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猎户9

    纪深看了, 立刻惊喜回头, 对方云说, “阿姐, 今天真要好好谢谢穆先生了”

    要知道,在古代,得名士一幅墨宝, 那是能传家的。便是子孙后代, 见了人也可以骄傲地说上一说,“我家祖辈,曾得一位名士赠与墨宝。”

    而且, 穆先生不止是赠与一幅手书,很明显,这“璞玉浑金”说的是阿姐其人。

    对于一个有本事的人, 能得名家这样赞誉,这相当于一个很高的赞誉, 走到哪里都可以说说, “穆先生给我写了璞玉浑金四字,以为勉励。”

    方云自然知道, 这是穆先生的一个大人情,立刻拜谢,“多谢先生。”

    等墨迹干了, 纪深把穆先生的墨宝卷了,喜滋滋地要走,却听先生说, “未曾见过泽清的画,泽清说习过工笔,不如下次作一幅画过来,我师生二人也切磋一番。”

    “是,谨遵师命。”纪深应了。

    谁知道,穆先生又看着方云说道,“我观这位姑娘也是个喜好书画之人,不如,姑娘也作一幅画,让老朽开开眼界”

    纪深惊讶回头,看着义姐,后者毫不惊慌,看样子,真的会作画

    他再回头问先生,“先,先生怎么,怎么知道的”

    他真的太意外了,连他都不知道义姐还会作画,先生怎么就一眼看出来了难道他们攀谈过不会啊,义姐就来了这么几次,都是和自己一起来的,他们什么时候谈起过绘画了没有啊。

    方云倒是答应得爽快,“好,就依先生。只是小女画作粗陋,怕不入大家之眼。”

    这话听着谦逊,其实,在纪深看来,已经是很有把握了。这么看来,义姐不光是会画,而且,还觉得自己画得不错

    为了给阿弟争点气,也为了回报穆先生的墨宝,方云打算把前前前前世学过的油画重新拾起来。

    虽然以前学了不少画法,但是,其他的估计老先生不见得稀罕,工笔画、水墨画,自己能唬唬现代人,却唬不了古人,至于漫画,大约老先生会吓着,但不会欣赏。

    油画贵在一个字“像”,那光线明暗的处理,那人物眼神、表情的描画,是这里的人没有见过的。

    只是这颜料却没法买到现成的,画笔也得自己做出来。好在这一世的原身跟着父亲学了不少事情,也常常动手自己做东西,方云拥有她的记忆,这倒是难不倒她。

    只是这时间就长了点,纪深的工笔画交出去了,方云才找工匠一起琢磨着做好了画笔和也弄好了几种颜料。

    别说,这里连颜料提取都很贵,这幅画画完了,光材料、工本费,也得耗去十两银子。还好方云上京路上,一路地打猎,但凡路过一座山,就背着弓箭进去看看,也得了不少的毛皮、野物,她沿路找了店家卖出去,倒也积累了二十两银子。

    纪深时不时看见义姐在倒腾新奇的画笔和颜料,他实在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后来也就不猜了,继续读自己的圣贤书,按着师傅出的题目做文章,有时候也参加文会、诗会。

    大雪纷飞的时候,方云终于把油画完成了,还找人裱起来,裱画的师傅目光呆滞了许久,非要问是何人所画,方云神秘地告诉他,“我家先生是位贵人,其贵不可言说,我多给你二两银子,算作封口费,若你说出去,我家先生可不高兴了。”

    那师傅这才清醒过来,连说“不敢”。

    方云把装了木头画框的画作用准备好的细布包裹了几层,提走了。那裱画师傅还在可惜,不能知道画师的姓名。

    当看到义姐神秘兮兮地把包裹好的画作放进箱子里,纪深的好奇达到了定点。他趁义姐出去,进了她的屋子,打开箱子,就要取出画作,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就知道你会这样。”

    吓得纪深手忙脚乱地盖上箱子,回头跟方云尴尬地笑,“阿姐,我错了。但是,阿姐到底画了什么”

    “罢了,给你看一眼吧。免得你日思夜想。”

    方云大方地取出画框,竖着拿起,纪深一看之下,失魂落魄。

    过了好一阵,纪深的下巴才合上,指着画作,“这,这,这,妖怪”纪深结结巴巴,不会说话了。

    “什么妖怪,你才是妖怪”方云白他一眼,“这叫油画,不懂别乱说这是我跟一位隐士学的,他云游四海,有段时间,住在我们山里,我见他每日作画,画得跟真的似的,便跟他学了。师傅跟我说,学这个画,先要画得像,然后就要画出意境。虽然,我现在的画还没什么意境可言,但是,这个像,我还是勉强做到了。”

    纪深小心地伸出手去,摸摸画,又趴上去仔细看过,这才佩服得说,“真是画的,这是什么颜料能有如此神奇之功效”

    方云就呵呵了,“颜料你以为这只是颜料之功是你阿姐我的画技最重要,好吧”

    跟义姐相处这么久,第一次看见她嘚瑟起来,纪深也是想笑,不过,他倒是觉得需要提醒义姐,“阿姐,你这画太过古怪,我第一眼看见,马上想到什么,你知道吗”

    “妖术”方云一眼就看透他心思。

    纪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要把话说清楚,“阿姐,世上总有人把奇特的东西视为怪力乱神。也不怪旁人,实在是阿姐画的这画,真跟活人似的,我都吓一跳。而且,你画谁不好,你画穆先生,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阿姐把穆先生绑了,塞到这框子里了。”

    “有那么吓人吗”方云自己看看,这半人高的画像,画的还是穆先生的半身像,也确实像是把人给塞进去了,这形容得也不差,她没心没肺地笑。

    纪深却着急了,“阿姐,以后,你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你会这个,不然会有人误会你会妖术,拘人魂魄的”

    “好吧,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好吧”

    方云答应得太痛快,让纪深多了些感佩,寻常人若学得这样逼真的画技,少不得要在人前展示一番,甚或开创一个画派出来。可是,阿姐却因为自己一句担心的话,答应再不画了。想想,有点可惜。

    但是,世道险恶,他已经深有感触,血亲还会自相残杀,何况他人。阿姐这画,太过惊世骇俗,有这技艺,反是负累,尤其阿姐还是个女子。他不想阿姐有一天,被什么人诬陷成妖女。

    只是可惜了阿姐这一身的绝技。

    本来纪深以为穆先生见多识广,一定不会像他那样的大惊小怪,可谁知,看到了画框里的另外一个自己,活脱脱是一模一样,跟照镜子似的,穆先生顿时也呆立当地,目瞪口呆。

    他内心的震惊,其实比学生更大。

    纪深是突然看了先生被塞进画框,而穆先生是突然看见了世上的另外一个自己。铜镜都照不了这么清晰,穆先生竟是生来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

    尤其那画框里的自己,眼神十分灵动,跟活的似的。让穆先生有一种画框里的那个人也在看着自己的感觉。

    自己看着自己,多吓人

    穆先生做了跟纪深一样的事情,凑近去看,然后用手摸摸,确定真的是画,细看,能看到画笔线条的纹理,摸摸,就发现到颜料的涩涩感觉。

    “果真是画”

    这是穆先生第一句评价。

    “你这丫头,跟谁学的,这奇怪的画法,还有着颜料,老朽从未见过。”这是穆先生第二句话。

    方云把哄骗纪深的话又说一遍,穆先生就一直问询那位隐士的事情,什么长相、穿着、口音,平时爱说的话语等等,问得很详细。

    但是,最后他也不知此人是谁,不由感慨,“真是高手在民间啊,世上隐士何其多啊这些人若肯出世,不知该是如何精彩绝伦的人物。若如三娘所说,只是学到师傅的皮毛,便已如此惊人,可见其师傅画技如何了得可惜,我辈无缘得见啊若是能见到这位隐士高人,切磋一番画技,也是一段佳话呀”

    三人鉴赏了一番画作,穆先生就问方云,“三娘,你若想在京里做个画师,以画扬名,老朽可以帮你。”

    方云婉拒了,说的便是纪深的那套说辞。

    穆先生是爱画之人,闻言遗憾地直跺脚,“可惜啊,可惜。罢了,人各有志,我看三娘倒是个淡泊明志的性子。此等画作何其难得,若三娘从此封笔,三娘给老朽的这幅画像岂不成了世上最后一幅了”

    方云答道,“应该不会,我师傅跟我说,他这画法并非独创,而是少年时游历西域,在那里学到的。西域有个国家,画师都是这样作画的。”

    “竟是来自西域的异域画法,你那师傅果真是游历四方的高人啊,见识在我之上。可惜不能与之结交一番,可惜啊”

    方云不愿扬名,穆先生也就替她遮掩,只把这幅画像用布裹了,妥善地放进收藏书画的箱子里,无人之时,取出鉴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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