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四月过了大半,C城的这个春天多雾,晴雨莫测,一如往常许多年。然而对于周晨晨来说,却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和少黎的第二次补习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学校附近的柏油路是去年新造的,平整宽阔,路两旁的香樟树散发着一阵阵治愈香气——周晨晨一直坚定地觉得香樟树有青苹果的味道。

    这家咖啡馆是她挑的,在学校侧门边上一条小弄堂里,环境清幽,价格也友好,一杯咖啡只要星巴克的一半价。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少黎,他戴着一顶鸭舌帽,或许是天气闷热,那利落的白衬衫解开了三颗口子,露出有棱有角的锁骨。

    如此美色,在周晨晨眼里却像棵大大的摇钱树,只觉得他头上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上次作业加补课的两千五她打给妈妈了,家里空调已经安排上,这会儿就差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了。

    金钱的诱惑,再加上上次何成对她说的话,让周晨晨对少黎的恐惧一降再降。

    她兴冲冲小跑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刚想打个招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周围几排座位上坐了好多妹子,都偷偷往他那边看。

    于是她一落座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那些妹子们一双双探究的眼睛直往她身上瞟,从头发丝到脚尖统统打量了一遍。

    周晨晨僵硬地挺着背,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哪个缝隙里。

    好在大概是她们觉得她这样子看上去也实在不像邵大神的女朋友,打量了片刻后便放过了她,周晨晨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少黎。

    他腿太长,显得那咖啡馆的桌椅矮得可怜,周晨晨眼巴巴地瞅了几眼,目露羡慕。

    她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屁股,两条小短腿蹭了又蹭才勉强够到地面。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瞅瞅他,看起来心情好像还可以,于是结结巴巴问出了这两天一直想问他的事:“少……少黎,你是不是给我下……下咒了?”

    “我……我这两天只要说到你的名字就结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说着有点恼怒,要不是因为这个,室友们也不会误会她喜欢邵大神。

    昨晚上白露居然和她讲了一晚上什么“女追男法则”,还和她分享了不少她私下收藏的邵大神爱好……

    她们都不知道,虽然还是邵大神的皮,里头的芯早就换成黑心大魔鬼了。

    少黎勾唇看她,看来她是企图对旁人说有关他的事,如果不是提到不能说的事,并不会结巴。

    “不是下咒,是药。我的事情,不可暴露。”

    “药?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药了?果……果汁?”周晨晨气急,在心里已经拍着桌子跟他理论起来了,但一张嘴那语气还是弱弱的:“你……你可以就直接告诉我让我不要讲出去啊,没……没人权。”

    年轻人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她瞬间缩着脖子不说话了,开始转移话题:“你要点咖啡吗?他们家的拿铁和卡布奇诺不错,我和室友们经常来,我请客!”

    其实也不是总来,她花钱很节省,只有拿到奖学金了或者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才会过来。

    少黎随意地点点头,周晨晨立马笑嘻嘻地跑到前台去点单,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拿铁。

    两杯加起来一共三十,还有七五折学生折扣。

    咖啡很快就做好端上来,她把那两杯都推到少黎面前,面露期待地看着他:“你都尝尝,看看喜欢喝哪杯?你们那个世界应该没有咖啡吧?”

    少黎端起那杯拿铁抿了一口,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口感着实粗劣。

    他推开杯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开始吧。”

    周晨晨仔细瞅了瞅他的表情,不禁有点羞愧,自己是不是太抠了啊,他给她那么高的时薪,至少也得请他去好一点的地方。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讲课补偿他吧。

    一向乐天的周晨晨尽量把舌头捋直:“上次说了计算机、网络、信息,这次说点别的?我们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也很厉害的,有飞机、火车、汽车。你看门口停的那辆车,是不是超级酷炫,那种叫跑车,特别快,可贵了。”

    她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咖啡馆门口竟然停了一辆超级酷炫的跑车,车前的图标就一个贵字。

    她自己其实根本没坐过跑车,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是看过猪跑的。

    接着,周晨晨围绕着交通工具给他普及了一下人类社会从牛车、马车到自行车、汽车、飞机的发展史,她为了给少黎补课,自己去图书馆翻了好多专业书籍,连飞机、汽车的原理也搞得一清二楚。

    周晨晨这人实在,既然拿了那么多钱,绝对是要卯着劲给人家好好讲的。

    “你看这个咖啡,如果加热到沸腾点,一直沸腾的话就会产生蒸汽,然后蒸汽会把杯盖顶起来。这就是蒸汽对杯盖做了功,让杯盖克服了地球引力……对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瓦特的人发现了蒸汽动能转化成功的原理,发明了蒸汽机,被之后的科学家们应用在轮船、汽车甚至火车上……”

    小姑娘不那么瑟缩的时候,口齿清晰条理顺畅,介绍起这些历史让人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她每说一个事例,就会结合一下之前提到过的知识点,每说一点,就会停下来询问他听懂了没有,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每点一次头,她脸上就会亮上一分,嘴角上扬,毫不吝啬满足的成就感。

    她平时说话总是有些结巴,声音又很小,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的音色非常悦耳好听。

    少黎莫名想到儿时在母神的黛渊山上,那一泻而下的清泉。

    若是那时母神给他请的女先生有这个嗓音,他也不至于堂堂课都睡过去。

    “你笑什么?”

    周晨晨抬手在少黎面前晃了晃,她莫名觉得他这个笑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之前他每次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都能吓得她一哆嗦,但这一次却没有。

    她莫名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倏尔收起:“没什么。”

    不过是已千百年没记起过那段年岁。

    --

    上完课才下午两点多,外头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顺着咖啡馆的窗户滑落,汇聚在沟渠里头。

    这个季节的江南,时有梅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很难有干爽的时候。

    周晨晨走到门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

    “少黎,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这个世界上别的一些东西?我不收你钱哦!”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上次王奶奶说的刘老太,顺便也给王奶奶带了一些好吃的。但那地方在郊区,太偏僻,晚上连路灯都没有,她一个人去还真的不太敢。

    少黎迅速猜透了她的心思,垂在身侧的手指危险地曲起,心中冷哼一声——

    愚蠢的凡人,得陇望蜀,这胆子倒是愈发大了,竟然敢绕着弯子使唤他。

    然而下一秒,大魔头突然忆起何成之前极其郑重劝谏他的那堆理论——

    “言听计从,雪中送炭,投其所好……”

    言听计从么。

    少黎眯了眯眼,这么个小丫头,竟然要让他对她言听计从,倒是可笑。

    虽是这般想着,他仍是点了头。

    周晨晨眼巴巴等着,这会儿立马眉开眼笑起来,殷勤地替他开门,打伞。

    她的伞上也有个大大的麦兜,打开后刚好罩住两个人,周晨晨踮着脚,费力举着胳膊不让伞面挡到少黎的眼睛。

    下一秒,她手里的伞被人接过,年轻人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的伞柄,指节处犹豫紧握,略显苍白。

    她在伞下,不安地瞟了他一眼又一眼。

    呜呜呜,大魔头居然给她撑伞了,好可怕。

    两人买完东西往回走,经过刚刚周晨晨看到的那辆极其酷炫的跑车前。

    周晨晨的本意是打车去,没想到少黎忽然停下,按下遥控,拉开副驾驶的门,难得绅士地示意她上车。

    周晨晨:“……”

    她刚刚夸了老半天的这辆跑车居然是他的?

    她晕乎乎地上了车,又晕乎乎地看着少黎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上,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周晨晨抓住侧边的把手握得紧紧的:“你……你会开车?你有驾照吗?”

    她以为是有司机,才会上来的!

    年轻人俯身过来给她系上安全带,行动间身上有股好闻的气息浮动,让周晨晨想起大雪中的青松,亦或是月下的竹林。周晨晨迷迷糊糊地想,这味道和他的气质完全不符,大魔头怎么会是傲立的青松和挺拔的竹子呢,大魔头就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少黎熟练地发动了车子,指了指自己的脸:“他有。不想死就闭嘴,给我导航。”

    语气不容置喙。

    周晨晨被他瞥了一眼,刚刚还浮想联翩的脑子瞬间卡壳,开始了新一轮的思想斗争。

    ——如果听话坐大魔头的车,很有可能出车祸死掉,但如果不听他的话,有可能下一秒就被他……

    她浑身一抖,抽抽答答地掏出手机,开始给他导航,心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铁定是膨胀了,怎么能让大魔头陪她一起去呢?表现得再友善的魔头也是魔头啊,邪恶又危险,就算他香香的,那也是香香的魔头。

    或许对大魔头来说,她这浑身上下一百多斤肉分文不值吧,撞死一个周晨晨,还有千百个王晨晨刘晨晨顶上……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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