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疯狂的决定只在内部流传。
除了八班的几个人，再没有别人知道。
那天上午, 朝泪奔离开之后, 这个偏僻的教室再也没有人造访。
林意柔晚上再度被姜萝送到桥姬那里。
小姑娘还在长身体, 觉多，睡着的时候如果有人对她下手, 姜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桥姬在史莱姆学院算顶端成员, 有她在, 林意柔的安全有保障一些。
“今天晚上不哭的话, 明天给你一颗糖。”
姜萝手中出现一个大白兔奶糖, 林意柔伸手去摸的时候, 大白兔被姜萝收走。
“我不会哭的，哥哥你早点来接我。”
林意柔并不是想吃那颗糖，她只是想抓一抓哥哥的手。
牵着哥哥的手，什么都不怕了。
“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就来了。”
姜萝揉了揉林意柔的小脑袋，默默离开了女生宿舍楼。
林意柔一直盯着姜萝的背影，除此之外，眼睛里什么都没装进去。
“意柔, 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哥哥？”
桥姬解开了林意柔头上的小辫子, 重新给她拿软丝带系了一下。这样晚上睡觉就不会扯到头发了。
“因为除了哥哥，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我。”
林意柔一说起“哥哥”那两个字, 眉眼里都是笑意。
“我们都很喜欢你。”
“你们也害怕我。”林意柔闷闷地低下头。
见她纯稚的样子, 桥姬心里有些发毛。
昨天死了不少学员, 也没见这个小姑娘心里有一丝起伏。
没有人不怕你。
如果林意柔不是林寂的妹妹, 桥姬绝对不会让她在这里睡觉。
把一个定时炸｜弹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你是生来如此吗？”
桥姬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妻，能生下林寂和林意柔？
“不是。”
林意柔已经不太记得刚出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林家的人大多数一出生就有灵力，生而不凡，林寂就是其中佼佼者。
林意柔刚出生的时候，身体羸弱，体内没有任何灵力，似乎随时会夭亡。
林家父母都很担心她。
灵气对普通人的身体很有好处，他们便让天生灵力强大的林寂时时刻刻把林意柔带在身边。
林寂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不管是学习还是修炼，或者是静坐，他都喜欢带着林意柔。
也许是真的被灵气庇佑了，林意柔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她太习惯呆在林寂身边，其他时候，就算是父母抱着，她也会哭得非常厉害。
林寂是她的生命之火，是唯一的热，是光，是希望。
后来很多人来林家找东西，围攻、屠杀、血流成河。
林家父母把那些人苦苦找寻的东西喂给了林意柔。
他们让林寂带着林意柔逃走，然后双双战死，为两个孩子拖延了不少时间。
“他们是为了保护了你和林寂，他们也很爱你。”
“他们不爱我……”
林意柔揉了揉眼睛，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中滚落。
“他们原来可以带着我和哥哥逃走，只要留下了那个东西，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安全离开。”
“但是他们把那个东西喂给我吃掉了，说林家之物，不能外传。”
“自那以后，我就有了这样的能力。”
“所有人都说，那个宝贝可以让人做世界的主宰。”
“我不明白。”
“我不想要。”
林意柔越来越难过，伏在桥姬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或许你的父母是为了你好。
桥姬本来想说这样的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这样的能力，对林意柔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后天突生的力量，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流光玉的作用是治愈一切顽疾，林寂当时抢走流光玉，是不是与林意柔有关……
后来他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怎么把林意柔抛下了……
“哥哥说让我不哭…桥姬姐姐，你不要告诉他。”
“好。”桥姬深知现在的姜萝和林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无法告诉怀里的孩子。
“意柔睡吧，明天钟声响起，你就能看见他了。”
“可是我有些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很害怕……我好怕有人把我的肚子刨开，我好害怕……”
林意柔开始颤栗，全身发抖。
房间里的所有物体全部浮起，疯狂颤动，渐渐又重新落下去，恢复原样。
林意柔在努力抑制她的力量。
不伤及无辜。
这里没有人让她不高兴。
“那我给你唱支小曲儿好不好……以前我的女儿睡不着，我也给她唱曲儿……”
桥姬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林意柔，轻轻抚着她的背，慢慢唱起千年前的古旧歌谣。
“杨柳儿活，抽陀螺……”
桥姬眼前又浮现一个系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抽着木陀螺的样子。
那时她还不是桥姬，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妇人，等着远行赶考的丈夫，独自照顾着他们的女儿，柳儿。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柳儿踢毽子的时候很神气，总要踢很高，有时候会落到房顶上去。
隔壁的一个猎户就会去帮忙给她捡下来。
“杨柳发芽，打拔儿……”
活泼调皮的柳儿夜里很怕黑，非要她唱曲儿哄。
无数个夜里，她抱着柳儿，思念着那时的丈夫。
那时和此刻一样，岁月静好，万物皆宁。
“桥姬姐姐，你哭了。”
林意柔伸手替桥姬擦眼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
桥姬继续唱，没多久林意柔就睡着了。
后来到底落了俗套。
糟糠之妻下堂，迎娶高门贵女。
柳儿被那新妇的妹妹推入了河里。
救回来后，高烧不断。
丈夫正新婚，她闯不进宅府，也没有通天之力救活柳儿。
那个雨夜，她拿蓑衣护着柳儿，去找大夫，一路狂跑，柳儿慢慢僵硬变冷。
她还那么小……
只反复说着，娘，我没事，娘，你别哭，娘……
柳儿死时，桥姬正停在木桥上。
桥下是汹涌的河水，涨得很高。
桥塌了。
她抱着柳儿，一同沉进了水里，沦为怨鬼，日夜盯着桥上的行人，片刻不肯安息。
直到那负心人携着娇妻幼子，回故乡捐钱建桥修路，重新登上河里结实的大桥。
无风无雨，晴空万里。
骤雨忽至，波涛拍岸。
那座新建好的桥，被巨浪冲塌了。
大仇得报，她却因为杀了凡人，无法转世投胎，只能在那条河里，日夜期盼着能从桥上、船上……看见她的柳儿。
千年倏忽而过，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嫁的人是谁……
只记得要再看一眼柳儿。
后来阴差阳错被收进了史莱姆学院，丢失了以前的记忆。
原来，她还要出去找柳儿……
桥姬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陡然清明了很多。
宿舍里极为阴寒的阴气渐渐消退，几乎被冻成冰渣子的尼古拉斯葱和容雅齐齐舒了一口气。
桥姬前辈的气息真是太可怕了。
但也让人很难过。
……
姜萝这时候已经摸到了那捡垃圾老人所在的地下室。
远看这里是一处狭窄的下坡路，实际上越往里走越宽敞。
地上摆放着无数具尸体。
最外围的都还新鲜。
姜萝变小后，悄悄躲在尸体们堆积后留出的些许空隙里，偷偷摸摸往里走。
史莱姆学院派发的传单并不局限于一个城市。
它涵盖了全世界。
来这里的人，没有具体统计数量，应该有很多。
一年级才八个班。
剩下的人，去了哪里？
午夜十二点，钟楼传来沉闷的钟声。
姜萝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陡然发生了变化。
所有尸体上都飘起了一阵血气。
像红色的烟雾，缠绵悱恻，悠悠然朝一个方向飘过去。
越往那边去，血烟越浓密，几乎结成了红色的绸带，朝中心血色的光球汇聚。
光球的外表和姜帅哥有些像。
【这是一个残破的系统，只能靠着吞噬生灵苟延残喘。】
良久没有刷存在感的姜帅哥突然冒出来。
“你也需要吞噬这些吗？”姜萝默默用意念和它交流。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帅哥忍不住升起无限感慨。
【系统虽然能穿越时空，但需要的能源也是非常多的……这个原理解释起来十分复杂，我就不说了……总的来说，只要有优秀的宿主，系统就能不断进化，最后变成超脱的存在，不需要再依靠外力。】
【这就是系统的终极目标。】
姜帅哥解释完之后，继续看着那个血球，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我觉得它是在挑选合适的宿主。】
“难道这么多年史莱姆学院里没有合适的人？”
姜萝有些不解。
不管是桥姬还是朝夕，都很适合成为系统的宿主。
就算不提她们，天宝、容雅都不错……
历练历练就能上岗了。
【我们系统的挑选方法和你不一样。】
【首先，不能重感情。重情重义固然很好，过于执着只会引发灾祸。】
【其次，运气不能太差，天宝那种……有些不祥，可能会在某些时候引起巨大的灾难。】
【最后一点，他们都不是优秀的姜萝。】
姜萝本来觉得还有些道理，听到最后一句，十分语塞。
什么时候姜帅哥才能做一个正经老实又能干的好系统。
正事关头，还东扯西扯。
不过……被夸得这么突然……心里美滋滋。
“你可以把它吞噬吗？”
姜萝记得以前姜帅哥吞噬过一个攻略系统，要是这个系统姜帅哥也能吞噬，那就万事大吉了。
【我觉得不行】
姜帅哥毫不犹豫拒绝了姜萝的提议。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系统，它要是冲上去，绝对会变成对方的口粮。
姜帅哥正气凛然道：
【吞噬是伤天害理的事，它是我的同类，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
“说人话。”姜萝非常想狂野地捏爆姜帅哥滑稽球一样的本体。
【那是一个大触，我不敢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去了我就死了。】
“这么强的吗？”
姜萝看着那个光球不停吸收血雾，只觉得心里发冷。
这种凌驾于众生头顶的存在，对这方世界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莫方，我们徐徐图之】
姜帅哥小声安抚了一句，再度隐匿。
姜萝也偷偷摸摸出去了。
那个系统受损应该十分严重，史莱姆学院虽然各方面都不错，实际上隐隐有些扭曲，脱离了系统本身挑选宿主的出发点。
所有人都非常善于利用规则，一股脑儿往上钻，谁也没留意校规最原始的样子。
或者说这也是系统的意思。
为了让学员们自相残杀，好给它提供血雾。
那种血雾……里面不但蕴含着生机和灵力，还有枉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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