵器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的主角不是他,又仿佛是他。

    他拥有着梦中那个白发男孩的视角,体会着和他一样的感受。

    男孩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容,却像是个面无表情的人偶,紫罗兰的眼睛里一片冷漠。

    他是梦魇之子。

    行走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眼中所见是过往与未来的交织,非人非神,非器非物,无边的黑夜蔓延,长久地行走虚无与混沌中,即便是长久地居于人世间也无法与人世的热闹产生丝毫的共鸣。

    但对于人类的一切,仅仅只是「知晓」。

    以梦魇的视角观察,似乎连「野兽」也开始有了智慧和思考。

    多么相似呵。

    一个是从一开始,就是被神明有目的的创造出来的。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没有理性,没有灵魂,没有「自我」,经众神之手制造而出的人偶,空有人形而无人心,空洞得如同荒原奔跑的野兽;一个眼睛可以看穿万物,过去与未来在其处失去了界限,预言的能力,有时候是神迹,有时候却是被凡人恐惧的?

    “你、你是恶魔!”

    “滚开!这里不欢迎你!”

    “一定是他将厄运带来的……”

    厌恶、私语,被人群放逐,也放逐人群。

    现实是嘈杂,梦境是沉沦。

    他见到狮子低头轻嗅花香,也见到猛兽为食物争斗,见到好心的妇人给路边的乞丐递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也见到男人抛妻弃子,见到郁金香开满庄园,也见到战火将平静的村庄点燃。

    全知者。

    旁观者。

    遍览现在一切之人。

    偶尔梦魇之子也会进入梦境之中,也许梦境是人潜意识藏得最深、又最无所顾忌的地方,他在那面看到过温馨幸福,但更多的是人无穷无尽的贪欲。对金钱、权利、美色、长生……

    无止境追求,连梦都呈现出污浊的黑色。

    这就是「人」吗?

    这就是,「人心」吗?

    以和奔跑在森林里的野兽、和仅有躯体的空洞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他还是看到了。

    ——那是一个金色的梦境。

    日光明净如同琉璃满地,空气仿佛能嗅到淡淡的花香,微凉的风轻柔地拂过树叶,带来午后的宁静悠闲。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桃金色的眼睛。

    “你是……?”

    花枝在微风吹拂中轻轻摇曳。

    日光连同蜜糖跳动在澄净的湖底。

    仿佛连时光都要静止。

    ******

    不知何时就开始熟悉。

    明明一开始,只是走错了地方,以为这次见面不过是偶然,甚至不会再次遇见。

    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在于它的不可抗拒性。

    自那次几乎是落荒而逃后,少年怀着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难以言明的心情,再一次进入梦境时,精神却自动连上了梦魇潜意识里好奇在意的人。

    等鼻尖再次传来浅淡的花香、暖洋洋的阳光再次沐浴到身上、眼前再次见到那片美得如梦如幻的花海时,站在日光中,却仿佛比日光还要耀眼动人的小少女回过了头——

    宛若命运和时间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又见面了。”

    她笑着说。

    “这次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认识你?”

    ——。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女眨着眼睛,笑容灿烂温暖得如同带着花香的日光。

    “我是绘理哦。”

    “yu……li?”

    男孩有些磕磕巴巴地说出这个对他来说,发音很奇怪的名字。

    “嗯!”小少女笑弯着眼睛,星光落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涟漪出无数的光芒,“全名是樱宫绘理。听照顾我的大姐姐说,因为是在樱花盛开的地方看到我的,所以就姓樱宫啦。”

    “你呢?”她问。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名字?”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名字?」

    梦魇困惑地说,“人类就那么喜欢交换名字吗?”

    「名字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啦。”小少女就轻轻地弯着眼睛笑了,回答得理所当然。

    “因为,有人和我说过,名字是「咒」哦。”

    “把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用缘编织而成的咒。”

    “交换了名字,也就勾连起了彼此的缘分。”

    小少女笑着问:

    “你要和我交换名字吗?”

    男孩低声说:“……我没有名字。”

    “诶?是这样吗?”小少女似乎也有些苦恼,但很快,又重新笑开,她说,“那也没关系哦,名字只是一个可以称呼的代号而已,重要的是我们在交换对方信息的时候彼此了解认识啦。”

    也许是风太过轻柔,也许是小少女脸上的笑容太过温暖。

    ——你是谁?

    “我是梦魇之子。”

    「我是神造兵器。」

    “我是……”

    「我是……」

    “梅林。”

    「恩奇都」

    在那双澄净眸子的注视下,于是,梦境里,白发的梦魇之子第一次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于是,梦境外,绿发的人形兵器第一次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交换了名字,身上缠着彼此「咒」,感情逐渐加深很正常不是吗?

    一起欣赏花开,一起在梦境之中穿梭,一起经历许许多多的事情。

    有时候,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就悠闲的倒在花海之中。

    “要一起睡午觉吗?”

    小少女打着秀气的呵欠,迷迷糊糊地说着。

    无法拒绝她。

    也不愿拒绝她。

    于是,便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好啊。”

    悠闲的午后日光碎金般的洒了一地,为梦幻的花海渡上一层漂亮的金色。

    不知名的幻想动物懒洋洋地甩着尾巴,像只毛团状的植物般窝在小少女的脚边,她支着脑袋,半阖着眸子,困意渐渐上涌。也许是下午的阳光太过慵懒闲适,也许是缓乎乎传来的微风太过轻柔,也许是旁边的少年身上的气息太好闻,暖洋洋得如同刚刚晒好的、吸饱了阳光丝绸被子,小少女渐渐松下了心神,不知不觉靠在少年的肩上,睡着了。

    浅棕色长发的少女面容恬静,长卷浓密的睫毛被日光细细地洒上金粉,蝴蝶般轻轻颤动,在白皙的脸上缱绻地垂下两排扇影。她的呼吸很轻,像她整个人一样柔软。

    日光明亮,洒在少女身上,洒在少年身上,洒在大地万物身上,微风掠过树叶,绿浪翻涌出沙沙声,空气里若有若无飘来浅淡的花香,少年和少女互相依靠着,一同沉进了夏日慵懒的梦中。

    然后。

    是分离。

    命运的书本上,从开头,就注定写好的结局。

    ******

    恩奇都一直以为那是他做到的最好的梦,他以为他不会再遇见那个小少女。

    可是现在,他们又一次重逢了。

    少年安静而专注地看着棕发少女,看她洁白的长裙,看她白皙额前的红宝石,看她明净的双眸,记忆中模糊的脸渐渐和眼前之人重叠,又缓缓加深,最终停留在那双落着无尽日光的桃金色眼睛。

    情不自禁地要微笑。

    于是,绿发少年也就顺从心意的、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起来。

    ——太好了。

    “终于能和你见面了,绘理。”

    ——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次,是以、也只以「恩奇都」的名义和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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