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这会儿其实已经入秋了,内蒙也有点凉了,不过草原上草还是绿的,这次原野没忘了带相机。

    他一直很喜欢草原,那种无边无际开阔的绿色,让灵魂都是自由的。他也喜欢这里淳朴简单的生活,羊群慢慢悠悠走过,带着羊身上特有的那点膻味儿。原野面对着镜头,笑得有些温和:“我以前还跟方老师说过,以后我们岁数大了就来草原养老,天天吃肉喝酒看日落。”

    林恬从他旁边走过,笑嘻嘻地接了句话:“方老师怎么说?”

    原野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方绍一,笑了声说:“方老师说能陪我在这儿生活,但不能天天跟我喝酒吃肉。方老师偶像包袱重,不能放任自己变成个胖老头儿。”

    林恬说:“要是我我也不行,慢慢变老是生命趋势,但老了也还是得美着!”

    原野点点头,两只手插在外套兜里,吸了下鼻子说:“嗯,方老师也会从小帅到老。”

    方绍一走了过来,说:“我记得上次你就说我老了?”

    “没有,没有的事儿。”原野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你又帅又年轻。”

    昨晚方绍一那么一句话,让原野半宿没能睡着觉。那话他接不了,也没必要接。他们俩之间说那些没意思,而且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意义,说多了没劲。

    今天有了摄像机前面后面地跟着拍,俩人之间那股说不清的尴尬和沉凝终于消了一些,镜头前说话才能更自然一点。中午他们吃了顿蒙餐,吃下来几乎全是肉,原野只记得那碗酸奶很好喝。全桌只有原野和陈洳那个富豪老公吃得多,每次吃饭别人说话就他俩吃个没完。

    方绍一后来把他自己那碗酸奶也给原野了,原野侧过头小声问他:“难受?怎么不吃东西?”

    方绍一贴着他耳朵说:“太腻了,没什么胃口。”

    他感冒还是挺重的,说话的时候扑在原野耳朵上的气都是热的。人群里这样的小动作是极亲密的,原野心都被方绍一的呼吸给烧热了。

    原野把酸奶往他那边推了推:“喝这个,挺好喝。”

    方绍一摇了摇头,不想喝。

    于是原野把那碗也喝了,之后擦了嘴,悄悄离了席。

    他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回来,他回来之前还以为别人得吃完了,谁知道他们这么磨叽,吃个午饭吃了四十分钟了还没完事儿。原野撩开帘子已经进来了,也不好再转出去。林恬问他:“野哥干嘛去了?”

    原野坐回他自己那儿,说:“方老师吃不了这么多肉,导演让他减肥来着,我给他煮碗面。”

    他不说方绍一感冒的事儿,说完剪辑的时候肯定又要做文章,现在周围这些人也都得问,平时可能就一句话问过就算了,在镜头前就得时刻记着,嘘寒问暖,处处照顾。他不喜欢那样,他知道方绍一更不喜欢。方绍一不管受伤还是生病从来不对外说,他不喜欢被人过多关注,他强势惯了,不喜欢当弱者,也从来不把自己摆在弱者身份上。

    摄影老师要拍那碗面的特写,原野笑着捂住不给拍:“我这烂手艺就别拍了,我煮的面也就他吃得下去。”

    原野把碗推过去,方绍一从他进来就一直看着他的脸,这会儿也还在看着。原野低声和他说:“只放了点肉丁儿,吃吧。”

    方绍一垂下视线,也把声音压得很低,道:“谢谢。”

    原野一愣,过会儿“嗤”地一声笑了,摇了摇头说:“你跟我说什么呢。”

    吃完饭各自回帐子歇着,方绍一回去睡了个觉,原野没回,他找当地人借了匹马。

    小导演本来不敢让他自己骑走,这一旦要是摔了出了什么事儿,她负不起这个责任。原野再三保证不会摔,又给她手写了个免责声明,之后摆了摆手自己走了。摄影跟了一段儿就跟不上了,原野和他们说:“半小时我就回,这段别拍了,就当我睡觉了。”

    原野怎么可能骑马摔了,他从小就玩儿马。他小时候街上哪有这么多车,那时候他爷爷奶奶去趟县里都得赶马车去,他爷爷在后面赶马车,原野就往马鞍上一坐,小孩儿不大,坐得高高的,威风又神气。原野摸了摸马脖子,和它说:“大王,带我跑一圈儿?”

    马甩了甩尾巴,漂亮的大眼睛眨都不眨。

    原野又说:“咱俩跑一圈吹吹风吧。”

    他一只手拎着马缰随意垂在身侧,另只手里拿着鞭子,折起来往后轻轻敲了敲马屁股,嘴里低声催促着。他骑的是匹大红马,速度一点点加快,最后彻底放飞,在草原上驰骋起来。

    原野笑着看了看天,然后闭着眼感受着风在他脸上吹过。他天性就是这样的,他向往这些,喜欢这些。心里那些勾勾缠缠晦涩的心思被风这么一吹倒是散了不少,以至于他和马都疯够了骑回去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一点点笑的。

    方绍一正和小导演站在帐子前说着话,原野扯着缰绳收了速,慢慢溜达着往他们那边走。方绍一跟导演说:“你看,我说了他不会有事,他想玩什么就让他玩,随他去,他心里有数。”

    小导演哭笑不得:“方老师你敢我们不敢啊,真有什么情况领导不得杀了我么。”

    原野骑在马上还在溜溜达达,方绍一看着他,眼里染上了抹遥远的柔光。他摇了摇头:“你怎么不想想,连我都能放心的事,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

    小导演先是没能理解,随后才笑了笑,说:“是,您才是最了解的。”

    刚才把原野放走了之后她越想越后悔,就不该让他自己骑马出去。不出事儿什么都好说,真出了丁点事儿她都是第一个被问责的,磕坏一块儿皮那都是大事儿。后来实在坐不住了还是去找了方绍一,问能不能把原老师叫回来。方绍一不慌不忙,让她安心。其实现在想想也是,正主眼睛都没眨,谁再操心也越不过人两口子去,方绍一都不担心那应该就真的是用不着担心。

    原野坐在马上,高高地俯视着他们,问:“说我什么坏话了又?”

    小导演吐了吐舌头:“我怕您跑远了回不来,太担心了。”

    原野一笑,又摸摸马脖子,说:“这儿的马本来就是主人家养了骑的,特别听话。我俩以前养的马比它难收拾多了,你问问方老师,那马我训了多久。”

    方绍一“嗯”了声,也摸了摸原野这匹马的马鬃,用手背轻轻刮了刮,说:“我养的马,总是特别不听话。”

    原野看了他一眼,随后抿唇从马上跳下来。他牵着马给人家送了回去,小导演跟他说:“要开始录了原老师!你别再跑啦!”

    原野牵着马,没回头,只是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那天下午的节目槽点太满了,原野虽然很无语,但是节目还是得好好录。还是那回事儿,收了钱就尽量好好录。

    节目组让他们一批人都穿好无菌服,从头到脚都消好毒,之后进了牛场。来来回回参观之后,重点终于来了,他们每组都得自己挑头奶牛,规定时间内谁家奶挤得多谁家能住带空调的帐子。就一个豪华间,能洗澡还有空调。

    这真是碰到原野知识盲区了,再也不是野猴子地盘儿了。小时候他爷爷家虽然也养牛,但也不是奶牛啊,他哪干过挤奶的事儿。

    两个女生只顾着夸这个漂亮那个可爱,另外一组迟星和程珣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研究着挑哪头。

    原野和方绍一说:“一哥,你站着,你是影帝,摆住影帝架子不能崩。”

    他回头和摄影说:“来,录我。”

    原野撅着屁股弯腰按个去研究,哪个看着大,哪个像是奶多点,哪个脾气好能多挤出来点。

    “这个看着太瘦了,一看好像就不怎么行……”原野一直弯腰脸都充血了,鼻子不通气儿,说话声都发闷:“我好赖一个三十多岁老爷们儿,我趴这儿研究这个,啊?这合适吗?”

    旁边迟星乐得不行,跟他说:“原野哥你挑好了吗?”

    原野看他一眼:“干什么?”

    迟星说:“我看您最认真了,您有备选吧?到时候您挑完我们要你备选那个就行。”

    原野笑了声,说他:“你倒挺省事儿。”

    这段节目就是有意恶搞他们,故意要这么录。牛挑好了还得做准备,得给人家重点部位好好消毒,擦擦,之后还要给做按摩。旁边跟着技术指导,告诉得多重的劲儿,怎么揉,什么方向。

    都揉好了技术指导在旁边现场教学,告诉他们蹲什么位置,手怎么使劲儿。原野蹲在牛一边,攥住其中一个,按照技术员指导的动作和力道挤奶:“我今天是折你们身上了,你们就搞我吧。”

    方绍一蹲在另一边,他也不好好干活,就只是看着原野笑。原野一边挤一边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些什么东西,这画面太喜感了,小导演在一边都乐得一直捂嘴。

    “对,你就笑,我自己来你看我什么时候能挤出一桶,晚上你冷了我看你还笑不笑。”原野看了方绍一一眼说。

    方绍一还是笑,原野这次见着他还没看他这么笑过。原野说:“行你笑吧,我来,你开心就好。”

    原野手上的动作一松一紧一上一下,白色的牛奶沾在原野细长漂亮的手指上,方绍一看着他的手,笑着笑着眼神就渐渐深了。

    原野瞟了他一眼,嘴角斜斜卷起抹弧度,轻笑了声。

    摄影机拍不到的角度,原野拇指有意缓慢刮了刮,指腹上沾了两滴白色牛奶。他挤奶的时候手故意打圈,挺正常个动作非要带上股浪荡的味道。他和方绍一在暗处视线相撞,原野眼神一挑,眼尾扔了个小钩子。

    方绍一冲他说了句话,没出声,只有口型,但原野瞬间就看懂了。

    别人看他就是挤奶挤着挤着突然坐地上就开始笑,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方绍一站起来不跟他瞎闹,走旁边去看看别人的进度。

    原野坐地上笑完还得接着挤,影帝不干活他不能也不干活,他再不干活晚上他们就没空调了,方老师还感冒着,别再冻着。再说他万一难受了心情一糟再怼他两句,原野又得半宿睡不着。

    原野摇了摇头,想起刚才方绍一在暗处冲他说的那句,还是想笑。方老师有时候可太可爱了。

    他刚才眼神发暗,脸上明明无奈又要装成不动声色,淡淡地甩他一句——

    ——你怎么这么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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