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远处乌云渐渐密布,如墨的天空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如同幕布一般把天空遮盖。

    苏晴蹲坐大门口,不时的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于盘水镇来说九月底天已经挺冷了,一阵小风吹来,苏晴的小身子就得抖一抖。

    “姐,马上下雨了,奶奶他们这么还没回来啊?”胖乎乎的苏晨揉着眼睛从堂屋里出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马上天气上来了,黑乎乎的,他有点害怕。

    “再等等,今儿是收粮税的日子,人多着呢。”今儿是统一收粮税的日子,只不过他们这村子在大山里,偏远的很,衙门里的官差不愿来,每年都让他们统一到几十公里外的靠山屯一起交税。

    苏晨瘪了瘪嘴,肉肉的小身子挨近了苏晴,跟着她一起往胡同口那里张望。

    “饿了?”苏晴给他整整衣服,理理被风吹得跟稻草一样的头发,“先给你盛点米粥喝?”

    苏晨想了一会,摇摇头,小脑袋靠在苏晴身上,一副依恋的模样。“等奶奶回来再吃。”

    苏晴刮刮他的小鼻梁,“我看是你舍不得兔肉吧。”

    苏晴他们所在的村子叫营子村,当时正值大元跟北边的突厥打仗,从关内外逃难的人在林子里寻摸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即便后来大元打退了敌军,收复了辽东郡,他们也没有迁出去,倒是顺顺利利的发展开来,有了现在的规模。

    只不过这深山老林里不只离着镇上远,更是穷的厉害,能种作物的土地少,村里人大多靠着打猎为生。

    只不过打猎对苏家来说就难了点,他们家支撑家门的男丁就苏安一个人。可惜这人并不擅长这事,一心之谜的想去大山外边闯。

    苏家这几年过的着实艰难,也就苏晴跟着小伙伴们在林子周围玩耍下套之后,苏家才开始渐渐过上吃肉的日子。今儿做的兔肉就是苏晴挖的陷阱抓的。

    苏晨摸着鼻子在她怀里拱拱,被揭穿了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姐~~姐~~”

    苏晴捏捏他的小腮,对他这小模样欢喜的很,像极了上辈子陪伴自己的那只小奶狗。是的苏晴这八岁的外表下是一颗成人的灵魂。用苏晴自己的话说,就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过的太苦了,让她又重活了一世,重新体验人生百态。

    想起那只直到生命尽头还守在身边的小狗,苏晴眼里温情脉脉,“好啦,我昨天又下套了,等明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只兔子呢。”

    一听到有兔子吃,苏晨眼神一下子亮了,大眼睛里荡漾着笑意,小巴掌拍的“啪啪”响,“太好了,太好了!吃肉,吃肉,晨晨最喜欢吃肉了。”

    姐弟俩说的热闹,就听到雨点噼里啪啦的拍打到地上,随后大门哐啷一声被人不客气的推开了,两道人影仓皇往堂屋跑去。

    苏晴见到他们松了一口气,好歹是赶回来了。

    “今儿这雨来的太快了。”白氏一边叨叨着,一边拿起巾子给王氏擦脸。“冻死了,娘,您先擦着,我去弄点姜汤,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王氏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只是点雨,无大碍。家里就那么点柴,省着烧吧。”

    苏安放下车子从外边一进来就听到这话,顿时眉头大皱,不顾身上湿淋淋的,就开始不满的嚷嚷,“娘,早说咱们一家子搬到镇上去了,干点啥不好,非要种这二亩地。累的要死,交完税后,那点米够干啥的。”

    “看看现在家里连点柴都得省着烧。大妞跟毛毛以后怎么办?”

    苏晴瞧着自家老爹又开始了,这话她听得耳朵都要其老茧了,不由得拿起一条毛巾塞到他手里,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去了灶房。

    “娘,你们怎么才回来啊?”苏晴端着瓷盆等着白氏盛菜,要知道他们可是天不亮就推着粮食出门了,去年她记得可是很早就回来了。

    “还不是你爹闹得。”白氏说着直撇嘴,在闺女面前丝毫没有掩饰对相公的嫌弃。

    “今天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在呢,你爹还不消停,要不是我拦着,你奶保准拿大拐杖锤他。”

    这话就有点严重了,苏晴简直能想到自家老爹的惨样。因为从小到大,自己就没少见他被奶奶王氏削,老惨了。可他就是记吃不记打,无论怎么收拾他,收拾他多少回,还是心心念念的出去做买卖,发大财。

    “你说说这人天天的蹦跶,闹笑话。咱家的脸都让他丢光了。”白氏说着恶狠狠的铲了一铲子兔肉,恨不得这就是苏安的肉。

    说实话苏晴其实挺同情他爹的,在她看来,他爹就是个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奋斗的年轻人。只不过有点不符合实际,不够脚踏实地而已。

    可他一些出格的举动,在王氏和白氏看来,在村里的人看来就是不安分,不好好种地,不好好养家糊口,老想着怎么钻营,这完全不现实,一个弄不好,全家人就得跟着喝西北风。而且这些年他们家的脸,真的,在村子里里子面子都没了,甚至连几十里外的村子都知道营子村有个叫苏安的,那就是个二流子、混子。

    虽然白氏那么嫌弃,对自家男人还是心疼的,中间吃饭的时候,把两块肉最多的夹到了苏安的碗里。“当家的你最近辛苦了,多吃点,瞧瞧都瘦了。”

    苏安笑眯眯的把一块又放回了王氏的碗里,“娘,您吃,您最辛苦了。”

    王氏支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推辞,慢条斯理的把那块连着骨头的肉吃完了。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是没有小孩子插嘴的。所以从开始苏晴就盯着自想吃的那部分,比如说兔大腿,自己夹还不算,还一边照顾旁边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苏晨。

    虽说不说话,可苏晴的耳朵眼睛没有闲着,一直盯着她爹跟她奶呢,她总觉得她爹这么殷勤肯定没啥好事。

    果然苏安是真的有事,“娘,您看这农忙完了,我是不是也能走了?”

    “去哪?”王氏筷子啪的一声扣到了晚上,惊得苏晴心跟着一哆嗦。

    依着前些年的经验,这就是大战前夕了。空气里充满了粘滞感,静的蚊子哼哼声都能听得到。白氏不敢乱插嘴了,苏晨不安的动动小身子,大眼睛一会盯着王氏,一会盯着苏安,像是被勾起什么不好的记忆似得。

    姐弟俩嚼肉的动作都放慢了,三人缩在一边像是三只鹌鹑。

    苏晴甚至拉着苏晨往后靠了靠,以便一会混战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躲出去。

    白氏在桌子底下,拿脚轻轻碰了碰苏安,示意他说话注意点,别老惹娘生气。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的,苏安这时候已经化身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追梦少年,丝毫没感受到白氏的暗示。

    “娘,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农忙的时候我在家帮忙,闲下来就让我去镇上。”

    “去镇上干嘛?又胡混啊?”

    “娘,瞧您这话说的,我哪是胡混啊。我这不是有拿钱回来嘛!”当着这么多人,被□□裸的打脸,苏安脸上有点挂不住。

    “哼,就你拿回来的那几个钱够干啥的!还不够以前我补贴给你的呢。”王氏也不管他是不是一家之主,不管他是不是家里整劳力,不管他是不是两个孩子他爹,训斥起来丝毫不留情面,

    “你爹留下那点子家底这几年也被你败的差不多了,底下还有俩孩子呢,饿得面黄肌瘦,你可长点心吧。”

    被点名的两人,苏晴看看自己,倒是符合面黄肌瘦,摸摸胸前,全是排骨。可是看看苏晨,最近喂得还不错,自己时常能鼓捣些肉回来,基本上全进了他的肚子了,胖乎乎,离着面黄肌瘦有点远啊。

    可苏安完全没有理会他俩,跟王氏斗争经验积累的多了,一时的难堪立马就恢复原样了,甚至更加混不吝。“娘,我跟你保证,我这次去真不是胡混,肯定比上次拿回家的钱更多。我,我都找到窍门了。”

    “您不是老说我啥也干不了嘛,马上冬天来了,我在家还不得浪费粮食啊。本来咱家就吃不饱。”

    苏晴:。。。。。。

    他爹这事破罐子破摔了吗!?

    王氏显然被这苏安弄得也没脾气了,对这个儿子放弃了,站起身来摆摆手,“随你吧,你年纪大了,都是有儿女的人了,我也不能老压着你,快滚,快滚,省的我看着你生气。”

    苏安显然没有料到,这次老娘这么好说话。苏晴瞧着她爹脸上表情有点奇怪,有点高兴,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的,反正很复杂。

    她还以为他爹会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他直冲冲的回了卧房。哎,苏晴暗暗叹息一声,显然是自己想多了。

    一时之间屋里就剩下母子三人了,苏晨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拿手指戳戳白氏。

    “没事,吃你们的。”白氏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又从瓷盆里夹了一块纯瘦肉到苏晴碗里,“你不是喜欢瘦的嘛,吃吧。”

    “吃完之后,乖乖回屋睡觉,我去看看你奶奶。”

    苏晴望着桌子沉默了一会,把剩下的那一半肉,一分为二,一份是给她奶的留下,另一份,要给他爹捎着,免得他去了镇上挨饿。也算是为他追梦献上自己的一份心意。这也是她这个当闺女唯一能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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