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周晨晨!”

    白露坐得离周晨晨最近,她此时还完全没从刚刚她怼那两个妹子说的话里抽离出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五分钟前还瑟瑟发抖的怂包,脚步轻快、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讲台。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了看另外两个室友,果然,她们的震惊程度和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大学上了三年,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啊?胆小成疾的周小怂竟然敢和人撕逼了,还撕得那么帅气?

    然而更让她们震惊的是还在后头——

    “前面有许多同学介绍了深度学习在计算机视觉中的应用,比如各种各样的CNN模型。然而在进入神经网络之前,图片的特征提取也是至关重要的,接下来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些现目前应用非常广泛的特征提取方法……”

    姑娘手里拿着红外遥控笔,一页页翻着仅有寥寥几字的PPT。她眉目间写满坚定,眼神笃定,山泉般清澈的声音娓娓道来,年轻又自信。窗外些许春风顺着窗台掠过姑娘的眉眼,扬起她高高的马尾,卷起她细碎的裙角——是令人心醉的好年华。

    不得不说,内容很专业,并且因为演讲方式组织到位,整个报告非常生动有趣。

    通常这种选修课的课程考核,没人会用搞科研的态度对待,所以报告中总有一些不熟悉的点,要么简单含糊过去或者避而不提——然而台上的周晨晨却像是开了挂,论文里的每个细节点都她都了然于心,全程语速中等,声音清亮,逻辑完整,没有丝毫糊弄过去的意思。

    整个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教室前排,一个高年级的研究生学长饶有兴致地听着报告,轻声问边上同学:“这女生是谁啊,讲得有水平,是刘老师的研究生?不过看着年纪很小啊。”

    他身边是一个认识的本科生学弟,那男生仔细辨认两眼台上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好像是我们年级三班那个妹子。”

    他说着又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过我也不确定……”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上学期微机原理课上,他还记忆犹新,妹子上去的时候结结巴巴地做完自我介绍,哆哆嗦嗦地讲了几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搞得授课老师都手足无措。

    台下有很多同学都知道周晨晨这个人,原本大多都抱着想看她出丑的心思,但随着报告的逐渐深入,竟然有大半的人都由看好戏变成震惊,又慢慢沉浸其中——连坐在台下的刘教授也挺起了腰板,听得津津有味。

    只除了刚刚被怼的两个妹子,羞恼又气氛地盯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小姑娘,心里暗暗诅咒她出丑。

    冉安端坐着听周晨晨流利的报告,多少有些感慨。

    只有她们知道,周晨晨在研读这篇论文做了多少页笔记,红色的绿色的荧光笔,黑色的蓝色的水笔,她每一个点都会去认真钻研,不懂的就去查其他的论文或者参考书。别人看论文就是看这一篇论文,她看论文,是连带着后面的参考文献一起,一口气看几十篇。

    她本来就值得的。

    周晨晨讲完报告,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最开始只有一些研究生学长学姐,逐渐地,许多同届的同学也加入进去,最后连刘教授都鼓起了掌。

    全班鼓掌,还是今天的第一次。

    往常一向爱纠细节的刘教授站起来,破天荒地一个刺都没挑,反而表扬了她:“周同学这个报告做得非常好,清晰明了,我竟然没什么想问的。我个人对这个方向很感兴趣,能看出来周同学研究得很深刻,改天有时间可以私下聊聊。下课!”

    他话音刚落,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周晨晨飘飘然回到座位上,立刻被三个激动的女人包围了。

    舒初彤捂着心口装作一副花痴的样子,凑上来跟她握手:“周总好周总好,你刚刚怼陈欣她俩的时候也太他妈帅了吧?还有刚刚在台上,那模样,那气势,太A了!”

    白露凑上去掐了掐她的脸:“妈耶,这还是我们周小怂吗?爱情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邵大神一坐你旁边你就这么刚?他给你打鸡血了?”

    冉安虽说比白露和舒初彤好一些,却也朝她竖了大拇指:“爱情,果然比生命高。”

    她们虽然震惊又疑惑,却没往别处想,反倒是彻底笃定了周晨晨喜欢邵大神这件事。不,不仅仅是喜欢,是爱得深沉啊。

    周晨晨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少黎呢?”

    她刚刚在台上讲得太投入,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走的。

    白露翻了个白眼:“你家邵大神已经走了,他可能走错教室了吧,待了几分钟就走了,都没听完你讲报告。咱们晨晨这么高光的时刻啊,可惜了。晨晨,本女王鉴定,你,今天一点都不怂,A爆了!”

    周晨晨“嘿嘿”笑着,心神荡漾地摸了摸后脑勺,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她拿出来一看:【咖啡厅见。】

    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她转眼一想,大概是少黎。周晨晨有些惊讶,他真是每次见面都能让她吃惊,两天没见,又学会用手机发短信了,还知道了她的号码?

    周大胆潇洒地和室友们挥了挥手:“你们仨别等我了,去吃饭吧,我还有点事儿。”

    一路上,周晨晨整个人自信心都爆棚了,哼着小曲,春风拂面,惬意得很。她昂首挺胸地踩着小高跟,“吧嗒吧嗒”地走进咖啡馆,推门的时候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都觉得美爆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少黎,兴冲冲地朝他挥了挥手,小跑着到他身边坐下。

    乐极生悲,她坐得太猛,小腿狠狠地撞到了桌脚上,立刻起了一个肿包。然而小腿处的皮肤组织像是麻木了一般,竟然丝毫不觉得疼痛。

    周晨晨不在意地捋了捋裙摆,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扯着他的袖子和他说:“少黎,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你都没听到我讲完,刚刚刘老师都表扬我了,说我的报告做得好,而且大家都给我鼓掌呢。”

    她想起刚刚讲完报告全班鼓掌的盛况,只觉得一颗心像是飘在了高空里,被一朵棉花般的云轻轻地托着。她不是没成为过众人的焦点,但每次都是出丑,不像今天——原来能够表达出自己所想,被人肯定的感觉,这么好啊。

    少黎看了一眼左边袖子上扒着的那只爪子。

    胆子是大了,语速变快,声音加大,还敢扯着他的袖子和他说话了。

    他面无表情地扯回袖子,谁知道小姑娘竟然一点也不慌张,换了一只手又揪了上来,神色兴奋,情绪高昂。

    店里的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就看到了非常怪异的一幕——

    眉目俊朗的年轻人慵懒地靠在皮制沙发背上,神色莫辨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眼神危险。而对面那姑娘却浑然未觉,一只柔柔的小手抓着年轻人的衣袖,神色激动地想和他说话。

    那服务员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脖颈,只觉得周身好像有阴风吹过,他心下腹诽,这姑娘要表白也得会看眼色啊,没看到帅哥的表情都冷冻结冰了么?吓得他都不敢吱声。他迅速放下菜单,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少黎的眼神危险而熟悉,平日里周晨晨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可今天却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

    她还仔细凑上去瞅了他几眼。

    从前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呢?明明这么帅,睫毛又长,皮肤又好,这么近距离看他,竟然一点毛孔都没有。不过再帅也是原先可怜的邵大神的皮囊,和大魔头没什么关系。

    他呀,大概就是一条会喷火的火龙,头上顶着两只角长得贼狰狞的那种。

    周晨晨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少黎,作为一个会喷火的大魔头,你是不是也挺开心的,白捡了这么帅气的身体?”

    年轻人听了这话,不怒反笑。

    五……

    周晨晨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恼怒,这人平时总是冷冰冰的,也不知道吓唬谁呢。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用火吓她,而且动不动就凶她。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魔头啊,你平时别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不好看。笑,要露八颗牙,你看,像我这样,多好看。”

    年轻人这会儿连冷笑也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四……

    周晨晨见他不为所动,干脆亲自咧着嘴,演示了一遍她觉得美极了的笑露八颗牙,那肉肉的小脸上两个酒窝异常明显:“快笑一个,不骗你,真的好看的。”

    年轻人还是没笑,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曲着指节,在桌边上有规律地轻轻敲着。

    三……

    然而此时,胆大包天的周晨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几乎实质化的危机感。

    恶向胆边生,一个人丧失了恐惧,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来,谁也无法预料——她狞笑着伸出双手,掐上了邵大神英俊潇洒的脸皮,往外扯了扯,扯出一个她认为的标准的笑。

    二……

    年轻人被扯着脸皮,被迫露着八颗牙,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雪白的牙齿反着阴森森的光,妖气十足。

    一。

    潮水回涨,山岳隆起,密密麻麻的,名叫“恐惧”的物质从咖啡馆的每一寸缝隙里张牙舞爪地钻出来,钻进周晨晨的眼耳口鼻,很快充满了她整个身体。小腿肚上刚刚撞出的肿包忽然涌起强烈的疼痛,像是手术后麻药退散的后果。

    药效过了。

    胖姑娘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此刻正掐着大魔头脸蛋的双手。画面就像十分之一倍速的慢镜头,她抬眼,哆嗦着看了看他危险的双眼,恐惧到忘记了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周晨晨撒开手,抱头。

    “呜呜呜,大魔头我错了,我刚刚飘了,膨胀了,我……我该死呜呜呜……”

    之前有多刚,现在就有多怂,怂到恨不得跪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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