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刘氏和顾怀月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顾怀陵和顾软软从隔壁婶婶家出来,刘氏只拉着顾怀陵说话,顾怀月则瞪大眼看着顾软软。

    顾软软已换上了少女发髻,墨发中别着一根小巧银簪,说不出的好看,最主要的,她穿了一身新衣裳,月白的新棉布,衣襟绣了几朵粉色落樱,说不出的好看。

    顾怀月:“大哥,你给我买了吗?”忙不迭的询问。

    顾怀陵点头,“给你买了其他东西,衣裳是婶婶给软软做的。”听到这顾怀月欢呼一声,直接跑向堂屋去找自己的东西。

    刘氏这才看向顾软软,眸中神色微动,梳了发髻,就真的是大姑娘了,本想笑一笑的,可想到十五岁了,可以说亲了,刘氏心里就一阵为难。

    软软这情况,怎么说亲呢?

    顾怀陵静静看着刘氏眼里的为难,垂眸,再抬眼时眼里已经含着笑,“娘,我给你也买了东西,进去瞧瞧吧。”

    顾怀陵一说话,刘氏满心都是大儿子,连着点头。

    “好,好。”

    顾父正在地上干活,顾家二叔顾明安提着两条鱼在田埂上喊,“你还在这干什么呢,回家了!”顾父从地里起身,袖子擦了一把额间汗,“我还没做完,你先回去。”

    一看就知道这人把今天是什么日子都给忘了,憨厚的顾二叔都没忍住叹了一声气,“今天软丫头过生,怀陵也肯定回来了,你还不回去?”

    “哎呀,我还真的搞忘了!”

    顾父拍腿,和早上的刘氏如出一辙。

    急忙背着背篓拿着锄头和顾二叔一起往家走,顾父步子迈得极大,一路上都在念叨。

    “一个月没看到怀陵了,也不知道他瘦没瘦,吃的好不好……”

    顾二叔没忍住,皱眉道:“就算你不在意丫头,可已经满十五了,你也不上点心?”顾父一向都是儿子为先,女儿饿不死就行了,闻言挑眉,“我不缺她吃不缺她穿,还要怎么样?”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让顾二叔叹了一口气。

    “十五了,可以说亲了,你们有章程没?”

    顾父摆手,浑不在意。

    “这事该你嫂子管,我不过问。”

    看着顾父这样,顾二叔也只剩摇头了。

    顾父顾二叔到家后,就拉着顾怀陵去堂屋里说话,顾怀月忙着看她的一对小铃铛,顾软软起身就想去厨房,被姜氏拉着回了房间摁在床上,“今天你生辰呢,做了一年的饭就能歇这一天,好好坐着,不许去厨房。”

    从十二岁起,家里的家务活都被顾软软给包圆了。

    姜氏站在床边看着顾软软,越看越喜欢,“新衣裳就是好,气色都出来了。”

    顾软软害羞低头笑。

    姜氏:“我去厨房看看,你不许过来,新衣服呢,沾了烟火气多可惜,趁着今天好好歇歇才是正经。”

    顾阮阮点头,姜氏就转身去了厨房,顾软软小心翼翼的将衣摆的一点褶皱抚平,新衣裳呢。又对着小镜子看自己头上的发簪,镂空的花团熠熠生辉,实在好看的紧。

    可顾软软是个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就浑身不得劲,起身想去厨房帮忙。

    走到门口又回身,换回了旧衣裳,将簪子小心翼翼收回盒子里,这才出门向着厨房走去。

    顾怀陵站在厨房门口许久了,里间坐在灶台后面的刘氏姜氏的谈话声,声声入耳,闭着眼,袖中拳头越攥越紧。

    衣袖忽然被人拉动,顾怀陵睁眼回头就见顾软软站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了?

    脑子还没回神,顾怀陵就拉着顾软软往回走,走过了一条长道后才停下脚步,脸色也已经恢复自然了,笑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听到什么?”

    顾软软摇头:我刚到。

    顾怀陵见顾软软神情不似做伪,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见顾软软换上了旧衣,不高兴了,“衣裳是给你穿的,簪子也是给你戴的,你收起来做什么?”

    顾软软抿唇笑了笑,两个酒窝一起跑了出来。

    怕烟熏着了,舍不得穿戴。

    顾怀陵推着她就往屋子走,“快去换上,买回来是让你戴的,不是让你收起来的,今天你最大,什么都不用做,去换。”

    而此时,厨房的谈话仍在继续。

    刘氏几年不进厨房,手生的没法,手忙脚乱的做饭,姜氏就站在一旁看着,根本就没有打算帮忙,压着怒气,冷冷看着刘氏。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刘氏手一顿,话还没出口,眼睛就已经红了。

    “我能有什么想法?好的别人肯定不愿意,坏的我们也不忍心,这么不上不下的,我也急呀,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啊!”

    说着刘氏就捂着嘴哭。

    软软是大姑娘了,该说亲事了,软软哪里都好,又勤快又能干,可,可架不住她是一个哑巴啊!

    看着刘氏的眼泪,姜氏心里没有半分波动,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道:“我也知道软丫头的亲事难,但丫头再能干,也不能自己把亲事搞定了,这事就得你这个当娘的来,你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虽然这样问,但是心里已经绝望了,就住在隔壁,刘氏真有什么动作,自己还能不知道?

    刘氏不敢看姜氏的眼睛,只低着头哭,姜氏不耐的再问了一次,她才磕磕巴巴道:“我就想着,说,说不定后面就突然有合适了的呢……”

    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可当真的听刘氏说了出来,姜氏还是不能相信,不可置信的看着低着头哭的刘氏,十五岁的姑娘了,当娘不操心婚事,竟还想着顺其自然?

    “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娘……”

    声音陡然拔高。

    “当初要不是你,软软也不会变成哑巴!”

    “你不加倍弥补她,反而这些年直接把她给无视了,就一门心思想着顾怀月,你根本就不配当娘!”

    顾软软不是生来就是哑巴。

    顾软软刚出生的时候,白白嫩嫩一团,巴掌小脸大眼睛,姜氏一看就喜欢,几乎天天都要来瞧她,逗她笑逗她乐,听到软嫩童音咿咿呀呀的时候,心都要化了。

    秋收的时候,顾软软才几个月大,大人都要去地里忙活,家里没有老人,以前都是把孩子用背篓一装放在旁边,姜氏不忍心顾软软这么小的人儿去吹冷风,而且小脸这么嫩,要是被树叶子随意划拉一下,那得心疼死人。

    于是姜氏咬牙把刘氏的活给干了,就让她在家里带孩子。

    谁知不过小半天的功夫,还不满三岁的顾怀陵跌跌撞撞哭着来地里喊人。

    回去一看,软软烧得浑身都通红了,忙不迭抱着去找大夫,担惊受怕了两天,烧是降下来了,可再也没听过那孩子说话了,烧哑的!

    刘氏呢?

    刘氏跑去隔壁村给娘家干活去了,让不满三岁的顾怀陵看着还没断奶的顾软软!

    而且大夫还说了,不是顾怀陵没有看好妹妹,是软软早就有风寒的征兆了,刘氏没注意,她走了以后就烧起来了!

    姜氏提当年事,刘氏猛地一怔,然后大哭起来。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行了!”

    姜氏直接打断了她的无用哭喊。

    “你不管我管!”

    “软软的亲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去帮她相看。”

    说罢就抬脚向外,再多看一眼刘氏心都要气炸了!走了两步一顿,想到一件事,回身,压低声音狠狠道:“我告诉你,你装瞎,我门清,你要是敢打你娘家那几个侄子的主意,就不要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刘氏震惊的看着姜氏,姜氏直接转身出了厨房。

    …………

    顾二叔提来的两条鱼很大,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盆,因着顾怀陵回来,刘氏也舍得,割了足足两斤肉,加了土豆一起炖烧,又是一大盆,还炒了几个小菜,肉香勾得所有人都吞了吞口水。

    顾父等人平时也轻易不吃肉的,咽了咽口水,起头给顾软软道了声喜,其他人也跟着说了几句喜气话,然后就低头开吃。

    刘氏也想对顾软软说几句话,可她和顾软软太久都不交流了,连说话都要斟酌几分,还要鼓足勇气,正要开口,顾怀月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娘,你帮我挑挑鱼刺呀!”

    太久没吃肉了,顾怀月吃的很急,差点被鱼刺给卡住了,见顾怀月吃的这般急,刘氏忙给她挑鱼刺,一直劝,“慢些吃,当心卡住了疼的可是你。”

    顾怀月不理刘氏,吃的飞快,下次再吃肉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还抽空抬头堵了刘氏一句,“娘你做饭越来越难吃了。”

    姜氏想笑,刘氏本来厨艺就平常,又几年不下厨,软软手艺又好,什么菜过了她的手味道都比别人好,这么一对比,这味道当然很惨烈了。有心想刺几句,想着是软软的生辰,没吭声,只给软软夹菜,不管脸又臊红了的刘氏。

    顾怀陵倒没怎么吃,一直给顾软软夹菜,姜氏也在夹,顾软软面前的小碗很快就叠得老高。顾软软本不重口欲,加上穿了新衣裳,怕油渍污了,吃的比往常慢,现在碗里这样多的菜,不能浪费,只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认真吃饭。

    顾父猛吃了几筷子肉解了馋,这才抬头看向给顾软软夹菜的顾怀陵。

    “怀陵,明年的院试,要去考了罢?”

    闻言,顾二叔也看向了顾怀陵。

    怀陵厉害呀,第一次乡试就得了头名,是老顾家的读书人,可他没有继续参加考试,说是要再多学两年。

    顾怀陵正色道:“还要再等两年。”

    顾父急了,“怎么呢?可是怕家里银子不够使?你放心,爹都给你存着的,你考到京城都是可以的。”一旁的顾二叔也忙道:“钱你真的不用担心,二叔这里也有呢。”

    顾怀陵摇头,“不是钱的事。”

    “是我年纪太轻,虽侥幸成了童生,但自觉累积不够,先生也是如此说,让我再压两年,把握能够大一些。”顿了顿,苦笑道:“其实是先生说我少年锐气重,万一不中怕是连我的根基都毁了,以后再读不进书了———”

    “对对对,是这个理,你还小,不急。”

    顾怀陵一说读不进书的话,顾父马上就急了,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很多考生屡次不中就不想读书了,还有疯了的都有,反正怀陵还年轻,压个两三年也没事,倒不敢再问了。

    这边顾怀月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她人小,又猛吃了许多肉,倒是快饱了,就听三人说话,话刚一顿,就对着顾怀陵道:“大哥,你下午也带着我去县城吧,我还没去过呢。”

    顾怀陵还没出声,顾父就直接骂开了。

    “去什么去,好好在家里呆着!”

    顾怀月:“姐姐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而且姐姐去了县城那么多次了!”

    顾父:“今天是她的生辰,不是你的。还有,软丫头经常去县城是为了给你大哥做饭,你呢?你连火都不会烧,你去了只会添乱!”

    在顾父这里,永远都是顾怀陵最重要。但除开顾怀陵,两个女儿的待遇在顾父这里是一样的,甚至软软还好些,因为软软勤快,家里家外一把抓,小的这个一天到晚都只会耍懒偷吃,还克走了自己小儿子!

    她要是去了县城,肯定缠着怀陵买这买那,绝对不行!

    顾怀月直接看向刘氏。

    “娘,我想去嘛,我都这么大了,连县城都没去过呢,娘~”

    刘氏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不是很过分,怀陵都能带软软了,再多一个怀月也没事吧?谁知刚看望顾父,顾父就眼睛一鼓,手里筷子一摔,指着外面。

    “滚!”

    “不吃就滚,别在这碍眼!”

    “哇……”

    顾怀月被顾父吼的,直接开始哭了,刘氏又怕顾父,又要哄顾怀月,急得不行。

    好好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顾软软懵懵正要抬头,谁知顾怀陵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伸手压着她的脑袋。

    继续吃,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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