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死苦

    陈艾家离学校很远, 沈清眠跟着她转了两班车,又走了约莫十五分钟,才到了陈艾家。

    满打满算, 花了两个小时。

    如陈艾所说, 到家已经是饭点了。

    陈父陈母待沈清眠很客气,她在陈艾家用过饭后, 陈艾带着她去山上找老道士了。

    道观被建造在半山腰上,通向它的路是被人踏出来的, 山路崎岖, 还有些泥泞,并不好走。

    沈清眠有好几次差点滑倒,幸好陈艾及时扶住了她。

    之后爬山, 她愈发小心翼翼。

    沈清眠和陈艾走了二十分钟有余, 才到了道观门口。

    大冬天的,沈清眠还是出了不少汗。

    现在她站在门口,寒风吹过, 身上感到阵阵凉意。

    从门口看, 道观有些破败了。

    挂在门上的道观门匾,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字迹模糊不清, 只能勉强辨认一二。

    门上的红漆掉落了大半,露出棕色的内里,门槛上的青砖都缺了几块。

    她回头看来时路,弯弯绕绕看不到尽头。

    原先只顾着埋头赶路, 现在才看到路边散落着零星坟地,连道观旁边都有几座,光秃秃的树枝上,还停着一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

    看起来萧瑟凄凉,又有点点渗人。

    大门没有锁,陈艾一推就开了,并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让人听了觉得牙酸。

    陈艾对沈清眠道,“我们直接进去吧。”

    沈清眠点头,“走吧。”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院子,由石板铺成,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有不少积水,旁边则是一棵茁壮的松树,根系蛮横的生长,把石板都被冲破了。地上有不少落叶,有些都已腐烂。

    沈清眠见这院子里一副无人打理的样子,同陈艾道,“道长真的住在这里吗?”

    “没错的,他前阵子还下山给村里无疾而终的唐爷爷做法事,”陈艾大约猜到了沈清眠在想什么,“别以为做了道长,就会变得仙风道骨了。这位郭道长有些懒,不喜欢打扫卫生。”

    陈艾带着沈清眠来到了后院,那里有几间平房,由竹子制成的晾衣杆上飘着几件衣服,石台上摆了几盆葱,相当有生活气息了。

    其中一间房里传出了电视机喧闹的声音,还有男人低沉沙哑的笑声。

    说实话,沈清眠听着怪渗人的。

    陈艾道,“看样子郭道长就住在这间房子,”在敲门前,她对沈清眠道,“我三点前得到家,听我妈说小姨前天生了个儿子,我得和我父母一起去医院看看她。如果这边郭道长要花一些时间给你驱邪,我等不到你的话,清眠,你可能得自己下山回学校了。”

    沈清眠说:“好的,下山以及回去的路线,我都记在了脑海里。”

    陈艾点头,“到学校了之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沈清眠应了声,“行,会给你报平安的。”

    将要交代的话都说清楚后,陈艾敲响了门。

    “来了来了。”低沉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粗嘎破败如旧风箱的嗓音。

    门缓缓打开,一个佝偻着背,裹着厚重棉袍的老人出现在了沈清眠面前。

    他看起来年岁有些大了,头发花白,一张脸跟枯树皮似的皱巴巴,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那双眼睛却有光,让他看起来精神睿智了不少。

    “郭道长好。”陈艾恭恭敬敬地道,沈清眠跟着她打了个招呼。

    他微微颌首,拢了拢领口,“先进来说话。”

    说完,他转身走了进去,给沈清眠她俩留了门。

    沈清眠和陈艾对视一眼,说:“我们进去吧。”

    俩人相继走了进去,并将门给关上了,省的冷风漏进来。

    屋里的窗户被报纸给糊上了,光进不来,黑乎乎的,唯有电视机发出惨白的光芒。

    大约是不透风的缘故,加之屋里的东西有些年头了,散发着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郭道长把灯打开了,电灯泡直直的挂在桌子上方,散发着昏黄色的光。

    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四方桌,四把椅子,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以及露出内里的沙发。

    看得出来,郭道长的生活很简朴。

    他指了指桌上的椅子,“坐吧。”

    陈艾和沈清眠依言在椅子上坐下。

    郭道长略微不舍把电视的音量给调小了,在陈艾对面坐了下来。

    “两位小姑娘怎么称呼?”

    陈艾介绍道,“我叫陈艾,她叫沈清眠。”

    “陈小姐,沈小姐好。”他朝他俩打了个招呼。

    “我……”

    未等陈艾说明来意,郭道长就率先开口了,“是你们家里的老人老掉了?我直接说好了,这个天,下山做法事,价得翻这个倍数,”他伸出了两根枯树般的干瘦手指,“并且包吃包睡抱住两天,我这身子骨不行了,下山一趟不容易,最起码得修养个一天才能上山,”他又道,“做法事要用的东西,还得你们给我搬下去,”他暗自嘀咕了一句,“你家里人真不懂事,请了两个小娃娃过来,本来直接就可以把东西搬下山了。”

    他语速太快,几乎是一气呵成,陈艾都不能打断他的话。

    沈清眠看他业务能力娴熟,言语市侩,一点也没有道长该有的样子。

    她心里有点失落,自己可能找错人了。他和她想象中的道长差别太大了,在她心里道长的行事作风再不济也该是周先生那样,爱财但会问清楚客人的诉求。

    而这位郭道长却全然不同,他纯粹把做法事当做了个吃饭的活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驱鬼杀鬼的能力。

    沈清眠又安慰自己,郭道长活到这个岁数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应当有些底子的,她上次还听陈艾说过郭道长替人驱鬼的事情。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真人不露相。郭道长兴许是年纪大了,不屑装着端着,有一说一而已。

    待郭道长把话说完,沈清眠说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您误会了,我来是想问问您,您有没有辟邪符,最好能给鬼造成伤害的那种。”

    她态度恭恭敬敬的,没有流露出一丝怀疑。

    郭道长放下了一直捧在手里的搪瓷杯,那稀疏杂乱的眉毛微微挑起,“你被鬼缠上了?”

    “我最近运气糟糕,这一周更加是鬼压床好几次,我怀疑我被小鬼缠上了。”

    有陈艾在,沈清眠不方便把自己的情况给郭道长说清楚。

    郭道长看着搪瓷杯里冒出来的袅袅热气,神色难得严肃了几分,“我手里倒是有辟邪符,不过年岁久了,效力已经失了大半。要想达到驱鬼的效果,我还得施一番法。”

    “要花多少时间。”

    郭道长道,“不多,”他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个小时足矣。你在这儿看一会儿电视,时间就过去了。”

    “嗯,我就在这里等您。”

    陈艾对沈清眠道,“看来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没事儿,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下山的路,我已经记下来了,”沈清眠笑吟吟地道,“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陈艾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反正我今天也是要回家的,爬一趟山就当做锻炼身体了。”

    郭道长清了清嗓子,说:“这个辟邪符吧,是我师傅传下来的,我手里只有三枚了,所以价有些高,但是绝对是值这个价的。不知道陈小姐肯不肯为它花钱了。”

    “我是沈清眠,”沈清眠好脾气地道,“您说说看,我看付不付得起。”

    郭道长道:“一万。”

    陈艾睁大了眼睛,被郭道长开出的价吓到了,“一万?!这也太贵了吧。”

    对她来说,这就是求个心理安慰的物件。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鬼,更别说靠它驱鬼了,实在是不值!

    陈艾被郭道长提出的那个价吓到了,扯了扯沈清眠的袖子,小声道,“清眠,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人太累了,就会出现鬼压床的状况,不一定是被鬼缠上了。”

    郭道长老神在在的,一点也不在乎这笔生意会不会成。

    见到他是这样的态度,沈清眠反而有点信他有两把刷子了。

    沈清眠轻轻拍了拍陈艾的手,“可是我想要。”

    “要花一万呢,你想清楚了。”

    沈清眠说:“如果有用,我觉得蛮值的。”

    陈艾见说不动她,就和郭道长讨价还价起来,“一万太贵了,我们是学生,没有那么多钱,能便宜点吗?”

    郭道长一分钱也不肯退让,“不行,就是看你们两个是小娃娃,我出价特地便宜了不少。再便宜的话,就是侮辱了我师傅的名头。他老人家遗留下来的东西,从来没有卖到一万以下过。”

    陈艾觉得这个郭道长就是吃准了沈清眠想买的心理,态度才会强硬。

    未想到他下一句是:“你们不用跟我讨价还价,这符我不愁卖。我师父把符交给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会有人自动上来讨要符。他老人家的话向来准,所以我也没有刻意去兜售,断断续续也卖了不少,你们不买说明你们不是有缘人。”

    听他怎么说,陈艾一肚子讨价还价的话,都说不出口。这郭道长高冷着,不在乎这单生意能不能成。

    这倒和郭道长前头爱财的形象,大为不符了。

    他喝了口热茶,看向沈清眠,“小娃娃,如果你是单纯的鬼压床,那就是那小鬼调皮了。看到前院那香炉了吗?你去上三炷香就没事儿了,心诚一点,祖师爷会听到的。我这边有香,卖你三块钱十支香,”他深深地看了沈清眠一眼,“我看你印堂发黑,不像是单纯被鬼缠上了那么简单,”他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倒像是缠上了厉鬼,”他啧了一声,“看起来还挺色的。”

    沈清眠垂下了眼眸,压下心头的讶异,他竟然看出来了。

    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找对人了。

    沈清眠抿了抿嘴角,道:“要是我买了你的符,不灵怎么办?”

    能看不一定能治,她确实被他这两三句话给唬住了,但也不想被他当冤大头。

    郭道长无比自信地道,“这你放心,我师傅做的符,又经过我的加持,卖出去后就没有人说不好的,”他打着包票,“要是不灵,我把钱还你,我亲自把这鬼给你捉来怎么样?”

    看着他信心满满,那双苍老的眼睛闪烁着明亮光芒的样子,沈清眠已经信了大半,“好的,”她说,“我没有带那么多现金,要不您先给我施法吧,我这就下山到银行把钱取出来给您送来。”

    “钱的事不急,你给我写一张欠条,再把学生证压在我这儿就行了,到时候抽空给我送来,”郭道长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子,“你们年轻人,一天一个主意。不对,一个小时一个主意。我可不想我施法结束后,你嫌这符太贵反悔不要了。又嫌上山麻烦,也不告诉我这个事情,让我眼巴巴的等着。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契约精神比较好。”

    沈清眠觉得这个郭道长心眼挺多的,说:“就按照你说的做。”

    见沈清眠买辟邪符的事情已经基本定下来了,陈艾向她道别,“清眠,那我先走了。”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陈艾笑了笑,“这话该是我对你说的,下山的时候走慢点,仔细点看路。”

    沈清眠把陈艾送到了道观门口,“学校见了。”

    “明天见,今天到学校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

    ……

    沈清眠往回走去,院子里的阳光消失了。

    她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一大片厚重的乌云把太阳给遮得严严实实,山雨欲来的征兆。

    起风了,地上的落叶被吹起,乌鸦发出了怪异的叫声,让人觉得不详。

    风吹到身上,冷嗖嗖的。

    沈清眠快步走进了屋子,把门给关上了。

    屋里的电视被郭道士给关上了,他背对着她而坐,手里捧着掉了瓷的搪瓷杯。

    沈清眠对屋里的安静氛围有些不适应,她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郭道长,您可以为辟邪符施法了。”

    郭道长抬眼看她,问道,“沈小姐,你要这辟邪符,是单纯想让鬼不能靠近,还是希望对那鬼造成一定杀伤力,或者直接把那鬼给灭了?我好针对你的要求施法。这三者的效力不一样,杀伤力越大,效力约短。第一种辟邪符能保你三十年平安,第二种是十五年,而第三种则只有短短三年。”

    竟然还能选择辟邪符的杀伤力程度,真是太好了。

    “第二种吧。”沈清眠得让钟寒也尝尝苦头。

    第一种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他靠近不了,她去哪里刷好感度和杀意值?

    第三种就更不用说了,钟寒魂飞湮灭,连胎都不能投,她怕是永远要停留在这个世界了。

    郭道长神色凝重,“你可想清楚了,我一旦施法成功,这符可是不能逆转的。”

    “嗯,就这种吧。”

    在来的路上,沈清眠就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郭道长放下了几乎不离手的搪瓷杯,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她看,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真的想清楚了,”沈清眠笑着道,“您不用问那么多遍的。”

    郭道长坐着不动,目光复杂难辨。

    沈清眠觉得郭道长这个人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严肃地让她有些不适应。

    他的目光有些沉重了,沈清眠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道,“您可以去施法了,”她突然福至心灵,拍了拍脑袋,想明白了郭道长不说话也不动作,一直盯着她看的用意,她还没写上欠条,上交学生证,郭道长自然不肯去施法。

    郭道长也真是的,也不提点她两句,她被他看着心里都发毛了。

    她面上笑吟吟的,道,“您看我这个记性,我还没给你钱呢,一万对吧。”

    沈清眠从包里翻找出了一本笔记本,翻到了空白页后,一笔一划的写好了欠条,又把名字给签上。

    她动作小心的把纸给撕了下来,将笔放在了上头,推到了郭道长面前,“道长,签个名吧。”

    她又低头在包里翻找起了学生证,在中间的夹层里找到了它。

    “喏,学生证也给你。”

    沈清眠抬头,看到郭道长并没有动桌上的纸笔。

    她一愣,“道长,你……”

    眼前的郭道长嘴角微弯,露出僵硬的微笑,在她看来有些诡异了。

    他缓缓开口,“第三次了,你又一次选择了背叛我。”

    是钟寒!

    他附身在了郭道长身上。

    沈清眠手一抖,学生卡掉在了地上。

    拼演技,还是钟寒更甚一筹,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他主动揭露了自己的身份,沈清眠还真认不出郭道长是他假扮的。

    因为知道恶鬼的身份是钟寒,她倒没有太过害怕。

    不过该演还是得演。

    沈清眠脸色煞白无比,立即站了起来,朝门口奔去,期间还把椅子给绊倒了。

    钟寒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动,就像猫逗弄老鼠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跑到了门前,试图把门给打开。这扇门就好像被胶水给黏上了,怎么拉也拉不开。

    她急于逃脱,在门上又踹又踢。

    身后传来了钟寒森冷的声音,“是不是觉得有阳光,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她往后看了一眼,见到郭道长趴在桌子上,知道钟寒从他的体内走出来了。

    她松了口气,钟寒附在郭道长身上说着霸道的话,给了她一种违和感,她怕她会忍不住笑场。

    沈清眠的后背抵着门,双手握成拳,警惕的关注着周围的环境,道:“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这是你欠我的。”

    “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连架都几乎不和被人吵,你肯定是找错人了。”

    钟寒冷笑一声,“我要找的就是你,小骗子。”

    骗子吗?他一直记恨着她对他说着海誓山盟,结果他死后转头去找了别的男人的事情吧,才会一次次折磨她。

    唯有他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她才能放手攻略。

    不然,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所谓的恐吓折磨。

    “你说说看你是谁,如果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随你处置。”沈清眠声音颤抖着,佯装镇定道。

    钟寒缄默了一瞬,“你只要知道你现在承受的痛苦,不及我曾经受到痛苦的万分之一就行了。”

    她又动弹不了了,他的唇在她的耳垂上若即若离,有些痒。

    沈清眠有些失望,还是不肯说啊!

    门开了,钟寒抱起她朝外面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钟寒凉凉的笑着,“你不是想要让道士收拾我吗?我带你去前头的道观。我让你看看在我欺负你的时候,那些神仙会不会帮你。”

    “等等,我有话要说。”沈清眠急切开口。

    “知道怕了?晚了。”

    沈清眠低声道,“这边太脏了,也没有床,我们去宾馆开房吧。”

    自从知道恶鬼是钟寒后,沈清眠没有一点心理障碍了。

    但前面的道观没有床,她怕脏,而且那几个神仙像也有些骇人。

    虽然她知道钟寒变成鬼后,变得天赋异禀起来,什么样的姿势都能胜任,没有床也没太大关系,但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钟寒脚步一顿,重重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又刻意磨了磨。

    【杀意值加二。】

    沈清眠痛的皱起了眉头,她做什么了?挺配合他的啊!

    钟寒声音讥诮,“我还以为沈小姐是个贞洁烈女,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余下的话都在不言中。

    沈清眠:……大意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恶鬼是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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