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她唬了一跳,场面静默一瞬。
苏老夫人瞥了自己的儿媳商夫人一眼,商夫人心领神会。
她上前来搀起苏锦云,温声说道:“锦云,母亲知道你害怕,母亲也很害怕。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你和魏紫在我心中的分量是一样的……素日来有什么好的,母亲也都是念着你们……”
商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母亲知道你一向是个孝顺孩子,你刚刚一定是太害怕了,才冲撞你祖母的是吗?你快好好和你祖母道个歉,这就算揭过了!”
跟我打感情牌?
苏锦云冷笑一声,说道:“我若没有记错,那贼人分明要的是我和妹妹两个人,怎么单我一个去了,这危机就算是化解了呢?万一那‘中山狼’到时见只有我一个人前去,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转而更加愤怒了呢?”
“话是这样没错,但保不齐那贼人见了你,兴许就……忘了这事呢?”商夫人勉强笑笑,继续说道:“你妹妹还小,我舍不得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母亲平日里虽说疼我,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苏锦云说着说着,情绪到了,不禁哽咽起来,“可是祖母……锦云也是您嫡亲的孙女儿呀!为何要眼睁睁地将孙女推进火坑?祖母……求您多疼疼我……”
说着,声音渐渐破碎起来,终于泣不成声。
苏老夫人不动声色,这锦云丫头晕过去一回,人竟好似换了一个,也刚强起来了。从前的她就是太过绵软了些,要不,自己也不至于因为算命的几句鬼话,就疏远她至此。
苏老夫人不说话,她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话要说。
掩面而泣的苏锦云知道,局面的回转,仅仅靠刚刚那几句话是不够的,指望从未疼惜她的苏老夫人突然转过来疼她也是不可能的。
她收了哭声,正色道:“锦云今日若主动委身贼人,固然全了孝道,这寺中上下也能暂得缓息机会,然而若是如此,不但锦云名节受损,也有损苏家家风。可若是不去,要这全寺上下陪葬,锦云不忍。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锦云唯有第三条路可走,只好殒身殉节,待我死后,你们将我的尸首交予那贼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祖母,爹爹,母亲。恕女儿不孝,今生的养育之恩,怕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了!”苏锦云说着,一头冲向走廊过道处的柱子。
“快!拦下她!”苏老夫人慌忙喊道,养了这孙女十数载,竟不知道这丫头的性子这般刚烈。
丫头仆妇们慌忙冲上前去,有一体态肥硕的仆妇离那柱子最近,以身挡在柱子前面。苏锦云这具身子,闺阁中的娇娇小姐,跑得并不十分快,让那仆妇先一步把柱子挡上了。
苏锦云心中并无死志,眼下撞柱之举也是顺势而为,但用的力道也是不小的,她深知做戏须得做全套,骗过别人之前要先骗过自己。
苏·戏精·锦云用她这具闺阁娇娇小姐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此刻,她就是贞洁烈女的代名词,她闭眼冲刺了,她冲了,她冲了。
她被弹回了地上。
她张开了眼,这和剧本里说好的不一样。
只见一个丰腴得有些过分的仆妇半靠在苏锦云看中的那根柱子上,呲着牙,揉自己的胸脯。
苏锦云掩面低头,心中想着: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但她的嘴角却可疑地抽动着。
“锦云丫头!你可无碍?”苏老夫人喊道,那声音中多了一丝关切和颤抖。
又是乌泱泱一帮人把她围起来,又有不知从哪里伸来的七八只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祖母,锦云无碍的,不知刚刚救下锦云的那位婆子如何了?”苏锦云扶着额头起来。
苏老夫人睨一眼那婆仆妇。
仆妇挤进前来,回道:“回大小姐的话,奴婢金三,并无什么大碍。”
苏老夫人挥手斥退了她。
先前的那位豆蔻少女眼角带泪,说着:“云姐姐,你可把我吓坏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要我如何是好?”
苏锦云知道对方就是小说的女主——苏魏紫了。
只见她一双杏眸,一点樱唇,说话的时候小鹿一般看着你,因落了泪,眼底还隐隐带着水色,当真是我见犹怜。也难怪书里那个喜怒不形于色、杀伐果断的男主会对她情根深种了。
但若说她为自己流泪,苏锦云却是不相信的,不知真假的眼泪,会不会是鳄鱼的眼泪呢?
苏锦云佯装听不懂的样子,说道:“紫儿妹妹,你别哭。我若是死了,就将我的尸首送给那‘中山狼’就是了,说不定他得了我的尸首,会放了这山中一众僧人,还有你们。可是,我没死成,眼下可如何是好?”
苏老夫人佯怒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上天会庇佑我们。锦云丫头,你莫要犯傻了,大不了,大家就一起走!”
此时自山下传来了震天的响声,众人俱是一惊。
原来是那“中山狼”不耐烦了,命手下小弟开始撞山门。
“娘的!不就是要两个婆子?那帮娘们在里面磨叽这么老半天!”中山狼抓了抓自己腿胯痒处,怒道,“小的们,给我撞!撞开了,里面长得水灵的丫头随便挑。除了那两个苏家小姐,老子要定了,别的你们随便乐呵!”
他手底下的人听说,擦了擦嘴角垂涎的口水,撞山门的动作愈发有力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有丫鬟慌了。
商夫人眉心狠狠一跳,怎么回事,这和先前与“中山狼”说好的计划不一样。
原来的计划是对方用武力威胁,然后自己这边把苏锦云推出去,事成之后,再给对方一笔银钱。
这样双方都获利,对方既得人又得财,自己府上就往后只有魏紫一个嫡出小姐,没了苏锦云这个小妮子的障碍,魏紫作王妃的可能性也会高出许多。
“这可如何是好?山门终究撑不过多久。”苏魏紫说话了。
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能做主的苏老夫人的身上。
苏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见过的阵仗也多,此时还不至于慌张失措。她沉稳地发号施令:“先分散开来,各自寻一个地方先躲着吧!老爷很快就会带兵过来,都莫慌!躲起来就不要出声,都小心些,去吧!”
苏锦云记得原书中是没有撞山门这一出的,因为这样一来,安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把自己和她的女儿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莫非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够落单,她必须紧紧跟在苏老夫人她们身边,兵力来了,肯定也是抢先营救老夫人她们几个,所以,在她们身边是最安全的。
所以,在众人散开,各自寻找安全之所时,苏锦云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苏老夫人身后。苏老夫人身边环绕着她的几个心腹大丫头,没几步远的地方,缀着苏锦云。
而商夫人和苏魏紫,不知她们是觉得带着老夫人累赘还是怎样,借口要分散贼人的注意力,母女二人带着她们的婢女先行一步,此时并不在她们边上。
苏老夫人她们几个进了一间厢房,走在最后的婢子要来关门时,瞧见了外面的苏锦云。
苏老夫人喊她进来,然后让人关上了门。
老夫人坐在桌边,也不说话,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苏锦云心中暗自纳闷,莫非这当中有地道之类的,老夫人这般胸有成竹?
已经有片刻没有听见“咚咚咚”撞山门的声音了,她隐隐听到有喧闹的声音自山脚下传来,她不禁有点心慌,见老夫人这般模样,也渐渐地镇定下来。
然而,答案是没有。
苏老夫人挑选的这间厢房,没有隐秘的地道、没有可以容身的地窖,也没有颇有玄机的暗室,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厢房。
藏在床底下的苏锦云小声问里侧同样狼狈不堪的苏老夫人,为何如此淡然。
昏暗的床下,苏锦云看不分明老夫人的神情,只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笑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如此,还怕他作甚?”
苏老夫人的三两个心腹丫头躲在了门口的水缸里头,她们选的,都是最笨的法子。
对方若是有心,就那么搜上一搜,就能够揪出她们来。
苏锦云心跳如鼓,心中拜着各路神仙,希望能逃过这一劫;又盼着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父亲能快些带着兵过来,这里可还有他的老母亲和一众妻小呢!
苏锦云听见人声越来越近了,还有刀剑声音,以及来不及躲藏的僧人的呼救声音,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发现早已冰凉。
她听见有人破门而入,四处翻找着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然后又是如雷的心跳声。她担心自己的心跳声太大,惊动了贼人,愈发一动不敢动了。
“忒!这间屋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老子白走这一趟了!”那人说着话,在屋里胡乱地翻找着。
苏锦云都能看见床边那双沾了泥的粗陋布鞋,也不知是从哪个过路的身上扒下来的,看着有些大,并不合脚。
“对了,大当家的可不是要我们来找钱的,还得看看有没有藏了人。”那人自说自话。
他径自走到了衣柜那边,苏锦云借着这当口喘了喘气,一抬眼,就对上了外面那双黑黢黢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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